錢溫故無法看懂黑裳女孩所用的術法,她的手勢明明像是陰陽家的咒印,擊出的字符卻又似道家的符錄,這種“符咒”,他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自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不過他終究是儒家高手,身子一閃,刷刷刷的三劍刺向女孩,正是儒家武道三大殺招:浩然正氣、有往無咎、見龍在田!

這三招,本是三套功法之殺招,疊加在一起,合成一招,喚作“諸夏有君”。

狄夷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諸夏既已有君,更是天下歸心!此招一出,氣勢磅礴,一劍既出,群醜伏誅。

唯一可惜的是,黑裳的女孩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怎麽也算不進“群醜”,眼見如此殺招破空襲來,她玲瓏嬌軀一閃,竟從身邊抓了一名思越集弟子扔了過去,“諸夏有君”擊中那名弟子,那思越集弟子慘叫一聲,當場身殞。黑裳女孩卻是毫不眨眼,雙手一抓,兩根翠色枝條蛇一般甩出,又卷了兩人擲了過去。

錢溫故無法,這兩人終究是他門下弟子,他已經錯手殺了一人,又如何下得了手,殺第二人、第三人?

劍勢一收,欲從這兩人之間穿過,追襲女孩。卻聽“嘭”的一聲,那兩人的身體同時爆開,直炸得錢溫故皮開肉綻。

卻原來女孩以枝條卷住這兩名思越集弟子時,便已將“符咒”悄悄注入他們體內,錢溫故若是直接殺了他們,還好一些,他一時留手,反為女孩所利用,這一炸,直炸得他渾身鮮血淋漓,搖搖欲墜。

他怒吼一聲:“妖女!”竟不顧自身傷勢,衝向女孩,要將這歹毒的女孩一劍擊斃。

女孩卻隻是看著他,動也不動,隻是嘴角溢出一絲諷刺與嘲弄。卻聽“刷”的一聲,一根枝條從錢溫故腳下鑽出,腿間穿入,在他肚中一個扭曲,又從他口中破出。原來女孩早有所料,提前在她與錢溫故之間設下埋伏,錢溫故雖有數十年的功力,但與她體內的魔神之力相比,終究還是差得太遠,又算不過她,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的機會。

這根枝條,挾著魔神之力,從錢溫故最薄弱的部位擊入,直接就刺破了他的護身勁氣,將他整個人肉串一般懸掛在空中,徒然掙紮,卻又未死,直看得人人色變,頭皮盡皆發麻。

殘存的那些思越集弟子,眼見丁搜慘死,錢溫故雖然未死,卻比死還慘,俱是人人色變,再無人敢輕易動手。然而,在這兩個女孩麵前,他們動手又或不動手,實也沒有多少區別,飛劍與魔神之力,猶如冥神的鐮刀,肆意收割著他們的性命,甚至連逃走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

少年忽的叫道:“可以了,回來吧!”

兩個女孩瞬的一下,回到他的身邊。

滿地都是屍體,被枝條懸掛在空中的錢溫故終於氣絕身亡,殘存的思越集弟子隻剩了十人不到,他們手持長劍,栗栗發抖,甚至有人連褲子都是濕的。這兩個女孩,到底是什麽人?如此嬌小可愛的外表下,為什麽會有這般強大的實力?她們怎能做到這般的心狠與手辣?

他們覺得這是一個夢,這是一個怎麽也無法醒來的夢,此時此刻,他們的腦海中唯一回蕩的,就是錢溫故臨死前怒吼而出的兩個字……妖女!

白衣女孩靜靜地落在少年右邊,一聲不吭,黑裳女孩卻有些不太滿意:“爹爹,為什麽不全都殺了?”那陰戾與怨毒的眼神,令得人人心驚。

少年卻道:“總得給我留幾個觀眾吧?”負手往前踏去。

司徒德宣立在那裏,臉色陰沉難看,他的門人一個個慘死在他的麵前,他卻什麽也做不到,因為這個少年一直在盯著他看。他看不出這少年到底有多強,但不管怎麽說,這少年都是“暗魔”,麵對著這個古怪的少年,他一絲一毫都不敢大意。

少年緩緩地道:“接下來,就是你和我了。”回頭看向身後:“你們兩個,不要插手。”

白衣女孩與黑裳女孩齊聲應道:“好的,爹爹。”

那些殘存的思越集弟子麵麵相覷……她們是他的女兒?她們竟然是他的女兒?

少年轉頭看向司徒德宣,笑道:“你放心,她們不會插手,我也不會用魔神之力。”他的臉龐流露著淡淡的嘲弄:“事實上,現在我體內根本就沒有幽冥天元之氣,你就算抓到我,也煉不出魔丹。”

司徒德宣的麵容抽搐了幾下,因為他看出,這少年沒有騙他,或者說,事到如今,這少年根本就不需要騙他。但要是他已經沒有了魔神之力,那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這麽多事,又算是什麽?被這兩個女孩所殺的溫故、丁搜,以及這麽多慘遭殺戮的弟子,又算得什麽?

少年道:“我給你一個公平較量的機會,你跟我,兩個人,你要是勝了,這些人可以跟你走。”他冷笑道:“你要是輸了,你們全都死在這裏。”

那些思越集弟子,不由得都看向他們的集主。

司徒德宣終究是名震中兗洲的儒家高手,能夠修到離大宗師僅有一線之隔的地步,心性自非常人可比,驀的撥劍,劍身既厚且重,劍光在夜色間耀住寒光。

劉桑道:“好劍。”

司徒德宣冷冷地道:“此劍名為‘巨闕’!”

劉桑道:“歐治子所鑄,號稱‘天下至尊’的那柄巨闕?”

司徒德宣道:“正是。”

劉桑道:“果然好劍……可惜你配不上它!”

司徒德宣陰然道:“配得上或配不上,你自會知道。”若是沒有魔神之力,“暗魔”也就不再是“暗魔”,雖不知這少年如何有這般自信,但事到如今,哪怕這少年就是傳說中的“聖人”,他也唯有一戰。

巨闕一揮,劍氣直衝鬥牛。

不愧是與“天劍”雄塗霸、靈巫山月夫人齊名的高手,氣勢一出,沉如大海,穩如山嶽,再配上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巨闕”,竟使得本就黯淡的星月,更加的失色。

劉桑卻道:“稍等一下……我升下級!”

司徒德宣目光閃動:“升級?”

劉桑道:“嗯。”紮個馬步,雙手握拳,斜斜的往下交叉,周身勁氣凝聚至雙拳。

那些思越集弟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緊接著卻是心驚,雖然第一次聽到“升級”這個名詞,但顧名思義,這少年既然要突破自身……他將升到什麽境界?難道是“大宗師”?

若他真的升到了大宗師,那集主就危險了。

但他的兩個女兒都已經如此強悍,說不定他更加厲害。

難道說他……他是要突破到……傳說中的……

卻聽少年一聲大喝,雙手一抬,勁氣逆流至全身,再一個舒展,籲出一口氣:“成了。”

那些思越集弟子注視著他……到底是什麽境界?

司徒德宣卻是麵容抽搐,緩緩地道:“恭喜。”

劉桑道:“多謝。”

司徒德宣道:“恭喜你突破到……宗師!”

劉桑道:“嗯,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為了這一天,努力很久了。”

周圍所有人瞠目結舌,嘴巴都無法合攏。

就在剛才這一刻,少年當著所有人的麵,挑戰一名無限接近大宗師的超強高手,然後再一舉突破自身,提升到……宗師之境?

也就是說,在他出言挑戰的時候,他連宗師都不是?

這真是開什麽玩笑?

縱連少年身後的黑暗天女,都有些驚訝:“原來爹爹才剛才突破到宗師?不過好像也是當然的事,畢竟從爹爹離開娘親到現在,這才過了一個半月,而在那之前,他卻是連一點精氣也沒有。但是他自己都未修到宗師,剛才卻幫助那姓卓的家夥,在十招裏突破到宗師境界?”

不去理會所有人驚訝的表情,少年踏前兩步,道:“可以開始了。”

那些殘存的思越集弟子麵麵相覷,隻覺得今晚的每一件事,都是匪夷所思。一個剛剛突破到宗師之境的少年,要與一個準大宗師的高手單打獨鬥?這和送死到底有什麽區別?

司徒德宣卻是看著少年,沉吟不語。這個少年剛才連宗師都不是,現在也隻是剛剛修到宗師,竟然就敢獨自向他挑戰,確實是難以理解,但是更難理解的,卻是這少年剛才說突破就突破的怪異舉動。

境界的突破,怎會是這般隨意的事?

要知道,每一個宗師,在突破自身的時候,往往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突破的過程中,多年的修為加上各種機緣巧合,最終成功提升自己,而事後要他們說出其中的道理,卻連他們自己也難以做到,更無法像這少年這般,臨戰之前,想突破就突破。

這少年之古怪,已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但是,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剛剛突破至宗師的武者。

他緩緩的,踏上前去。

兩個女孩對望一眼,飄退開來。黑暗天女冷冷地道:“你們不肯讓出場子,是想要大家一起再打一架麽?”

那些思越集弟子早已心驚膽寒,如何還敢再戰?麵對著一眾同門的屍體,甚至連場麵話都不敢說上一句,慌忙散開,給集主與少年讓出空間。

司徒德宣陰陰沉沉地道:“我思越集上承孔聖人之遺誌,尊王攘夷,為護中兗,奮不顧身,爾卻入我周國為非作歹,如今更是引妖女而來,殺我儒門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必要親手除暴,以正法度。”

劉桑露出淡淡的嘲弄,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麽,跟這樣的偽君子,不管說什麽,都很沒有意思。

司徒德宣巨闕一翻:“小賊受死!!!”殺氣海一般湧去。

劉桑卻已“嗖”的一聲,飛掠到司徒德宣身後,隨著飛起的一腿,壓縮成束的勁氣,直踹司徒德宣後背。

那些思越集弟子瞪大了眼,怎麽也看不明白,這少年動作明明是那般的慢,但又仿佛隻是一眨眼,他便已到了集主身後。這種難以理解的時間錯位感,與不可思議的空間割裂感,詭異得讓他們想要吐血。

司徒德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這少年明明才修到宗師,卻敢向他挑戰,若非無可救藥的傻瓜,就必是有所恃仗。身後勁氣衝來,他驀一回劍,巨闕隨著手腕的抖動,劃出驚人的渦流,竟要將少年吸入其中,絞成碎肉。

劉桑心中暗讚,這老人雖然為人虛偽,卻終不愧是中兗洲有名的高手,這隨手一劍,便已展現出他的強大實力。

劉桑心知,自己方自修到宗師,在功力上,與這老人還有著極大的差距,自是不敢去跟他硬拚,腳一點地,直接使出壓箱底的絕學,一下子翻到司徒德宣上方,身體似緩實快,各種扭動,讓人無法看清他到底要從哪個方向攻下,卻又在司徒德宣一抬頭間,奇詭地閃到他的左側,攻其死角。

雖然少年仗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身法從死角攻入,司徒德宣連他的影子也無法看到。但以司徒德宣的實力,縱然看不到敵人,又如何把握不住敵人的位置?劍光刷的一聲,有若一道閃電,在左側斬出白光,白光在夜色間,幾乎是貼著少年臉頰劃過。

另一邊,黑暗天女小手握緊,竟是有些緊張,心中想著:“爹爹是否太托大了?就算爹爹仗著他強大的境界,將他宗師級的實力發揮到極致,但終究不可能一下子變成大宗師,這死老頭卻也身處在宗師級的頂點,剛剛才突破至宗師的爹爹,怎麽可能是他對手?”

司徒德宣心中亦是放下心來,這小子雖然身法古怪,眼力過人,但自身的實力終究有限。這就像一名普通人,或許能夠仗著學過的一些招數,擊倒力量大於他的壯漢,但若是兩人的力量相差過大,大得就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與一名三粗五壯的大漢之間的差距,那那個書生再怎麽用巧也是無用。

司徒德宣沉聲一喝,巨闕斬出上百道光華,如浪潮一般將少年的身影淹沒。單是他的劍光,便令得周圍沙走石飛,天空中狂風湧動,腳下的石道無端端裂出口子。

被海一般的劍氣卷入的少年,就像是被海嘯卷過的小船,隨時都有傾覆之險。然而,雖然險之又險,少年卻又總是仗著他那神秘莫測的身法,在最後一刻艱難避過,他避得很驚,避得很險,偏偏司徒德宣就是拿他無可奈何。

既厚且重的劍中至尊,挾著泰山一般的勁氣,在空中滾了幾滾,朝少年直卷而去。

周圍那些弟子幾乎喝出彩來,集主終於用出了他仗以成名的“封禪劍”。

少年向後快速翻騰,幾乎將他的身法提到了極致,終於背靠石壁,無法再逃。浪潮般的劍氣,將他與石牆一同卷了進去,大屋轟然一聲,倒塌半截,少年卻又衝天而去,挾著一道雷光直擊而下。

九天應元法?司徒德宣心中詫異。

這少年不管是勁氣還是招數,都在對戰中不斷的變強,如今更是用出了“雷俠”的殺招,讓司徒德宣深覺不可思議。

不要跟他糾纏下去!雖然不知道這少年到底藏了多少手段,但久經戰陣的司徒德宣,心中生起最為正常的明悟。這少年古怪的地方實在太多,而且似乎越戰越強,感覺就像是拿他練招一般。司徒德宣心中不喜不怒,劍氣卻進一步提升,忽的衝天而起,反居於少年之上,緊跟著便是雷霆般的一聲厲喝:“堯之為君巍巍乎,武王臨淵斬亂臣!”

豪邁的身子臨空一翻,劍勢如遊龍般直斬而下,這一斬,其威勢竟使得整個天地都亮了一亮,耀得周圍所有人都被迫眯起眼睛。

少年臉龐無比的凝重,危急關頭,腳踏虛空強行一移,隻聽“嘩”的一聲,身後本已塌了半截的大屋裂成了兩半。

一劍失手,司徒德宣竟是劍氣更盛,再喝道:“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竟是一分為三,從三個方向,將少年圍在中央,三道劍光,有若天塌地陷般,帶著驚人的空間破碎感,朝少年直絞而去。

司徒德宣,以詩入武,號稱“詩狂”,此正是他多少年不曾對人用出的“詩劍合一”,乃是他畢生所學之極致。

劉桑心知,司徒德宣三劍襲來,絕非表麵那般簡單,眼看著危機已至,過往的一切武學,在心中快速地融合,他人未落地,卻是身子一晃,竟然衝霄而起。這一招,大出其他人意料,畢竟人非鳥禽,這少年明明沒有借力之處,為何卻能像大鵬一樣,展翅而飛?

三劍擊在少年腳下,劍氣融成一團,發出“轟”的一聲震響,整個大地都震了一震,一波*的劍氣向外擴散,若非劉桑機智,以那完全違背常理的身法,化而為鳥,躍上空中,早已被劍氣波及,不死亦傷。

那些思越集弟子盡皆動容……這樣也能被他躲過?

司徒德宣卻沒有任何的猶豫,腳尖在地麵連點三下,魁偉身軀轉了三轉,聲音低沉有力:“卞莊知恥而後勇,夷吾去刑會諸侯!”

刷的一聲,巨闕劍帶著他整個人破虛空而上,直刺少年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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