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女神邁雅

陽光晴好,都蘭坐在執政廳的花園的長凳上,一臉的憂愁與無奈。

他一大早就去問過羅主教了,希望他能解釋父親的筆記本和其中記錄的事情。

但是,似乎羅主教也是一頭霧水。父親和羅主教的關係,好像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純粹,可以作為世間偉大友誼的代表。

羅主教對都蘭說,筆記本是在父親陳年的遺物中找出來的。這些沒頭沒尾的敘述,就連羅主教也解釋不出什麽。父親並不是一個外向的人,他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就算對方是自己的摯友。

羅主教也驚奇於都蘭的父親寫下這些文字。這些文字的字裏行間都透露出荒誕不經的意味,像是出自某個精神病人之手。但是,大家都清楚地知道,都蘭的父親並沒有精神病的預兆。

不過羅主教告訴都蘭,他的父親的身上確有發生過許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被“噩夢牢籠”算一次,在那之後,還有幾次詭異的事情,讓羅主教至今記憶猶新。

大約是二十幾年前,那時的都蘭還在繈褓之中。那時的羅隻是一個熱誠的修士,還沒有擔任主教的職責,都蘭的父親卻已經是個年輕的執行官。當時,綠穀地的方針是經濟上打壓高岩地,羅主教經常和都蘭的父親談話到很晚,商量一係列對應的政策。

有一個晚上,羅主教發現都蘭父親一直心不在焉,仿佛想著別的事情,就連自己倒水的時候杯子滿而溢出都沒有發覺。羅主教以為殘酷的政治外交讓這個年輕的領袖背負了太多的壓力,所以很識趣地提議離開。都蘭的父親並沒有像往常挽留,仿佛期待著羅主教快點離開一樣。

羅主教對都蘭父親的奇異舉動感到迷惑,但也不好說些什麽,隻能離開。就在他關上執政廳的大門的時候,一束極為耀眼的強光從執政廳中爆發出來,弄得羅主教幾乎失去了視覺能力。

羅主教心裏駭然,眼睛能睜開之後連忙回到執政廳,回到和都蘭父親議事的地方,卻驚奇地發現,都蘭的父親不見了!

整個屋子裏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寒冷氣息,在加上都蘭父親的瞬間消失,讓羅主教不寒而栗。他心裏當時就知道,一定是那個“噩夢牢籠”將都蘭的父親帶走了!

羅主教心下駭然,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他立即跪在地上,從袖口裏掏出讚揚真理之神的著作,將它捧在手心上,嘴裏無比虔誠地禱告。對於這樣詭異的事情,羅主教還是第一次遇見,他閉上眼,渾身顫抖,緊閉雙眼,期望偉大的真理之神會現身,幫他驅逐邪神的法術,並且將自己的領袖和摯友帶回來。

這樣的禱告不知道進行了多久,羅主教隻感覺渾身越來越冷,他猛地睜開眼睛,奇跡又發生了,都蘭的父親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真理之神顯聖了嗎?真的把都蘭的父親帶回來!

羅主教神色慌張地看著都蘭的父親,詞不達意地問著都蘭父親,他到底遭遇了什麽,剛才去了哪裏?

都蘭的父親卻若若無其事地說,他一直站在這裏,神色卻略顯疲憊,靴子上還占優新鮮的草葉和泥土。

羅主教至今不知道都蘭的父親為什麽要和他撒謊。他是一個受萬民敬仰的合格君王,卻為什麽要欺騙自己的摯友呢?或許這些事,和記事本中的敘述,有一定的聯係,可是沒有進一步的證據,恐怕除了都蘭父親本人,沒人能找出其中的淵源。

羅之所以將這個筆記本交給都蘭看,目的在於讓都蘭知道,他的父親被“噩夢牢籠”選中,並且他不信真理之神,最後會有慘死的結局。他希望都蘭能看清父親的前車之鑒,回歸到正統的宗教中,或許還有驅逐邪神的辦法。

回憶著早上的一切,都蘭開始懷疑“噩夢牢籠”並不是方舟那個老人講的“大地之心”了,“噩夢牢籠”或許真的是邪神的法術。然而,這些所謂的“神”真的存在嗎?到底應不應該相信“神”?

克萊爾換了一套更為鮮豔的武士服裝,拿著高過自己很多的長槍,矗立在離都蘭幾步遠的地方,看起來還真像一個武力強大的衛兵。

都蘭看了看神氣十足的克萊爾,就想起來在甬道中他撿起腐屍的事情,不免心中覺得好笑,心情好了起來,但是心底的陰雲終究無法驅散。

“克萊爾閣下。能過來坐坐嗎?”都蘭向克萊爾喊道。

克萊爾巴不得坐下來歇歇,一隻站崗放哨也是很累的,如果不是花園的門口有其他衛兵,他才不會像個傻瓜一樣矗在那裏。他放下了長槍,奔到都蘭旁邊,都蘭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麵的石凳上,克萊爾看了看花園外的衛兵,發現他們並沒有注意這裏,於是便坐下了。

“怎麽樣,這個工作和經營小店鋪,那個更合算?”都蘭問道。

克萊爾解開了製服第一個紐扣,露出裏邊的白襯衫來,然後說道:“經營一個小商鋪,累死累活一個月能夠糊口,給你做侍衛長,一個月卻能攢出一頭羊,你說我幹哪個?”

都蘭看著他笑了笑,說道:“看來你很知足啊。”

“當然,我們這些窮人,太容易滿足了,不是我們骨子裏貧賤,而是困苦已經把我們的棱角消磨光了。”克萊爾正色說道。

都蘭很不喜歡這樣的談話,因為每當說起什麽,克萊爾總要和自己的身世聯係起來,而且話語中充斥著一股宿命論的味道。盡管都蘭現在沒有決定信不信神,但是命運這個東西,都蘭覺得自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好了,不說這個。我們在‘諾亞方舟’裏麵的時候,那個老人說過,我們都是被‘大地之心’選中的人,你能和我說說‘大地之心’的具體情況嗎?”都蘭突然想起了,克萊爾也是‘大地之心’的選中者。

克萊爾長籲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並不知道什麽‘大地之心’或者‘太陽神’的事情,我僅僅是想體體麵麵地過生活,我想有些錢,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就這麽簡單。可是命運總是這樣緊追不舍,將我拋進一個又一個的迷局裏。”

“我這短短的二十年中,大多數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生活瑣事,但是每一件小事都充滿著艱辛和無奈,我講出來相信你也不會願意聽。但是,我就是這樣過來的,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還在經受這種水深火熱的生活。”

“我出生在甘露地北方的一個廢棄的小城裏,叫做綠葉城。這是個滑稽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與實際極為不符,綠葉城土地荒蕪,水源裏還富含輻射,植物根本無法生長,也就是說,那裏沒有農業。那裏人口稀少,依靠貧瘠的鐵礦過活。甘露地害怕我們身上帶有輻射,不肯放開城門讓我們進去,我們也沒有條件長途跋涉到其他的保留區,所以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每過一段時間,甘露地會有人來收集這些礦石,我們就能獲得生活必須的食物和水。所以得到的礦石就是我們的生命之源。這也導致礦石的競爭十分激烈,有的時候,人們會為了一塊小小的礦石,就會大打出手,以命相搏,我的父親,就是死於這種爭鬥。那年,我隻有十二歲。”

說著,克萊爾的臉變得陰鬱,都蘭痛苦地閉上眼,他對於苦難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厭惡,為什麽人要經曆這樣的苦難?

克萊爾用手搓了搓臉,眼睛有點發紅,繼續說:“父親死後,家裏的生活就變得更加困難,我的母親生了病,在繈褓中的妹妹因為母親沒有奶水而餓死,不久母親也病死了。我和妹妹不敢將他們拿出去掩埋,因為如果你今晚埋了他們,明天早上他們就成為別人的早餐。”

克萊爾身體有些顫抖,眼圈已經濕潤,聲音變得哽咽起來:“我們將屍體埋在自己的帳篷下麵,睡覺的時候,我就躺在他們的上邊。其實我和妹妹跟他們沒有任何區別,一樣的骨瘦如柴,一樣的死氣沉沉。饑餓讓我和母親奄奄一息,沒有人有救濟的糧食,因為每家的糧食還不夠自己果腹。”

“就在這時,那個小女孩,邁雅降臨了。她像是真理之神派來的使者。她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年紀,有著長長的黑發,我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她的相貌,但是那絕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麵孔。”

“你說她叫邁雅?你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都蘭暫時忘卻了感受克萊爾的苦難。因為他已經知道,克萊爾見到的這個女孩就是自己看到的那個,也正是羅主教口中的“噩夢牢籠”。

“她自己對我說的,她說她叫做邁雅,是來救我的。她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我突然感覺到一陣愉悅,所有的憤恨,怨氣,甚至饑餓的感覺統統消失了。我被籠罩在純白的光芒裏,身子卻不能動,我試著和她交談,我咆哮著求她救救我的妹妹,她卻似乎沒有聽到一樣,隻是微笑著,她說已經將一種偉大的力量賜予我了。然後她在五彩斑斕的光芒下消失了,我躺在原地也不知過了多少天,等到光芒消失以後,才發現自己身處甘露地的鬧市中。”

都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畢竟自己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對於這樣的結果,似乎並不意外。

“我在甘露地做了一個小賊,我想去偷的東西,沒有偷不到的,因為在夜裏我的動作很輕,幾乎微乎其微,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我一直在夜裏偷竊,然後買了很多食物儲藏起來,我又不斷地打探回到綠葉城的路,因為我心裏實在掛念我的妹妹。直到五天後,我才有機會回到綠葉城,回到我破敗的家裏。當我抱著一包食物打開房門的時候,絕望地發現妹妹已經死了很久了,屍體早就腐爛發臭,她的胸膛被剖開了一個大口子,內髒不翼而飛,妹妹太瘦了,那些人隻能吃內髒。”

說完,克萊爾已經淚如雨下,他看著都蘭:“有這樣的遭遇,我難道還不相信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