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迷霧重重(中)

法布爾和克克萊爾離開後,都蘭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覺得胸中一陣疲乏,精疲力竭的感覺又像潮水一樣襲來。他試圖拿起克萊爾和法布爾留下的譯文好好閱讀一下的,但是無休止的疲倦一次又一次地蓋過了他的興奮之情。讓他想起了“風神站”曆險的的經曆,那時運動的強度比和“羅哲會”戰鬥要強烈很多,但是在深邃的地底,覺不出時間的流逝,盡管經曆了長時間的跋涉,也不會覺得很累,何況在遇到治愈金字塔之後,全身困乏的狀態瞬間被一掃而光。

這次就不同了,沒有金字塔的強大力量,都蘭明白了以一普通人的血肉之軀很難抗拒疲憊和困倦,哪怕你是在激動的狀態之下,這並不能由個人的意誌所決定,這是機體的需求,也是生物生存中自我保護的機製。

都蘭實在難抵疲倦,將譯文放在桌子上,自己倒在了**,一沾枕頭的瞬間,他就鼾聲如雷了。

窗外夜風蕭瑟,吹動著枯黃的樹葉沙沙作響,蟋蟀已經停止了名叫,螢火蟲也不再提著小燈籠飛翔,夜色濃重,空氣中的水分急劇增加,開始下霧了。

都蘭每到這個是會做夢的,盡管他現在睡得很沉,屬於深度的睡眠,按理說夢境隻會出現在淺層的睡眠之中,但是凡事都有例外,都蘭就是這樣的例外,不僅僅他是例外,見過邁雅的人,或者說被邁雅選中的人都是例外。

毋庸置疑,都蘭夢中出現的肯定是黑玫瑰的。他看見她站在無垠的草地之上,野草鮮嫩多汁,許許多多的父母帶著孩子在草地上玩耍,旁邊有幾個男孩子穿著古怪的短袖衣裳,胸前印著同樣的標誌,隻是下邊的數字不同,才有所區別,他們彼此奔跑追逐,正在興致勃勃地用雙腳搶奪一個黑白相間的球。更遠處,有一個婦女,穿著寬鬆的衣裳,手裏推著一個精巧的推車,車裏躺著一個白白淨淨的胖娃娃。

而黑玫瑰,穿著一身米黃的套裝,都蘭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衣服,她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的長椅上,旁邊放著一個高高的紙袋子,裏邊裝了很多的東西,其中都蘭能夠認出的,就是那種在“風神站”見過的瓶裝水,還有一長條的大麵包。

都蘭試圖走過去,但是躊躇了很久,不知道和她見了麵該說些什麽,最終還是站在原地,這時他突然發現,一輛前所未見的交通工具從身邊的黑色道路上疾馳而過,它有鮮豔華麗的外表,像一個光彩照人的漆皮鐵盒,在明朗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它的速度驚人,瞬間就逃出了都蘭的視野,帶起一陣旋風。遠處是雄偉的建築群,到處都是聳入雲天的高樓,那真的是聳入雲天,都蘭見過的最高建築不過是那座三層的,不過是那座古老的三層教堂。那些形狀各異的,古怪離奇的建築委實讓都蘭大吃一驚。

“乒乓!”那是玻璃杯子和酒瓶相碰的聲音。都蘭聽得十分清楚,瞬間就從夢境中驚醒過來,睡眼朦朧之中,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賽?伊德?”都蘭不敢確定地問道。

賽?伊德衣衫破爛,渾身是血,頭發淩亂,根往日威武帥氣的形象大為不同。他倒滿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淡淡地答應道:“恩,是我。”

“你究竟是怎麽了?”都蘭不解地問道,“我真想不出是那麽人能讓你這麽狼狽。”

賽?伊德沒有回答,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言不發的狀態,沉默了好一會,才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張,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就放在法布爾的譯文旁邊。

都蘭瞬間覺得那天那天晚上那個侃侃而談的賽?伊德仿佛出現在夢中,人做的夢大多都是反的,那天賽?伊德變得濤濤不絕,就像是恍若隔世一般。

“羅伊的事情,都在這張紙上,我現在不能說太多,因為我有要事在身。等你看過之後,一定要按照上邊的事情去做,要不然你們高岩地會遇到前所未有的大危機,我能幫助你的隻有這些了。”賽?伊德冷冷地說,然後又喝了一杯酒。

都蘭看他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別的事情,但是他的神情憔悴,完全不是上一次來時那種精力充沛的狀態,恐怕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你說羅伊的事情?”都蘭希望他能多說一些。

但是令都蘭失望的是,賽?伊德的眼神變得無比暗淡,渾身散發出同墓地裏一樣的氣息。若不是他的胸脯上下起伏,都蘭一準把它看成是行屍走肉。他的下巴上掛滿胡茬,金黃色的頭發上沾滿了灰塵和泥土。臉上除了血跡就是汙垢,像是街邊乞討的流Lang漢。

“對不起。我要走了。”他一口氣喝幹了酒瓶裏的酒,有氣無力地說道。

“那真是遺憾,上一次你走了之後,我一直擔心羅伊的事情石沉大海了。你果然還是和這件事有關係。”都蘭說道。

賽?伊德不再答話,默默地走到窗前,回頭看了都蘭一眼:“保重,朋友。”

都蘭還沒等回話,他已經縱身一躍,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了。

都蘭坐在椅子上,心裏又是十分迷惑。他不知道賽?伊德究竟要幹什麽了。他上一次來,是為了告訴自己父親死亡的真相,當然那些話自然是是事實,這個從很多方麵都可以相互驗證。可這次到來,賽?伊德仿佛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的態度都變了。

或者說,上一次來,他變了,如今他又恢複了原來的狀態,毫不言語,那個才是真正的賽?伊德。

都蘭看著桌子上的兩張紙,一時之間難以抉擇起來。究竟是先看“太陽神”,還是先解決羅伊失蹤的問題?當然自己可以兩個都看看,但是一個時間裏他隻能做一件事,先解決夢寐以求的“太陽神”秘密,還是解決關係重大的羅伊失蹤事件,這是一個抉擇,非常大的抉擇。

究竟是先為了自己的私人事物——解開“噩夢牢籠”的秘密而動,還是顧全大局——解除高岩地將要麵對的危機?都蘭心裏還是有著一絲不安的,如果羅伊失蹤的事情不能妥善處理,反而會成為綠穀地向高岩地開展的借口,白鬢家族很可能要訴諸武力,這樣的話都蘭就不得不被迫應戰。

但是對於那個令人著迷的“太陽神”,又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呢?自己曾經被叔父推下樓去,跌入深深的穀底,然而自己卻沒有死去,通過那個“邁雅”的力量,都蘭再次獲得了一次生命,羅主教稱她為“噩夢牢籠”,是世間惡勢力的代言,而克萊爾的意思,他和自己一樣也有過同樣詭異神秘的經曆,那個小女孩還曾經對他說過話,告訴她她的名字叫做“邁雅”。都蘭也懷疑她的目的,如果她真的想羅主教所說的那樣,是極惡的代表,為什麽自己到現在也沒有幹過違背良心的事情——就像“羅哲會”的成員所做的那樣,並且,她那麽溫柔聖潔,怎麽看都不像是邪惡的。

自從父親死後這一個月來,都蘭的內心一直被“太陽神”和“邁雅”的事情所充斥著。就像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念頭,像是千萬隻小螞蟻,無時無刻不再啃食他的內心,都蘭十分清楚,這就是所謂的好奇心。

可是,羅伊失蹤事件如果盡快沒有個說法,高岩地的民眾可能就要遭殃了。一旦開戰,高岩地一定會非常艱難,雖然近些年來,在父親的領導下,高岩地開墾山林,開辟了一大片可用的耕地,但是北方多為山地,地勢十分不平,更加不適合種植業,因為原生的樹木和野草的適應性勝過糧食作物太多,種植的大片作物因為爭取不到足夠的養分而枯萎死去,殘存下來的也幾乎沒有什麽產量。

一旦開戰,最急需解決的當然就是糧草問題,可能高岩地的士兵素質並不比綠穀地差,但是如果糧食供給不足,高岩地士兵的處境就十分危險,餓著肚子的軍隊的戰力會下降一大節。都蘭心裏也明白,不能輕卷入戰爭。他還記得在他從上一次冒險回來,向著自己的子民告訴了和自己去綠穀地的侍衛全軍覆沒的事情。

那些死難者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卻誤入那座地下基地,葬身怪物之口。他們的家屬雖然悲傷,但是卻感到十分光榮,以為他們覺得自己的子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領袖而死,是死得其所的。前一任侍衛長,就是被黑玫瑰騙到的那個酒徒,最後慘死在甬道之中,的確十分可悲,跟隨他的幾個少年,當然也是無一幸免。侍衛長已經有了家室,兒子在繈褓之中,嗷嗷待哺,孩子的母親也悲慘地變成了寡婦。

都蘭去看望他們的時候,失去丈夫的妻子眼含熱淚,臉上一副悲傷的表情,緊緊抱著懷裏的嬰兒,那個場景令都蘭心碎,有一瞬間他感覺的自己真的很自私,隻是為了滿足自己一個人的求知欲,而令幾位勇敢稱職的衛士命喪黃泉,那一刻,他的心裏充滿著深深的自責。

最令他難忘的是,在都蘭臨走的時候,那位妻子對著懷裏的嬰兒說:“你要快點長大,之後像你父親一樣,保護執行官大人的安全。”都蘭知道,這絕對不是阿諛之詞,也不是作秀給自己看,她是發自肺腑的願望,正如那些失去年輕兒子的父母一樣。

“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啊。”都蘭自言自語道,然後把放在了翻譯紙上的手縮了回來。

都蘭深吸了一口氣,展開了賽?伊德留下的皺巴巴的信紙,剛剛看了一行,就立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