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絲李妮端著熱乎乎的咖啡送到亞瑟手裏,亞瑟輕抿一口,入口生津滿口醇香。

可是,有一點令他困惑,如此窮困潦倒竟還買得起咖啡,咖啡隻有高級農場才有設備和材料生產,這些東西是貴族才用得起的奢侈品,怎麽會出現在她的手裏?

“我每年都會攢一些銀幣來購買優質的咖啡,盡管收入微薄,可你知道,隻要願意去攢,買下咖啡還是沒有多少問題的。”克絲李妮清澈的雙眸閃耀著某種向往。

“我的丈夫很喜歡我給他磨的咖啡,我們很窮,但每一年我們都會選購一些咖啡來享受,他在世的時候,我的經濟還沒現在那麽窘迫,足夠溫飽,可是,當他被強行征服兵役後,我的生活就越來越拮據了!不幸的是,當我得到他戰死沙場的消息時,我已經壞上了我們的寶貝!”

“他在部隊時偶爾還會給我寄回一些補貼生活的金幣,他死後,我沒有得到任何家屬補償金,後來路易斯先生退役後,給我帶來了我丈夫存下還沒來得及寄回來的二十枚金幣,那些金幣僅僅維持到孩子出生,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孩子出生幾個月由於營養不良,屢次患病,我不得不多次向路易斯先生求救!可是……他也無能為力,最後甚至厭惡了我求助的聲音……”

克絲李妮又哭了起來,這次她沒有大聲痛哭,隻是淚如泉湧,她拿出灰色整潔的手帕輕輕擦拭淚水。

我們可以想象,這個女人在最近一年裏用這樣的姿勢哭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終日以淚洗麵,沒有任何人同情、憐憫、施舍!

當一個人獨自麵對貪婪的世界,無助的感覺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巨大帷幕將自己籠罩,包裹得縫嚴絲密令人絕望得透不過氣來。

亞瑟感同身受,他拍了拍女人的背以示安慰。

“你一定認為我很可笑,我也沒辦法,直到昨天我把最後的金幣花光了,自從我的孩子生病後,我就一直借債醫治,但因為金幣不足的緣故,醫生拒絕繼續看診,等我借錢回來,他已經失去了呼吸,永遠的離開了我……”

女人淚眼朦朧,搖搖欲墜。

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深深刻進了亞瑟的心中,他憤怒、憂鬱、焦躁、無奈,萬般感情滋味融在一起,酸甜苦辣一股腦的往喉嚨裏灌,他一連喝了好幾口咖啡,一時之間竟嚐不出什麽味道,盡是苦得幾乎讓人潸然淚下的滋味。

“那今天你怎麽會出去站牆呢?”站牆在帝國中泛指野|妓站台接客。

“我要吃飯,我要還債,我要生存,你以為我願意嗎?”女人突然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雙拳攥緊在腦袋前奮力揮舞,仿佛要甩脫一切痛苦!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顫抖著咆哮、保護自己脆弱的生存底線。

亞瑟愣了愣,低下頭不說話了,他唯一能做的隻有保持緘默。

“對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出去站牆,沒想到一單生意沒接到就碰到了你,為了報答你,我隻能請你喝一杯咖啡,我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招待你了!”克絲李妮說道,亞瑟知道她還有一些話沒有所出口,也許是羞於啟齒或者是因為性格倔強。

他懷著沉重的心情揣測,他是個吝嗇金幣的人,購買子彈和水、食物、都是掐算好的,可對於窮困的人,他的心是善良的,這一點很早就被蘇珊指責並嘲笑過。

她說:你若是生活在玫瑰時代一定是個喜歡慈善的人,你在這個時代生存的資格已經被剝奪了一半。

“我知道了,我先給你五十枚金幣吧?你去買些東西,你的房租我替你補上,我要呆在這裏一晚。”亞瑟從身後的小布袋中掏出五十枚金幣遞給止住哭泣的女人。

她站起來呢喃著,“如果按照接客的價錢算,五十枚金幣足夠我不日不夜陪客半年……”

亞瑟的心絞痛一陣……

對於獵人來說,五十枚金幣如九牛一毛,因為職業的特殊性,接下一單生意的價錢一般都很高,而這些生存在底層的人們,正為一個月幾十枚銀幣而發愁。

女人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小屋。

亞瑟把武器藏在女人芳香的床底下,然後整齊衣物就向樓下走去。

肥胖的房東看到剛才眼神殺人的男人走來,先虛了三分,但仍強壯笑臉迎合這個可怕的男人。

“你好,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嗎”房東伸出黑魆魆的手,很有紳士的品味的樣子。

亞瑟沒有理會他伸出的手掌,俯下身,鼻尖幾乎和他鼻尖撞在一起,“聽著,你現在可以滾出去了,這棟樓我要買下來,三十枚金幣,記住,你沒有還價的權力。”

這座破房子最高估算也就二十五枚金幣,亞瑟一口氣掏出三十枚金幣委實讓房東震了一下,一時忘了答話。

“嚓!”

沙漠之鷹厚重的槍口頂住他的下巴,亞瑟聲音低沉,“怎麽,不願意嗎?地獄可不會給你三十枚金幣。”

房東感覺手腳冰涼,頓時點頭如搗蒜,眼神中倒映著男人黑色的碎發和發金光的右瞳。

亞瑟收槍,房東如蒙大赦,跌跌撞撞鑽進內房大聲怒吼,攜帶家眷收拾鋪蓋。

亞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但為了緩解心中的沉重,隻能先委屈房東一家了,他把金幣放在櫃台上,轉身上了樓。

不一會兒,克絲李妮頂著頭巾回來了,她去了附近一個家族的農場裏買了一些東西。

最近戰事頻發,很多補給品都被軍方或者議會控製了,物價上漲,甚至哄抬物價,整個帝國內民不聊生。

看到她回來,亞瑟隻是微微一笑,兩人並不熟悉彼此,一個懷著感恩的心,一個懷著憐憫的心,靠在一起摩擦出的火花僅僅隻是同情而已。

這個女人需要同情,不管她自己願不願意。

亞瑟站在客廳的窗戶前,負手看對麵的街道,這時已經有很多支巡邏隊走過了,如此緊密旗鼓,看來有不少大事發生啊。

黑暗之門隻是支持派和反對派的鬥爭,而紅色帝國則複雜得多,首領斃命,軍隊和議會護衛軍爭奪資源和權力,有的家夥甚至抱著獨占這座城市的野心!

“篤篤……”

門被敲響,打斷了亞瑟的思緒。

但他沒動,自己仍舊觀摩大街上的動態,現在整個紅色帝國的大家族們大概都知道了是他殺死聖裁的事實,一場血雨腥風即將刮起,無論怎樣,他都下定決定將霍爾曼博士和康德博士弄到烏卡廢墟,這裏已經不安全,自己的能力足以保護他們,讓他們一心一意做科研開發和生化研究。

“啊——”

一聲驚歎再次把亞瑟驚醒,他回頭看時,克絲李妮拿著一張硬質走過來,手心顫動,連粉紅的嘴唇都在顫抖!

“這是什麽?”亞瑟看她手中的布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硬紙。

“這是地契,你不是說補交房租的嗎?怎麽整棟都買下來了呢?”克絲李妮胸脯起伏,她不敢置信。

亞瑟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這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對於差點淪落為妓女沒有收入的少婦來說,已經足以震撼她的心靈了。

“我肚子餓了,你弄好了嗎?”亞瑟抱著肚子問道。

吃飯的時候,亞瑟點著刀叉說道,“你已經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了,樓下空屋你可以租給別人,自己賺租金生活維持生計,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經營一些東西,總之依靠這棟房子以後的你生活就不用愁了。”

克絲李妮的臉變得紅潤,愁苦的臉早已舒展開,新的希望讓她精神振奮。

亞瑟很滿意這種結果,他的心有種滿足感。

新的問題來了,他要睡在哪裏?

他撓著頭,坐在沙發上,沉思。他沉思的不是睡在哪裏,而是明天的計劃。

他睡在哪裏的問題是克絲李妮考慮的問題,對於亞瑟來說他已經習慣奔波在荒漠中的日子,隨便躺在哪裏都可以。

“亞瑟先生,你睡我的房間吧。”她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這是亞瑟第一次見她笑,從第一次見麵她一直以淚人的形象出現。

她的笑容很美,不是蘇珊那種狂放的美也不是索菲亞那種冷豔的美,更不是燕妮的讓人骨頭酥軟、妖魅的美。

那是一種清新的讓人回味的美。

清澈的雙眼、薄薄的鼻翼、粉紅的嘴唇,那一頭長發和奧麗帕薇一般灰,飄散在雙肩。

看到亞瑟看著她,她似乎意識到什麽,她已經不是少女,但臉色依舊泛出淡淡的熏紅……

“你睡吧,我在這裏也能挺一晚上,有地方安身已經不錯了,我可沒指望有張大床,哈哈!”亞瑟大大咧咧。

克絲李妮臉色變了變,不明白亞瑟在想些什麽。她站著一動不動。

“先生,您的施舍讓我找到了生存下去的路徑,如果隻用謝謝就能打發你的話,我覺得內心慚愧不安!”

亞瑟愣了一下,聽懂她話中的含義,“聽著,克絲李妮,我並沒有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我幫助你完全是一種對上帝的憤怒,我不希望你走向沉淪。”

克絲李妮咬了咬嘴唇,慢慢走進自己的臥室,亞瑟關掉了客廳中唯一的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