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前的陽光從萬裏晴空上灑下，來到明朗的花園洋房，穿過盎然的綠樹枝條、透過兩扇寬大的落地窗，擊打在起居室中央的茶幾上，使散在其上的十幾張相片變得懶洋洋、軟趴趴的。
寬敞的起居室，簡單的擺設與明快的色調，在靜謐中點綴了似有似無的嘩嘩水聲，也顯出幾分慵懶意味來。
水聲停了。片刻後，半透明的浴室門忽然被拉開，司維佳邊按著熊貓眼圈邊拖拖地走到沙發前，盯著茶幾上的相片們，雙手叉腰，噘起下唇籲出一口長氣，吹開了擋在眼前的流海，最後煩燥地搓揉著碎碎的短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嗯～～這下怎麽跟委托人交待呢？罪證沒查到多少，卻眼睜睜看著人家死在眼前……”司維佳習慣性地在無人時自言自語，語氣是抱怨的，眼神裏卻是更多的無奈。照片上，紅色的嬌影躺在觸目驚心的血泊裏，似是無言的控訴——
為什麽不救我呢？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躲在角落裏等著抓拍人家的隱私，如果能夠多分心看看四周……也許可以提醒她的，也許可以讓她躲過去的！也許……
“哪有那麽多的也許呢？”司維佳自語著停止亂想，抓起茶幾上所有的相片，把它們一一塞到相冊裏。再次瀏覽時，她為她感到委屈。她知道賈麗那天和丈夫取得了口頭的離婚協議，她應該是興奮地去告訴情夫這個好消息吧？可是那個情夫呢？從照片中看來，他的表情隻是驚詫，甚至有一點解脫似的放鬆感！就是沒有一些些的傷感。
司維佳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主觀地解析一個人，那對一個好偵探是不允許的，會導致在許多判斷上的先入為主。可是憑藉她的偵探直覺——她自己是這樣認為啦——那個情夫對賈麗是沒有感情的。就算有，也不多！
這可不僅僅是直覺！司維佳合起相冊，翻出前些天在那個情夫家裏的陽台上偷攝來的幾卷監視錄象。
看看！在窗內和他偷情的是誰？那可絕不是賈麗！那是——呃，暫時也不知名的——一個男人！
有點混亂的關係不是？賈麗放棄丈夫給的優渥生活，卻選擇了一個同性戀的情夫！這算什麽呢？陷入戀愛中的女人都這麽白目麽？
司維佳縮首打了個激靈，在“戀愛好可怕”的結論中決定徹底結束這早起後的例行“冥想”。看看窗外的太陽，好像不早了哦？
她吐了吐小舌，自我嘲笑了一下下，然後拿起電話，打算還是告訴學姐兼死黨的黃露芸一聲，畢竟是人家好心幫忙攬下的業務。要不憑她這個剛出頭的小偵探，有多少人會上門來呢？雖然隻是調查婚外情的小CASE啦，總比沒有好是吧？說不定這種小案件裏就隱藏了什麽驚天大案呢？比如這個情夫和男友的“奸情”被情婦撞見啦，然後趁著有汽車失控的好時機打電話給她，讓她閃避不及……
對！一定是這樣！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那個人會有那種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喂！喂——”
不知電話那邊已經傳來多少聲呼喚？司維佳急忙讓天才的大腦“當機”，不再自動運行下去，討好的嬌媚嗓音灑出一把。“學姐！是人家啦～～”
聽筒裏立即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死佳佳！你沒事嗲什麽嗲？你以為停屍房裏的冷氣不夠嗎？”
“嗬嗬……嗬嗬……學姐！人家想你嘛！你中午有空嗎？”
“有空沒空不也得等著你嗎？要來就來吧！剛好陪我一起去吃飯。”
“哇！學姐！你最好啦！那你等我啦！半小時後我就到！”
“夠了，你！二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麽學人發嗲！噫～～真是！”聽筒那邊是不住的牙齒打顫聲。“好了！你來了直接到停屍房來找我吧！”
“OK！”司維佳掛上電話，捂著嘴吃笑了一會兒，然後迅速地換好衣服，把照片與錄象都收到包裏，伸了一個大懶腰，出門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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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司維佳來到學姐黃露芸工作的警局，打開停屍房的門進去後，第一件事，就是手指著解剖台上青慘的女屍驚叫。
“鬼叫什麽？上演驚聲尖叫第四集麽？”黃露芸白了一眼門口有些震驚樣的司維後，繼續做著記錄，同時調侃，“別告訴我你沒見過屍體哦？”
“哎呀學姐！我不是叫這個啦！她…她——怎麽在你這裏？”
“不在這裏在哪裏？”黃露芸做好了最後的記錄工作，叫司維佳幫忙把屍體推回藏櫃。“我聽同事說，昨晚在現場好像也見到你了。”
“是啊！我今天就是跟你說這件事嘛！不是交通意外嗎？為什麽會送到警局來？”司維佳在屍體被關在冷藏櫃裏之前，又看了一眼。冰冷、僵硬的屍體上，找不到絲毫生命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這讓她有些傷感。
“交通意外有可疑，在查清楚前，照例要把屍體送到警局，方便隨時鑒定。”
“有可疑？”司維佳收回快被凍僵了的視線，一臉驚訝地問；語氣裏，似乎有那麽一點——興奮。
“嗯！”黃露芸整理著解剖台。“車禍可能是人為的。”
“耶？是這樣嗎？耶！”司維佳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閃出興奮的小星星來，她拉住黃露芸把自己打電話之前產生的“靈感”一股腦說與她聽……
“哦——”黃露芸感到好氣又好笑，真拿這個總是做著大偵探夢的小學妹沒辦法。“怪不得！你這種動不動就發呆神遊的毛病怎麽就是改不了？接聽了又沒聲音！我還以為哪個色狼打我的搔擾電話呢！”
司維佳吐舌，不好意地笑了笑，搖著學姐的手臂撒嬌。“唉呀學姐！你知道這是人家的天才來的嘛！你說我的推理有沒有可能啊？”
“服了你了！”黃露芸撥開纏人的手臂，領著她出了停屍房。看了一下手表，剛好在午餐時間前完成了工作，黃露芸卸去嚴肅的神情，恢複了活潑本性。“你那個哪是什麽推理？是亂猜來的嘛！”
“誰說？那是我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後，大腦自動作出的歸納與整理！這就是天才偵探的靈感！”司維佳不依不饒的。
“是是是！我的天才大偵探！”黃露芸無奈得直翻白眼。“等一下我們先去餐廳吃飯，然後把屍體檢查報告交給李警官，再問問他的意見，看看他對你的想法——推理——有沒有什麽意見，好不好？”
“李警官？李渡警官嗎？”看到學姐點頭，司維佳興奮地跳了起來。“耶！我最崇拜他了！聽說他是非常偵探俱樂部的成員呢！他一定會同意我天才的推理的！”
“是啊——”黃露芸感到很無力，也許是餓了吧？可看到四周投來的好笑的眼神，立刻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唉——“也不知道哪個小偵探，大學還沒畢業就急著開了小征信社，沒人上門還要人家幫忙找生意……”
司維佳感覺臉有些熱，偷偷吐了一下舌，又拉住學姐，狀作委屈地發嗲。“學姐～～一說這個人家就好抱歉的說，你好容易給人家介紹的生意，又沒完成！學姐！嗚嗚嗚——人家好可憐呢……”
黃露芸覺得自己快“花轟”了，幸好迎麵有人走來，打斷了旁邊的這個“超級雞皮疙瘩製造機”。
“請問一下，李渡警官的辦公室怎麽走？”一個一頭紅色碎發，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有禮地問。有點圓的娃娃臉上，掛著有些壞壞的感覺的微笑，卻一點也不突兀。
“誒呀！小弟弟，現在是午餐時間了耶！你找不到人了啦！不如去外麵喝杯茶，吃個包，再回來大概就可以找到他了！”司維佳拍著少年的肩膀，裝作好心大姐姐的樣子說。
黃露芸覺得這個少年都比司維佳成熟得多，她指了指李警官辦公室的方向，趕緊拉著她走人。
“哎！學姐，你說他是不是蠱惑仔啊？不知道他找李警官要幹什麽？你那麽快告訴他幹什麽？讓我試試他再說嘛……”司維佳說著悄悄話，掛在黃露芸身上漸行漸遠。
望著他們俏麗相偎的背影，紅發少年的眼角裏閃出一抹充滿興味的光彩，有點壞壞的微笑忽地咧大一點，轉身朝剛才黃露芸所指的方向走去。他似乎有信心，李警官在這個時間仍會在辦公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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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渡把雙腳搭在辦公桌邊，仰靠在椅背上，一邊搖著光頭吹著熱氣騰騰的黑咖啡，一邊盯著手裏的資料微笑。深深的笑意裏除了滿滿的興味，還帶著一抹了然，似是看到了某些人的命運……
透過淡淡的水霧，他的視線正落在資料中一個年輕男子的照片上。
一身黑色西裝的“他”，視線偏在畫麵的一側，在夜色中淡望著遠處；似乎不忍見現場的殘酷，也好像是對現場的嘈雜感到了厭煩。明明是一張娃娃臉，卻透露出隱約的滄桑和成熟，還有一股莫明的、淩人的氣勢……
這樣的人，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似乎有些突兀。但李渡的感覺卻告訴他，這個人，應該出現在這裏；或者說，因為他的出現，才有了這樣的場麵。
“有趣！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