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頭也不回,但語氣卻是嚴肅緊張:“就跟爹說我去姑媽家玩了。”狗腿子不見了,顧哥哥一定很著急,她要陪在他身邊找到狗腿子。

這個夜,注定黑暗。

已經分不清找了多少地方,腿酸痛的已經連走路都失去知覺,顧西辭不記得自己走過多少條街,看過多少扇門,焦急的視線亦變得模糊不清,他整整一晚上都未合眼了。

“顧哥哥,說不定他在家裏呢,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金林在他身後輕聲勸著,其實她身子有些承受不住了卻還是強忍住,**隱隱作痛,手卻不敢在捂其上,怕他看了不高興。

顧西辭沒有理會她,依舊朝前持續找著。

金林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跟在他身後朝四處張望著,經過顧府的時候本是無心一瞥卻見門口圍著很多人議論紛紛也不知在那兒幹什麽,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顧西辭不知何時已經朝著顧府方向走去。

沒錯,他是走。不在和昨晚一樣腳步焦急。

是她太累所以看錯了嗎?為何他的背影變得那麽僵硬?!連腳步都似邁不動。

“咦!一大早就看到那麽悲慘的事!這是怎麽搞的?!”幾個婦女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臉上表情一片厭煩。

街上的風很冷,可能因為天還沒有亮透的緣故,顧西辭一步一步朝自家方向走去,發絲淩亂一臉,一雙細長的桃花眼深邃的幾乎空洞,他隱約預感到了什麽事,狂亂的心跳亦慢了下來。

幾個人圍在那兒紛紛搖頭,語氣歎息:“哎!好好的一個人!可惜了呀!聽說他跟他家小公子主仆情誼很好呀。在他家最落魄的時候依舊呆在裏麵不肯走,如此忠誠的仆人現在甚少了!”

他身似楊柳般,幾乎是飄過來的,原本聚攏在顧府前的人群見他來之後紛紛散開,他的視線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然後,看到了敞開的大門內,顧府院子中心處跪著的那人,他頭發髒亂,衣服單薄,風吹過的時候還能看到瘦的不成樣子的胸膛,那兒,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染的整個周圍全是鮮豔的戲,風吹過,能嗅到血腥味。

那一刻,他漆黑的眸倒映了殷殷的紅色。瞳孔用力收縮之後用力眯起仿佛在察證那個人是不是他心裏那個,可是,他在也看不清,那滿滿的紅像把刀紮在眸中。喉嚨一動,滑出一聲類似嗚咽的聲音。

金林扒開人群的時候臉上原本的微笑化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啊!”緊接著瘋了一般朝裏麵狂奔去:“狗腿子!”

她拔腿的那一瞬間,顧西辭搖晃的身子差點跌倒。

幾個人看著他慘白的看不到表情的臉,指指點點:“哎,他不就是顧府的小公子嗎?!”

“真是可憐呀!顧府好不容易隻剩下最後一個人,如今卻也走了。”

“就是就是……”那人說著臉上神色一嚇,隻見顧西辭定定的,直直的朝著裏麵走去,他立刻退後拉扯身邊人:“不得了!你們看看他的表情,好像死人一樣……”

身後的吵雜的聲音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罩住,無法呼吸。

天亮了麽?為何,如同天黑。

金林在狗腿子身邊放聲大哭,臉上有害怕驚慌,晶瑩的淚水不斷流下,太可怕了!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沒想到眼前這個跪在地上自盡身亡的人真的是狗腿子。

他胸口直直的插著匕首,整個人跪在那兒早就僵硬了,血也流幹,混身腥臭,頭低低的垂著如同僵硬。

他死了。死於昨晚。

顧西辭才剛踏進顧府大門雙膝一軟,整個人生生跪倒下,發出清脆的哢嚓聲,烏黑的頭發披散下露出一張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襯得唇紅的如同鬼。

“小公子。與你在八月字畫鋪是狗腿子人生最美好的記憶。”

他仿佛看到了夜下,他獨自跪在那兒喃喃自語的畫麵。

“小公子。我不該逼你娶她。你自幼失去父母,而我至少是在成年後才失去的。你錦衣玉食,可是卻從未有人真的關心過你。我一無所有,可至少還有關心我的親人。”

狗腿子跪在他麵前,流淚微笑,匕首寸寸戳進胸膛。

“你對人總是那麽凶,肆意傷害。其實你隻是怕連累到他們,怕他們因你而死。他們不明白。所以離開。我明白,所以我留下。小公子。我多想回到一年前你關上大門的那一天。就算你不理我,我也死死跟在你身邊不走開。我不該被那個黑衣男子誘騙去賭博,然後被他步步帶入陷阱,染上**毒癮賭癮。”

涼風徐徐,顧西辭才站起身子又是重重一晃,手撐到地麵的時候骨折了,整個身子斜倒在地,臉頰生生摩擦,擦出血色的花。沿著蒼白臉頰流下,他目深如海。悲傷逆流。

“小公子。我從來沒有看到你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花管事對你也是認真的。我不該逼你。我不該要你在我與她之間做一個選擇。我不該因自己的私欲卻要你去為我負責。小公子……”

才一百米的距離,他卻走了整整半個時辰,越走近便越看到狗腿子臨到死都未瞑目的眼。那裏,含著晶瑩的淚。胸口處傳來深深的抽搐疼意,口中突然嚐到了甜腥味。

“小公子,我錯了,我在也不敢了,我錯了……”

記憶突然回到很多年前的一個早上,那時,狗腿子十二歲,他十一歲。那日,是他娘親的忌辰,可是狗腿子卻忍不住饞偷吃了一塊糕點,然後被他抓住。

“狗東西!居然偷吃我娘親的東西!看老子不打死你!”他說著,對他拳打腳踢。

狗腿子哭的哆哆嗦嗦:“小公子,別在打了!狗腿子在也不敢了!狗腿子在也不敢了!你原諒狗腿子吧!在也不敢了……在給狗腿子一個機會吧,就一次機會……”

顧西辭緩緩跪在狗腿子的屍體前,閉上眼,有淚水無聲流下,他伸出顫抖的手為他輕輕合目,有痛如流水在胸內蔓延開,蔓延之處如刀劃過般血淋漓的痛。

“小公子,別在打了,狗腿子下一次在也不敢。”他哭的泣不成聲。

他這才鬆手,皺眉看他哭得髒兮兮的臉:“下次要吃東西盡管跟老子說!但是不準偷,知道嗎?!”

他呆了,愣愣看他。

“做人,要有骨氣。就算窮死也不能拿別人一物一件。下次在發現你偷東西,老子就剁了你的手!”他說著,塞了一把吃的在他手裏。

他永遠記得,那年,桃花紅,杏花白。

他與他坐在那株銀杏樹下暢快吃著糕點。彼此笑了很久。

……………………………………

“小公子,狗腿子發誓死也不離開你。”

“哼!好呀!老子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

少年時一句戲言,為何現在想起會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顧西辭沉默的抱著狗腿子的屍體坐了很久很久,終是抑製不住哭出聲來。壓抑的痛楚伴隨聲音散在風裏。

銀杏樹,還在。他已經,不再。

京城,十裏長街,十裏紅妝。

隻要是住在這裏的人都知道今日是當朝丞相君無言迎娶某絲綢鋪女老板的大喜日子,但是甚少有人知道她叫什麽名字,隻知道她冷若冰霜,性子孤傲。

街道二旁被人擠得水泄不通。

“哎?聽說言相為了她休了他的發妻。這才太過份了吧!好歹是皇上賜婚在說她們已經有了孩子了。”

“你從哪聽來的胡說?明明是他的發妻在外跟人亂搞,言相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他是保全了發妻的顏麵害得自己被天下人所不恥。你千萬別相信那些謠言。”

這時隻聽見少女們的驚呼聲和驚豔聲,一匹白馬在嫁妝之前緩緩走著,馬上坐著紅衣男子,端是清華風韻。眉目秀致,一顰一笑都隻叫人丟了魂魄般。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在他身上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

在場所有人頓時如瘋了一般喊叫著他的名字:“言相!言相!”而他隻是唇邊噙著淡淡笑意,隻此一笑,便讓多少少女從此情根早種,恨不能化做一隻小鳥或一隻蝴蝶在他身邊縈繞。

喜娘們笑眯眯的撒著糖,街上四處都是搶糖的人,此婚禮辦得熱熱鬧鬧。

因為是娶妾所以並未用八抬大轎,而隻是用一個二人轎,在布置上也隻是用了中等,並未太花哨。他知道人言可畏的意思。也知道現下暗地中無數雙眼睛盯著他,所以,他不能大意。

“言相。”丫頭打開門看到他的那一刻,臉上擠出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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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感謝蔡麗梅贈送的大紅包,為此加更二章,下章馬上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