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點頭之交,她的苦難會少得多,她在家裏即使沒有人疼愛她,至少也沒有人會去算計她,毀了她的人生。

那樣,她的人生完全可以簡簡單單地過下去,傻乎乎地過下去。一路簡單的長大,雖然會被身邊不懂事的人偶爾欺負,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大家都慢慢長大,欺她癡傻的人也會少了吧,而且她的父親、繼母應該多多少少也會給她一點親人之愛,讓她可以平順的長大。長到二十多歲時,她家裏人給她安排一個跟她差不多的男人,兩人結婚,然後繼續平平淡淡地過著,生子,撫育孩子成材,然後慢慢過著日子。這樣的日子比較適合她是不?

沒有大起大落,隻有簡簡單單。

可他偏要伸手,親手打亂她的命盤,還一臉不願意地待她,折磨她。親手毀了她的生活,還自以為是。

在莫回的生命裏,他是最壞的惡魔吧。

她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給了她所有的苦難,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他都硬生生地塞進去,再輕鬆地拍拍屁股,轉身走人,全然不計後果。

他明明想過,要是再遇到莫回,他一定將她所有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即便是她要一個有他的婚姻,他也不會推拒。

可今天早上他的行為,簡直就糟糕透了。他都幹了些什麽,繼續像兩年前那樣傷害她,繼續冷酷轉身走人,繼續把她丟棄地冰冷的醫院裏。

他對她壞得無可救藥,兩年之前的時光他是如此,現在他沉澱了兩年,依然故我。

章淩碩難受地吐了口氣,目光觸及到那片寬闊的竹林,回憶著他們在竹林的那個下午,那時她臉上泛著的淺笑,是他這段時日裏見到的最輕鬆的莫回。

以前的莫回總是隨時隨地綻放著傻乎乎的,不知愁滋味的笑容;還有那個雖然有癡肥的身材,但動作十分靈活的身手;力氣比他的還大的莫回,跑得比他還快的莫回……

原來,他在膩煩她的時候,竟然也記住了這麽多的細節。

十七年相處的畫麵像電影膠片一樣在眼前慢慢流轉著,一張一張,十七年的光陰,他幾乎沒見莫回哭過,即使她不開心的時候,她見到他的時候仍然揚起傻乎乎的笑。

畫麵停止在某一個畫麵上,畫麵上有狗、有肥胖的莫回,有他的母親,有他,不過他是在書房的窗邊看戲。

那時,他家的別墅裏還養了一隻大型犬叫車輪,因為體型很大,又圓。

是他取的名字。

車輪性格溫順,也很討喜,極喜歡黏人,因此一來便輕易獲得他們家所有人的喜愛,可車輪卻不喜歡莫回,一見著莫回就怒目相視、狂叫,甚至想要掙脫鐵鏈撲向莫回。

有車輪的加入,他的父母開始更加有理由排斥莫回,原因是連和善的動物都排斥,莫回的身上一定有某些戾氣。

很無厘頭的理由,但這個理由卻讓莫回離開章家的餐桌,和家裏唯一一個固定的傭人共桌吃飯,她在他們家已經行同一個傭人的地位了。

他不知道當時莫回是什麽樣的表情,因為餐桌上沒有她厭煩的身影對當時的他而言正好,連用飯的時候也舒服很多。但他卻記住了她另一個令他心微微泛痛的表情。

那時車輪被安置在院子裏的狗屋,他的母親自從莫回住進別墅裏後便故意撤保姆和園丁,隻留了跟隨章家已久的老廚師,這樣所有的家務活和院子裏所有的花花草草就名正言順的都交給莫回打理,那隻狗也不例外。

那天他剛忙完一個冗長枯燥的跨國視頻會議,正站在窗邊伸著懶腰欣賞窗外寒冬的風景,順便看見莫回一臉驚恐地提著水桶要給狗洗澡,他的母親裹著貂皮大衣坐在一旁的樹下悠閑地看著書,看到莫回後放下書,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和狗的鬥爭。

“車輪,你看今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我們來洗澡,好不好?”莫回把不知第幾桶水倒進一個大盆子裏,是寒冬,她卻渾身是汗,邊喘氣邊跟車輪對話。

車輪毛茸茸的腦袋高高揚起,看也不看莫回一眼。

果然是個笨蛋,她竟然傻到不知道可以把院子裏的水管接過來,用蠻力這麽扛了一大盆的水。他諷刺地想著。

狗斜看了她一眼,朝她大吼了幾聲,並不買賬。

“別這樣嘛,我這裏還有你愛吃的火腿,隻要你肯洗澡,這裏所有的火腿都是你的。”莫回試著跟車輪講條件。

車輪仍然無動於衷,轉頭去看一旁的他的母親。

“快點洗,等下太陽下山了,它感冒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何言的聲音很冷,聲音裏滿是不耐煩,不是麵對章淩碩和章耀陽的溫婉。

“我知道了,媽。我這就洗。”莫回憨憨地笑著。

記憶裏,她一直叫他的母親做媽,叫他的父親做爸。

他的父母雖然表麵沒反對,但卻也沒把她當章家的兒媳看待,充其量是當一個免費傭人,能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全憑心意。

可是莫回看不出來,每天仍是歡天喜地地叫著。

莫回似乎又跟車輪、大眼瞪小眼一會兒,車輪似乎也感覺到她的壓力,對視了一會服軟,乖乖任她牽到水盆邊。

莫回是心急的人,一見車輪開始服軟了,便把冷水往它身上招呼,車輪遇冷忙不迭地狂叫起來,奮力掙紮。

莫回伸手要製止它,雙手抱住它的脖子,想要它安靜,可車輪有一種強烈被人侵犯的感覺,張口咬上莫回的手臂。

莫回尖叫,連忙鬆開,車輪嗷嗷地亂叫跑到他的母親處委屈地求助著。

莫回的手臂流了很多血,他的母親看也不看莫回一眼,淡淡放下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便帶著車輪進了屋。

莫回耷拉著腦袋,全身上下濕了個遍,血不斷地從傷口冒出,模樣十分狼狽。在他過往的記憶力,莫回總是狼狽的,沒幹淨過幾次,不是蓬頭垢麵,就是灰頭土臉,沒有同齡女生的幹淨與妥帖。

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做這些年輕女孩子該做的事,她總是在他的身這忙碌著,希望能獲得他的青睞,或是在他的家人麵前忙碌著,可是她的吵鬧除了帶來他們的厭煩之外,沒勾起他們任何心靈的柔軟。

那一次,他記得她往書房看了一眼,那一眼看了很久,有期待、有祈求、有渴望、有深切的愛戀,但最終還是硬生生地隱去,變成一遍黑白分明的平靜。雖然知道她什麽不看不到,窗戶是由特殊材質製成,可以從裏麵清晰地看到外麵,外麵卻看不到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