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說,在中國這片古老的大地上,從來就沒有匱乏過。從盤古開天辟地,到女媧造人補天;從神農嚐草斷腸,到炎黃涿鹿鏖兵,一宗宗一件件,可謂精彩已極。

然而於我,對這類傳說,卻是不敢苟同的。我們的祖先對大自然缺乏認知,總會遇到些奇怪又難以理解的事物,不將這些事解釋出來又於心不甘,便一股腦地歸因於鬼神作怪,加之千百年來的傳誤、神化,流傳下來的故事,早已和事實大相徑庭。

就拿這廣為人知的女媧補天來說,天塌了一個窟窿,天河之水倒灌,使得大地一片汪洋,後女媧出現,煉化五彩神石將缺口堵住,拯救了全人類。這僅僅是傳說,真實的情況很可能是在遙遠的母係氏族時代,女媧一族居住的山洞在震後出現裂縫,並開始漏雨,人們一籌莫展,為了生存,隻能搬離故土遠走他鄉,一時間哭爹喊娘。然而天無絕人之路,首領女媧找到了方法,她將石頭燒成石灰,和泥將裂縫補了起來。族人們甚覺奇特,大為傳頌。現今想來,那石頭應該是石灰岩之類,以碳酸鈣為主要成分,有黑白黃紅褐等顏色,因此被族人稱為五彩神石,又因族人以頭頂之上為天,故頌為女媧煉石補天。

不過,此上僅為個人觀點,一般的媒體是不會報的,也隻在我們的《華夏異聞報》上,才敢刊登。

我是一名記者,專職於《華夏異聞報》。這份報紙,平日除了刊登一些重大新聞外,剩餘的大幅版麵都用來收錄刊載各地區的奇聞異事,並且,會從科學的角度,將這些異聞重新解讀。

可如今,麵對眼前這盤錄影帶中的內容,我用我的“無神論”,卻是如何也解釋不通了。

錄影帶是今天上午郵寄到我手中的,裹在厚厚的信封中。這種信件,報社每天都會收到,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地址。但因為新聞工作具有極高的時效性,所以我們第一時間處理的,往往都是新近發生的、具有一定價值的信息。而對於這種通過郵局寄送的信件,一般距離事件的發生時間已是一周以上,早已成了“舊聞”。所以,我當

時隨手把他放到了待處理文件架上,直到忙完了手頭所有事情,臨下班,才一眼瞧見了它,於是打開放映機,把它塞了進去。

錄像帶的內容是偷拍的,鏡頭遮藏在了什麽東西的後麵,致使畫麵的上下緣都有黑色陰影。所拍攝的,是一個叫龍灣村的海邊小村,用一對童男童女,祭祀龍神和大海。他們將兩個孩子放進了一隻巨大的貝殼中,又將貝殼丟入了大海。

此時正值九十年代,這種慘無人道的祭祀活動,在我國的某些偏遠地區,是真實存在的,對此,我感到深深的痛心。然而細看下去,才發現了事情的不同尋常之處。那隻巨貝,竟載著兩個孩子在海麵上飛馳起來。

攝像機是放置在巨貝中的,位於兩個孩子的身後,所以我無法看到是什麽東西為它提供的驅動力。隻看到,在飛馳了一段時間之後,海麵上憑空出現了一座城池。

一座古老的城池,背倚青山,橫亙在遼闊的大海上。金色的磚瓦,大紅的城門,黑漆的牌匾,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滄桑與古拙。它靜靜地矗立在天與海之間,半隱在朦朧的霧靄中,仿如一個遠古的巨人,驀然穿越至這個陌生的世界,沉默著,冰冷著,俯瞰四方。

城樓上,雲霧中,隱隱可見有長袍道士,負手而立,遠眺群山。山間雲霧纏繞,雲間仙鶴翱翔,如詩如畫,亦真亦幻,直教人覺得如墜仙境。

畫麵質量不高,時不時會跳出些雪花幹擾,色彩也比較暗淡,然而隨著距離的接近,我還是分辨出了城樓牌匾上雕刻著的兩個描金篆字:蓬萊。

我是知道蓬萊的,一座上古傳說中的海外仙山,神仙居住的地方。許多古籍中都有關於它的記載,但今人從來沒有誰見到過。所以,我一直認為它是古人虛構出來的,不想眼前的這段影像,竟拍攝到了這座仙境。

城樓很快便沒入了鏡頭邊緣的黑暗裏,留在畫麵正中的兩扇城門,無聲無息地緩緩而開。我期待著門內的世界,可失望的是,裏麵什麽都沒有。

確切地說,那是一個尚未開化的世界,沒有天,

沒有地,沒有生靈,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混沌。

巨貝義無反顧地衝入了這片混沌之中,同時,一個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了出來。

那個聲音很怪,以至於我無法找到一個確切的詞匯去形容。或者說,它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聲音,所以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詞匯也都無法足以描繪它。如果非要描述,我覺得它接近於將海螺貼緊耳畔時所聽到的遠古海潮聲,但它又遠比那種聲音尖銳。同時,它又是斷續的,忽高忽低的,仿佛能挑動人的緊繃的神經,刺痛人的心魄,讓人大腦陷入混沌,陷入一片與眼前世界同樣的混沌。

它從微不可聞,到可以清晰聽到,並越來越響,之後,混沌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那一個白色的魂靈。

它穿著寬大的袍服,從上到下遮蓋住全身,隻在頭部露出三個漆黑的窟窿,構成了雙眼和嘴巴。它輕飄飄的,時而漂浮於空中,時而下落到海麵,時而又隱匿入海中,像一個虛幻的影子,在這奇異的世界中徘徊遊蕩。

而從它的運動軌跡來看,竟然是在主動地接近巨貝,主動接近巨貝中的童男童女。

“哥哥,我害怕……”我聽到稚嫩的童聲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帶著哭音,是硨磲中的女娃在說話。

“語兒,別怕,有哥哥在,別怕!”男娃用堅強的話語安慰道,然而,顫抖的嗓音出賣了他,證明他隻是故作堅強。

我心裏發酸,這兩個娃娃,本是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紀,卻被作為祭品,殘忍地遺棄在這個遠離人世的世界中。這一刻,我真想找到孩童的父母,把這幅畫麵擺到他們眼前,看他們作何感想。

黑暗中,他們緊緊拉住了手,正如他們此刻緊緊維係在一起的生命。

“嘩啦!”

白色的“魂靈”從鏡頭前破水而出,而後重重地砸在巨貝上,整個畫麵中的世界天翻地覆。

伴著滿屏的雪花,畫麵中斷了,屏幕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揚聲器最後傳出的,是兩個孩童驚恐的尖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