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影帶的內容讓我感到壓抑和反感,不過平心而論,事件本身是很有新聞價值的。於是,我將它交給了主編。

與我的憂心忡忡完全不同,主編顯得非常興奮。他坐在辦公桌後,眉飛色舞地說:“這個事情很有搞頭嘛!小邢你來想一想,倘若咱能夠找到蓬萊仙山,見一見那些個神仙,這一登報,可就是轟動世界的大事件了,足以讓咱的報社名揚天下!”他一臉得意,推了推眼鏡,後又補充道,“當然了,這盤錄像咱還要調查清楚,別讓人算計了,到時候被同行扣上一個‘刊載假新聞,意圖擾亂社會’的帽子,可就麻煩啦!”

在主編的授意下,第二天一早,我便按信封上的寄件地址,坐上了開往蓬萊縣的大巴。

此番與我同行的是元二蛋,相鄰格子間的胖子,名字清新脫俗。實際上,他的本名叫元二旦,元旦第二天生人,頗有些紀念意義。

當長途大巴到達蓬萊縣城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下了車,我們決定先吃些東西,再找一家招待所下榻,順便問問龍灣村如何走。

信封上寫明的地址是山東省蓬萊縣龍灣村,沒有留下電話,而且,寄件人漏填了某某鎮這一欄。從郵局查閱郵編,發現郵編是蓬萊縣城,這隻能說明信件是從縣城的郵局寄出的,無法鎖定龍灣村的具體所在。

這讓我有些無措。

大夏天的,坐了一天的車,我們又乏又累,尤其二蛋,一身胖肉油哄哄的,都快餿了。從車站附近隨便找了家麵館,要了兩碗蓬萊小麵,一碟鹵驢肉,好歹祭一下五髒廟。

我挑了一箸子麵放進嘴裏,獨特的海鮮風味直衝味蕾,令人食指大動。又夾起一片鹵驢肉,這驢肉切得薄如蟬翼,竟能透過光來,鮮香四溢,入口即化,實乃人間美味。

二蛋暈車,起初沒什麽胃口,但幾口鮮湯入嘴,漸漸來了精神。不多時便就著驢肉,狼吞虎咽地扒拉進去多半碗麵,然後大聲嚷嚷,叫老板再上一碗。

老板四十多歲,穿著白色的廚師服,與他那張黝黑的麵孔對比鮮明。他自己的店,自己當廚子,媳婦當服務員兼收銀員,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

夏天一般人家吃飯都比較晚,所以此時店裏還沒有其他客人。老板閑來無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我們對麵,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

我對老板做麵的手藝誇讚了一番,老板咧開嘴,爽朗地笑道:“您別看我這店麵小,做的可是全蓬萊縣最地道的衣福堂小麵,以真鯛魚小火慢熬,海蠣子提鮮,抻麵十四扣,讓您吃過就忘不了!兩位兄弟,我看您是頭一次來蓬萊吧?”

“沒錯,來這裏找一位朋友。”我含糊著答道,“可是,我們現在聯係不上那位朋友了,隻知道他住在龍灣村。老哥,您知道龍灣村怎麽走嗎?”

“龍灣村?”老板疑道,“沒聽過這個村兒啊!是我們蓬萊縣的?”

“是的,蓬萊縣龍灣村,但具體是屬於哪個鎮,我不清楚。”

“龍灣村……”老板皺著眉,扭頭問媳婦,“你聽過嗎?”

老板娘正洗抹布擦著桌子,頭也不抬地答道:“沒有,這名字生的很呐。”

“奇怪了,”老板扭回頭,一臉歉意地說,“兄弟,不瞞你說,這蓬萊縣不大,我土生土長,在這車站附近做了大半輩子的營生,見過的旅客不計其數,知道的地方也不在少數,可是您說的這龍灣村,我怎麽一點兒都沒聽說過?”

老板紅著臉,頗有些“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的意思。

二蛋原本正低頭專心吃麵,聽到這兒,猛將麵條大口咽下,噎得直翻白眼。他用手背使勁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望著我問:“我說老邢,你的那個地址靠譜不,不會整錯了吧?”

我輕輕搖了搖頭,放下筷子,繼續問老板:“老哥,那你說,這蓬萊縣有沒有一個村子,名字和龍灣村特別接近,或者字的寫法和龍灣村特別接近?”

老板撓撓頭,想了半晌,說:“大兄弟,實在對不住啊,我真的想不出來。”

“沒關係,我們一會兒去外麵掃聽掃聽。”結了飯錢,我和二蛋離開了麵館。

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覺得麵館老板不知道龍灣村,也在常理之中。畢竟,蓬萊縣怎麽說也得有幾百個村子,誰又能全部叫得出名字來

呢?

商量之後,我們決定先找個住的地方,安頓下來再做打算。一眼瞧見車站廣場對麵有一家招待所,於是朝它走去。

頭頂的吊扇“撲啦啦”地轉著,給這招待所帶來了一絲涼意。

我們定了一個雙人間,趁收銀員登記的時候,我由於心裏記掛著龍灣村的事,隨口問道:“請問您知道去龍灣村該怎麽走嗎?”

收銀員抬起了頭,縷了一下劉海兒,露出標準的職業微笑,說:“對不起,先生,這個地方我沒有聽說過。”

我和二蛋對望了一眼,苦笑。

收銀員讀懂了我們麵上的沮喪,問道:“您說的這個龍灣村,是蓬萊縣的一個村子嗎?”

“是的。”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您可以從這裏找一下。”她說著,從抽屜中取出了一張地圖,展開,遞到了我們麵前,是蓬萊縣地圖。

“哎呀媽,瞧我倆傻不拉幾的,咋沒想到瞅瞅地圖呢!”二蛋一把接過地圖,笑眯眯地朝著收銀員說,“還是你年輕人腦袋瓜兒好使。”

收銀員被逗得“噗嗤”一笑,從外表來看,她和我們上下怎麽也差不了幾歲。

二蛋用手指在地圖上劃拉著搜尋起來,不過很快,他的臉色開始發沉,眉頭也漸漸鎖緊。

“怎麽了?”我心頭一緊,從他手中搶過地圖。

“真他奶奶的邪門,”二蛋表情嚴肅,“沒有龍灣村。”

地圖上清晰地畫著整個蓬萊縣,北部環海,南部為陸,由城區到鄉鎮,再到大大小小的數百個村子。我從左而右,逐一看過了每一處所在,真的沒有龍灣村。

我不甘心,又自上而下重新更加認真地搜尋了一番,還是沒有這個地方。

我愣住了,突然覺得事情變得反常起來。

這張地圖是最新的版本,我不認為繪製它的人,會疏忽到整整漏掉一個村子。同樣,我也不認為信封上的地名會寫錯。因為,我在那段錄像中,曾清晰地聽到那位領隊的老者,在祝文中明確地提到了龍灣村,他們就是龍灣村人。

那麽,這個地方,怎麽可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