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爪按在了鐵麵上。水綃第一時間可能並沒有察覺到事情的異常，它像往常那樣蓄力，將體內的毒素朝獵物注射，奇怪的是並沒有產生預想中的效果。它意識到了反常，身軀一頓。

鐵麵人抓住了這個時機，他急忙身往後仰，使自己的頭顱脫離開毒爪，同時單腳抬起，狠狠地朝水綃的身體蹬了過去。

水綃的身體非常輕，被這大力的一腳蹬得離地而起，朝後方跌去。它身在半空，仍不忘隱蹤匿跡，身軀很快便淡去了。

鐵麵人感覺自己的腳仿佛蹬中了一團棉花，身體因用力過猛而晃了一下，隨即穩住。就是這一晃，讓他錯失了開槍的最好時機。所以，當三顆槍彈憤怒著破空而去的時候，水綃的身影已經消失。

但一定還是打中了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打在了什麽部位，但我們看到，空中有水滴飛濺出來。

鐵麵人的麵具上印了一隻濕漉漉的手印，是水綃的毒素，這讓他那張冷冰冰的臉看起來有些滑稽。他望著水綃消失的位置，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知道他為什麽會發笑，因為他目光所指的地麵上，憑空出現了一小灘水，並且，這灘水還在慢慢擴大。毫無疑問，那是水綃受傷後流出的水。現在，有了水的指引，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確定水綃的所在，哪怕對方像空氣一樣透明。

他抬起了手，槍口對準了那灘水的上空。

子彈破空而去，並沒有預料中的水花飛濺。鐵麵人一愣，同時驚恐地發現，緊挨著自己的身前，一滴水毫無征兆地落在地上。他意識到不妙，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水綃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沒有人想到它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卷土重來，更沒有人想到，它會故意在地上留下一灘水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自己卻捂著傷口再次接近了敵人。

它的下半身，有子彈撕裂的傷口，兀自向外淌著水。這一次，它沒有襲向敵人的麵部，可能它也覺得，對於眼前這個敵人，那個地方實在太容易防範了。而除了麵部之外，敵人暴露在外麵的部分，就隻有手了。

所以，它伸出爪子，抓向了敵人的手。

敵人的手抬得直直的，握著槍，剛剛結束了射擊，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正好處在自己的眼前，所以，它毫不費力地就抓住了它，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再不肯鬆開。

鐵麵人驚呼了一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發出這種缺乏自信的聲音。他趕忙手往回撤，打算甩開水綃，不成想水綃抓得太緊，他竟未能甩脫，反而被水綃欺近身來。水綃方一近身，立刻伸出另一隻爪子，再度朝他的臉麵抓了過來。他已有了防備，抬胳膊一擋，然後手腕一翻，攥住了水綃的胳膊。他雙膀較力，轉身一個背摔，將水綃撂倒在地。

水綃的身子在半空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重重摔在地上，與此同時，數把機槍齊響，轉眼將它打成了篩子。

化成一灘水，鋪濕了很大一片地方，它的屍體軟軟的，就像是一層透明的塑料布。

水綃雖死，鐵麵人的毒勢卻不可逆轉。毒素深深地滲入了他的手掌，那隻右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像一塊發起來的饅頭。他的手再也用不上力氣，手槍從中滑落，當啷砸在地上。他掐著自己的右手，身體痛得彎成了一條蝦米。

毒素還在擴散，轉眼間，便向上漫延至了手臂，將袖子撐得圓鼓鼓的，照此速度發展下去，不出片刻，這猛烈的毒素便能攻占他的整個身體。

他咬牙，“噌”的一聲從腰間拔出了短刀，沒有一絲遲疑的，直朝右臂斬去。

鮮血崩濺！半截手臂掉落在地，他緊咬牙關，發出了長長的一聲痛哼。

他以刀杵地，強撐著沒有跌倒下去。

“頭兒！”

“頭兒！”

兩名凶徒趕忙跑過去，各拿止血繃帶和藥粉，為他包紮創口。我不得不佩服鐵麵人的忍耐力，這種情況下，他硬是沒有倒下。

“果然是條硬漢！”龍神開口說道，“不過，你們殺了我的愛寵，罪過是不可饒恕的。”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他一直都是穩坐如山的，如今一旦站起，我本能地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可能是水綃的死真正觸怒了他，即便他的表情沒有體現出這種憤怒，即便他講話的口氣沒有體現出這種憤怒，但他確實是憤怒的，因為此刻，頭頂上空發出了一陣簌簌的響聲，每一條血藤都顫抖了起來，連帶著整個空間的紫色枝條也舞動了起來。

他口中開始念誦一串繁雜的咒語。這咒語我一個音節都聽不懂，所以根本無法用文字描述出來，但我聞在耳中，卻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自己獨自漫步在原始叢林中，耳畔有柳枝的吐芽聲，有小草的破土聲，有花兒的綻放聲，種種平時聽不到的聲音，都響徹腦海。是的，這些聲音，都是由龍神的口中發出的，就是組成這串奇怪咒語的音符。

在念誦咒語的同時，他抬起雙臂，張開雙掌。他的手掌以極高的頻率抖動著，像是在召喚著什麽。血藤的抖動更加劇烈了，它們在上空飛快地攀爬，飛快地朝著他聚攏。除此以外，還有兩條兒臂粗細的血藤，從扶桑樹上爬了下來，沿著樹幹，來到了他的左右。

這兩條血藤或許不是最粗的，但它們一定是最特別的。它們的表皮皺巴巴的，像是老人幹枯褶皺的手，其上生滿了紅色的紋路。這種紅色，與一般血藤的那種鮮紅透亮不同，是一種古樸而蒼老的深紅，仿佛是經曆了許多許多年的沉澱才形成的。

兩條血藤貼近了他的雙手，而後，拇指粗細的尖端，猛地鑽入了他的手心。

他仰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呐喊，渾身的筋肉都跟著顫抖起來，同時，隻見無數藤

蔓從上空紮下來，密密麻麻的。它們以龍神為中心，一分為二，如兩陣風，盤繞，糾結，翻騰，嘶吼，轉眼便在他的左右擰成了兩隻巨大的手爪。

這是兩隻由藤蔓結成的紅色魔爪，高度不下一丈，五指分明，枯瘦而鋒利。兩條手臂有三尺多粗，從扶桑樹幹的頂端延伸下來。手臂和魔爪上，一條條藤蔓不住地在攀爬扭動，像一簇簇暴露在空氣中的血管。

眼前的這一幕，所有人都驚呆了，隻覺得如置身夢中，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神緩緩放平視線，望向了一眾凶徒。他的雙目中有金色的電光流轉，眼神仿佛直射人的內心，令人不寒而栗。他雙手伸至身前，輕輕攥了兩下，讓人吃驚的是，兩隻魔爪竟也輕輕地攥了攥，和他的動作如出一轍。

他發出一連串的冷笑，然後抬起右手，猛地朝前方的虛空抓去。

隨著他的動作，他右側的魔爪也快速地衝向前方，那裏，一個凶徒離得最近，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魔爪已衝到了近前。

“啊——”他狂叫了一聲，抬槍迅速對準了魔爪。不得不說，他的反應速度非常快，在魔爪觸到他身體之前，衝鋒槍的槍彈便一股腦地射進了魔爪中。有斷裂和破碎的藤枝飛散出來，有鮮紅的汁液飛濺出來，然而，這絲毫阻擋不住魔爪的來勢。

毫無作用，魔爪的速度甚至沒有一丁點的減緩。他的大半個身體，便淹沒在了血色的藤蔓中。魔爪將他擒在掌中，如離弦之箭，推著他的身體，狠狠地撞向他身後的石壁。

此時，我就站在那個凶徒的側後方，魔爪從我身前不足兩米的位置劃過，裹挾的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下意識地後退，同時抬胳膊護住頭臉。

耳輪中隻聽“哐”的一聲，凶徒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在魔爪與石壁的一齊擠壓下，他的身體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頭碎裂聲，之後，魔爪退回了龍神的身邊，他也如一灘爛泥，貼著石壁滑落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人群一陣沸騰。麵對這種超出認知的力量，傭兵們絕望了，當自己最信賴的武器都起不到絲毫作用時，他們真的絕望了。

魔爪一舉便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但他怎會如此罷手？龍神左手一揮，於是，左側的魔爪，便橫著朝傭兵們掃去。

一陣鬼哭狼嚎，傭兵們四散而逃，連鐵麵人都失了風度。他用手按著剛剛包紮好的斷臂，五官扭曲著朝洞壁的一側飛逃過去。

魔爪帶起一陣大風，將滿洞的紫色枝條都吹得飛揚起來。與這些枝條一同飛揚的，還有幾名因離得近而未及逃脫的凶徒。他們在魔爪的掃擊下，如斷了線的風箏，高高飛起，直到撞在石壁上，才停了下來。他們跌落在地，痛苦地掙紮著，呼號著，卻再也站不起來。

場麵極度混亂。

龍神仰天長笑，他的身後，無數藤蔓翻飛歡躍，襯得這位白發的老者，就如魔神降世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