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凶徒大大咧咧地接近了扶桑。

是的,大大咧咧的,他們目空一切。也怪不得他們,因為當前的局勢,實在是太對他們有利了。他們有十幾個人,每個人手中都有威力巨大的武器。而我們,老弱病殘,赤手空拳,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

唯一讓他們有所顧忌的,是扶桑樹下盤膝而坐的老者。那位被稱作龍神的老者,仙風道骨,看起來很是與眾不同,可即便他真的是神仙,又有什麽關係呢?神仙難躲一溜煙,自己手中有槍,怕他作甚?

可惜,他們死也想不到,在這裏,最可怕的不是站在麵前的人,而是扶桑樹上纏繞的藤蔓。

幾條血藤迅如靈蛇,從上空紮下來,轉眼便纏住了兩名凶徒,隨後,各自向回一縮,將凶徒拽了起來,朝上方茂密的枝叢間拖去。凶徒們拚命扭動身子,卻無法掙脫開藤蔓的束縛,他們手腳被縛,空有一身本領無處施展,隻能嚎叫著向同伴尋求救護。

我切身體會過血藤纏身的滋味,就像魚撞進漁網,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濟於事。可是這一次,情況並非像魚入漁網那般簡單,因為我看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在凶徒張口呼救的同時,我看到有另外一隻藤蔓,朝他的口中鑽去。

“噠噠噠……”一連串的槍聲響起,凶徒們各自抬槍朝那些藤蔓射擊。可能是由於藤蔓太細,倉促間難以瞄準,也可能是藤蔓的速度實在太快,還可能是怕傷了自己的同伴,總之,密集的槍彈沒能救下他們。

兩名凶徒被拖進枝叢,像是嘴裏被猛然塞進了什麽,慘呼聲戛然而止,隨後,兩具屍體掉落下來。他們驚恐地大睜著眼睛,嘴巴大張,嘴邊滿是血痕。

十幾秒鍾,可能隻用了短短的十幾秒,兩個全副武裝的傭兵,便變成了兩具軟塌塌的屍體。

一片嘩然。凶徒們嚇壞了,抬起槍,朝著上方藤蔓消失的地方一陣亂掃,霎時枝條亂飛,紫葉漫舞。然而這種做法,除了壯壯膽子,似乎沒有收到其他效果。

混亂間,又有幾條藤蔓從上空垂下,這次,它們的目標的是站在隊伍側麵一個凶徒。他與同伴的距離最遠,正集中精神地尋視著藤蔓去向,萬沒想到,這裏的藤蔓並非隻有剛才那幾條,更沒想到的是,此刻便有幾條悄悄地接近了自己。

猝然而發!藤蔓快如閃電,猛地探長了身體,將獵物卷了起來。獵物隻來得及一聲驚呼,便離地而起。

“砰!”鐵麵人動作十分迅速,抬手便是一槍,藤蔓應聲而斷!獵物身往下跌,可還未及落地,便見另幾條藤蔓蜂擁而至,轉眼將他重新纏了起來,並迅速縮回了枝叢。

又是一聲慘呼。

鐵麵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高聲叫道:“當心各自的頭頂!”

他的提醒非常及時,因為就在他話語落地的同時,另一側

,幾條藤蔓正開始對一名凶徒發起攻擊。它們的動作被受襲者身旁一位留有銀色長發的同伴看了個正著,於是,銀發人忽地跳起,身在半空便抽出了腰間的短刀,一刀將藤蔓砍斷。

受襲者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驚又嚇,但所幸保住了性命。

銀發人穩穩地落在地上,望著被自己斬斷的藤蔓猶自在地上扭動,麵上露出了一股懼色,他低罵了一句什麽,抬頭,正看到一雙白色的眼睛,愣愣地盯著自己。

那隻渾身透明、眼瞳純白的怪物,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他驚呼一聲,打算後退,但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一隻透明的爪子便按在了他的臉頰。

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這隻怪物,就是憑空出現在銀發人麵前的。前一秒,他的麵前還是一片空氣,而後一秒,怪物便浮現了出來,像清澈的水。它上半身似人形,下半身卻似蛇尾,上粗下細,給人一種飄在空中的感覺。尾的端部,分開成鰭,踏在地上,如人的一對腳掌。它伸出手,摸了一下銀發人的臉,就像溫柔似水的戀人,然後,在眾人眼前淡去。

凶徒們驚得張大了嘴巴,當他們意識到對方是敵非友、需要開槍射擊時,它已經消失了。

留下的,隻有銀發人臉頰上的一隻紅紅的手印。

那隻手印,小小的,像十來歲孩子的手,我們卻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它和此前二蛋屁股上的那隻一模一樣。

他中毒了,我想。

也許是沒有衣服的阻隔,毒素直接作用在了皮膚上,這次,毒性發作得很快。隻是一愣神的功夫,我們便眼睜睜看著銀發人臉上的手印腫了起來,並很快擴展到了整顆頭顱。他的頭,就像吹起來的氣球,轉眼間變得鬥大,而且失去了人的模樣,令人分辨不出鼻眼。

他慘烈地叫了一聲,伸手去抓臉上的手印,可臉上的皮膚被撐得薄薄的,與指甲一碰,便破裂開來,膿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發出撕心裂肺地慘叫,抱著頭栽倒在地,痛苦地扭曲著、抽搐著,他的手指紮進臉部的肉裏,有碎肉扣落下來,慘不忍睹。

我別過頭去,實在無法承受這種場麵。

凶徒們臉色蒼白,剛才那個鬼魅一般的影子,他們都看到了,同伴的慘狀,令他們心驚肉跳。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有鬼”,然後,恐懼的潮水,便瞬間淹沒了他們。

“那不是鬼,是水綃。”龍辰逸突然開口說道,“它可以改變身體的顏色,並且,它的爪子有劇毒,千萬不能與皮膚接觸!”

原來,龍辰逸早就知道這個如鬼似魅的家夥。至於他為什麽知道,我猜測,應該是從他父親口中得知的,不過,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證實這一點。後來,我專門查找過這種生物的資料,卻隻在一本叫做《異物誌》的古籍中,找到了關於它的記載:色淡如水,輕靈如綃,是

謂水綃,體表劇毒,可易色。再後來,我到海洋博物館參觀,有幸見識到了一種變色水母,它身體裏水的含量高達百分之九十八,而蛋白質和脂質的含量不足百分之二,所以,它的身體是呈現出透明狀的。並且,它的體內含有一種特殊的蛋白質,這種蛋白質在與某種金屬離子結合後,就會產生顏色的變化。我想,我們遇到的水綃,身體成分可能與水母有共通之處,隻不過,水母隻能生活在水裏,而水綃,卻能在陸地上自由活動。

鐵麵人望了眼仍自在地上翻滾的同伴,提起槍,一槍打爆了他的頭顱。

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停止了,周圍立刻恢複了平靜。早早地讓他從痛苦中解脫,對他而言,何嚐不是一件好事?隻不過,令我難以接受的是,鐵麵人在結束自己同伴生命的時候,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就像死在他槍下的,隻是一隻螞蟻。

“半張臉白,半張臉黑,談吐溫文爾雅,實則心狠手辣,橋本的為人,倒與他臉上的這半隻鐵麵極為相稱。”淩玥低聲說。

“水綃……”鐵麵人念道:“這蓬萊裏麵的怪物,倒還真的有點意思。大家打起精神來,別在著了它的道兒!”

他的話音未落,一個身影便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也許是看出了鐵麵人是這群傭兵的首領,本著擒賊擒王的原則,水綃最先對他發起了攻擊。對方武裝得十分嚴實,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的衣服中,為了讓自己的毒素最快發揮效果,水綃的攻擊部位,依舊是**在外的麵部。它伸出手來,快速抓向對方的臉。

不得不說,水綃選擇的攻擊對象很好,因為在所有傭兵當中,此刻,鐵麵人的注意力是最分散的一個,因為他還在講話,他還在交代屬下提高警惕,更重要的是,一根紫色的枝條正從他的眼前蕩過,短暫地遮擋了他的視線。那枝條看起來像是風吹的,實際上不是,我站在旁邊看得分明,枝條的最上端,有一條血藤,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它,迫使它蕩了起來。

枝條掠過眼前,隻有零點幾秒的時間,這便已經足夠了,足夠水綃浮現出來,將毒素集中到爪子上,並抓向鐵麵人的臉。

隻是,它太低估了鐵麵人的實力。

能成為傭兵的首領,一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更懂得什麽時候最容易遭遇敵人的偷襲。這是多年在生與死之間摸爬滾打過來後才具備的能力,甚至已上升為了一種麵對危險時的本能。

所以,他及時地發現了水綃。

然而,水綃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毒爪眨眼間便侵至眼前。這麽短的距離,沒有任何人能夠完全避開,鐵麵人也不例外。不過,他卻具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他有半張臉,是覆蓋在鐵質麵具下的。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優勢,當毒爪抓過來的時候,隻向右扭了一下臉,便於電光石火間,逃過了死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