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祭品,龍神,兩個娃娃!我心思電轉,從老丐的述說中,敏感地抓到了這幾個詞匯。他所說的祭祀,不正是那盤錄像帶所偷拍的內容嗎?

我心底湧上一絲寒意,仔細思量著老丐的話,然後問道:“老人家,您就是根據他們的對話,確定說他們都是鬼魂的?這會不會有些……”

我有些擔心老丐的說法靠不住,因為畢竟是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那時的他還是個孩子,大半夜的躲在窗戶下偷聽,把話聽錯或者理解錯都是有可能的。

“當然不是,你聽俺繼續說。”老丐打斷了我的話,說,“俺回到屋子後,越想越不對勁,俺開始害怕,俺怕他們都是死人。俺躲在被子裏,把頭蒙上,但滿腦子都是鬼魂,根本睡不著。後來,俺想起爺爺奶奶曾講過,說鬼魂都是虛幻的,你可能會看到它,但你絕對摸不著它。於是,為了弄清這件事,俺待到了後半夜,等所有人都睡熟之後,悄悄進入了族長的屋子。

“俺也不知道當時年少的自己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膽子,或許,俺內心是不願意相信族長是鬼魂的吧!俺站在屋子裏,借著月光,看到族長在**睡著,於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伸出手,去摸他露在被子外麵的手。”

我們認真地聽著,沉浸在老人的故事裏,為當時年少的他,捏了一把汗。

“沒有摸著。”老丐搖了搖頭,“俺的手隻感受到了一絲冰涼,然後直接從他的手背穿透進去。俺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收回手,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睜眼望著俺,眼神空洞而冰冷。俺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知所措。

“俺以為,他會吃了俺,或者是掐死俺,或者是用其他殘忍的方式折磨死俺,總之,那時俺以為自己死定了。他坐起來,望著俺,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說,你走吧,別讓其他人看到!

“俺如遇大赦,爬起身往外跑,一直跑出村子,跑到村西頭的山上,直到累得一跤跌倒在地,爬不起來。

“那晚,在山上,俺想了很多,當最終冷靜下來的時候,俺覺得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這個村子救過俺的命,如果沒有他們,俺早就已經是死人了。而且,族長對俺真的很好,俺非但沒有說一句謝謝,到頭來反而像躲避瘟疫一樣避開了他們,這不是男子漢的做法。哈哈!”老人講到這裏,突然幹笑了兩聲,臉上一掃方才的凝重,“俺爹活著的時候,沒少教導俺,要成為一個男子漢!”

“所以,你又返回了村子?”我問。

“沒錯,天亮後,俺下了山,回到了村子。然而,令俺吃驚的是,那

個村子不見了!房子不見了,牲口不見了,人也不見了,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除了滿目的沙子、石頭,一切都沒了!那個村子,就在一夜之間,完全的消失了,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也太邪乎了!”二蛋說道,“老爺子,你不會是下山的時候,記岔了地方吧?”

老人搖頭道:“不會的。你想,俺當時那麽小,從村子裏跑出來,再跑到山上,使個大勁能跑出去多遠?而且,村子三麵環山,一麵臨海,站在山腰,一眼就能將整片地方看個遍,又怎麽可能走錯?”

如果不是記錯了地方,那麽,原因隻能是一個:村子真的消失了。

“後來俺想,鬼村之所以會消失,可能是因為村人不想被世人知道這個地方,所以在被俺撞破後,就離開了那裏。也許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祭祀,那個中年村人最後也沒有把祭品交出來,惹怒了龍神,所以龍神讓這個村子一夜之間消失了。”

“後來呢?”我問。

“後來,俺在那裏等了三天,但龍灣村再也沒有出現。再後來,俺離開了那裏。”

老人結束了自己的講述,眨眨眼,眼圈竟已有些微紅。

“您有再回去過嗎?”我有些不甘心,繼續追問。

“沒有。回去做什麽?去看一看荒山野海嗎,去揭開自己已經長好的傷疤嗎,抑或是,去見一見那群鬼魂、說一聲沒有意義的‘謝謝’嗎?”

我愕然,無語。

倘若真如老丐所言,既然龍灣村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消失了,那麽,我們收到的這封信怎麽解釋?是村子又出現了嗎?還有,海裏的仙山怎麽解釋,城門內的鬼魂怎麽解釋,漂浮在海麵卻能飛馳前行的巨貝又怎麽解釋?

這一切的謎團,我們根本沒有弄清。甚至,整個事情,在聽了老丐的講述後,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沉默了半晌,還是老丐率先開口。

“兩位,怎麽樣?你們還想去龍灣村嗎?”

我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為什麽不去?”

“對啊,為啥不去?”二蛋的意見和我保持高度的一致,隻不過,他的嗓門大了些。

“兩位,那可是一個鬼村啊!”老丐說道,“你們可得考慮清楚啊!”

“老爺子,你這話可唬不住我們!”二蛋接言道,“實話跟您說,我們這社會主義大好青年,最不怕的就什麽鬼啊神啊的,對我們而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揭秘一切未知事物的本相,還人民一個太平,就是我們最崇高的人生理想和目標追求。你說對

不,老邢?”

我點點頭:“老人家,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神仙鬼怪,至於您的所遭所遇,我想咱們可能忽略了一些東西,導致最終隻看到了問題的表象。我們這次尋找龍灣村,就是要揭露這些問題的本質,讓事情的真相能夠大白於天下。”

老丐看看我,又望望二蛋,表情像是在看兩個瘋子。

我不在乎老丐如何去想,問道:“老人家,您可還記得那龍灣村的所在?”

“記得,當然記得!”老丐張口便說,“這輩子俺都不會忘!它就在那邊——”

他說著,目光堅定地伸手朝東邊一指,不過轉瞬又猶疑了起來,撓了撓頭。

“不對,是在那邊——”他說著,轉而指向了東北方向,可堅持了不到三秒鍾,便又摸了摸下巴,皺了皺眉。

“好像還不對,應該是在、那邊吧——”他指了指東南方向,話尾結巴了一下,顯然對自己仍然不自信。

二蛋叫道:“我說老爺子,你是不是在玩我們?敢情海岸線那邊都被你給指遍了,這還叫一輩子都不會忘?”

老丐尷尬地舔了舔嘴唇,然後說:“俺這不是上了些年紀記性差嘛!再者說了,俺當時離開那兒的時候,也沒刻意去記具體的方位,隻記得是沿著海一直走,然後翻過一片山,之後又沿著海走,就到了外麵的世界了。俺現在待在這個地方,分不清方向啊,要是俺到了海邊,指定能找到那兒!”

我想老丐說的也在理,便問道:“那麽老人家,您明天可不可以帶我們過去?”

“這個……”老丐麵露難色,“其實吧,俺也挺想帶你們去的,隻是俺這,俺這實在是太忙了,手頭一堆事,整天忙得……”

“我說你一要飯花子整天瞎忙活些啥?”二蛋立即搶白道。

我一捅二蛋,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來,在老丐眼前一晃:“我們給錢。”

那個年代,一個建築隊壘石頭砌磚的大工,一天工資不過二十五塊,和泥搬磚的小工才十五塊。

老丐眼前一亮,猛地伸手來接,多虧我加了防備,手腕一翻,將鈔票攥在了手心。

“老人家,您先別急。”我一笑,“等帶我們找到了龍灣村,這自然是您的!”

“也罷!”老人訕訕地撤回了手。

我們達成口頭協議,然後回到了招待所。老丐無家可歸,本想在招待所門口靠牆跟打地鋪,我不忍,給他開了間房。他高興道:“俺這老了老了,有生之年還能住一次招待所,真是托兩位小兄弟的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