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色漸濃,沉沉的歸意隨風吹入每個人的心。Www,QuANbEn-XiAoShUo,cOM

得在入夜前找到落腳的地方,每個旅人都是這麽想的。

林子裏惱人的知了叫聲已弱了不少,可是魏強的緊張卻沒減少分毫。

現在,他將要做出一個驚人的壯舉——直接挑戰真正的三品高手。

他當然知道,自己無名無號,更不是係出名門,對方當然不會接受他的挑戰。隻能用強的。

問題是,若是你假扮心懷不軌之徒,或是直接點,衝出去就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結果肯定是給人秒殺當場,暴屍荒野,死得有多難看就多難看。

“我還想留著小命多娶幾個老婆嘞!”魏強喃喃自語。

為此,魏強定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首先以挑戰者的身份公開約戰,被拒絕後再用強的,逼對方不得不一戰。如果再加點演技,讓對方認為自己隻是血氣方剛的毛小子,那就更好了,下手絕對不會重的。

魏強還有一道保險,那就是沒事豬。雖不知沒事豬在自己危險的時候會用什麽法子救自己,但有廖勝於無,總比沒有好吧。

“那頭死豬應該可靠吧!應該……”自語到這裏,魏強突然想起昨晚沒事豬說的話:“呃,如果你被人打敗的話,我的確有招數可保你小命,不過有點副作用罷了。”

“副作用?影響深遠?會影響到我的功力或心境麽?”

“深遠倒不至於,副作用……你動作快的話,半個時辰內就可以消失。對功力也肯定沒有影響。至於心境麽?你臉皮這麽厚,估計也沒什麽問題。”

“那……你的救命招數到底是什麽啊?”

“給我留點神秘感好不好?猜謎的時候一早就知道謎底那有什麽好啊?放心,我絕對確保你小命可保。當然,前提是你不要給人家秒殺了。”

假如可以的話,魏強絕對不想靠沒事豬救命的,可沒有選擇啊!喉嚨那火燒似的見鬼感覺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魏強還剩兩天自己就要爆體而亡的恐怖事實。

(悲哀啊!沒想到我魏強一世英名,居然最後要靠一頭豬來活命!嗚嗚!)

夕陽下,一陣輕風吹過,憐幽穀內,樹枝搖曳不止,斑駁紛亂的楓樹幽影仿佛正在映襯著魏強內心的不平靜。

沒有時間多想了,目標隊伍已經出現在目視可及之處了。

山道並不寬闊,僅容三馬並行。統一著裝的白衣馬隊宛若一條連綿一體的白蛇,沿著綠水山路急遊而至。

遠看似遊蛇,近看若蛟龍。

馬隊越近,越覺聲勢不同凡響。

統一和諧的步調,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這條白色巨龍麵前,魏強突感自己就像一條攔在巨浪麵前的孤壑,隨時會被衝破。

(嗬,不愧是名門正派,也隻有這份實力,才值得我拚命去挑戰啊!)

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今日不盡力一拚,明日就爆體而亡。

(哦……嘿嘿。我真是的,怎麽老想著死啊!還說修真成仙呢!這點小困難都跨不過,還談個屁啊!)與生俱來的樂觀再次在心底騰升,這刹那間,魏強驀地感覺到,在那自己無法目視的空際中仿佛所有人都在關切地看著自己,雪兒姥姥、羅茗姥姥、死鬼爺爺、混賬老爹、最漂亮最溫柔的娘親……

心,開始平靜下來了,出奇地平靜。

魏強把一切雜念排出思域之外,包括了喉嚨那火燒般的撕裂幹痛,包括了無法領悟破劍幻境的可怕下場,立時無思無念無牽無掛,胸懷廣開,隻覺自己成為了天地的核心,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山河湖泊無一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自己的呼吸飛快地跟天地糅合一塊,整個蒼穹都隨著自己的心跳而輕輕顫動。

一股狂絕的豪氣湧上心頭,魏強仰天長嘯,一聲大喊:“在下魏強,參見玄天派一眾仙友——”

聲音有如巨浪拍岸,澎湃之力,龍卷似的卷衝過去。

一時間,人呼馬嘶之聲,響徹整條山道。

慌亂,就像滴入水缸裏的小水滴,很快消失無蹤了。

玄天派帶頭之人當即下馬,上前拱手道:“我乃玄天派李文傑,吾等一眾正在趕路,若有不敬得罪仙友之處,萬請原諒。”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但不知仙友日暮攔路於此,意欲何為?”

這個李文傑,身高五尺半,麵容清瘦英俊,雙目清澈有神,看似文弱,實則剛朗。剛才一番話不但敬意有餘,詰問之處又滴水不漏。

對這樣一個精幹俊朗之人,魏強實在無法興起絲毫厭惡之心,當下也不自覺地文縐縐起來:“在下攔路自知無理,但又有非攔路約戰不可之理由。”

“但說無妨。”

“說也無用。在下隻求與貴派柔清師太一戰!”

李文傑一皺眉,犯難了,也不好當即拒絕,隻能婉言相問:“理由不足為外人所道,莫非是尊師所令?”

“在下無師無門。”魏強又一拱手,低頭答道。

李文傑正想說些什麽,旁邊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二師哥,跟這等山不知道哪來的山野小子胡扯什麽?一腳踢他去祈侖湖喂王八就是了。”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

亂七八糟的哄笑聲使魏強心中火氣大盛,本來看這李文傑待人彬彬有禮,眼裏更無絲毫譏笑之意,對玄天派印象還是不錯的。現在……

“都給我住嘴!”一聲威嚴的喝止聲霹靂般打碎了一眾弟子的哄笑,一個白衣青巾的中年美婦下馬出列。她麵容普通平凡,咋看上去跟普通街婦無異,但她氣質非凡,就是這麽隨隨便便一站,都給人雲淡風清,逸塵於世外的感覺。“不知仙友指名約戰柔清所為何事?”

她的聲音是這麽的柔和,就像母親在安撫一個慌慌張張的孩子。

“不為何事,隻求一戰。”魏強最怕就是對方來軟的,但逼不得已,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回答著無意義的答案。

“正如小傑所說,吾等正在趕路,若無非戰不可的理由,請恕柔清無法答應仙友切磋之求。但若仙友非戰不可,敬請仙友改日拜貼下書,柔清也好給同宗兄弟姐妹一個交代。”

對方說得合情合理,連下台的台階都給自己了,魏強直感汗顏,但是沒辦法啊。

“既然師太不答應,在下也隻好念動真言,逼師太出手了?”

真言?這世上有逼對方出手的仙法麽?玄天派一眾大感驚奇。

魏強清清嗓子,紅著臉,大聲念出‘真言’:“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而且邊說邊用白布蒙上自己的臉。

玄天派眾人差點沒當場暈倒,栽到馬下。

天!有這樣打劫的麽?都給人看到臉,才開始蒙臉。

“真的非戰不可?”柔清哭笑不得地問。

“請師太全力賜戰!”

柔清不在相詢,祭出寶劍,道:“柔清已達蕩氣驅魂,全力一擊,若是魏仙友力有不逮,隻怕非死即傷。”

(再不打,隻怕我不死也得死。)

魏強不想柔清知道自己的窘境,因為一旦柔清知道,一時心軟手下留力的話,從力量上達不到三品,那破劍幻境也無從練起。但也不能徹底激怒對方,因為即便湊巧中大彩擊敗柔清,對方高手如雲,一個弄不好不留下一條胳膊,也無法全身而退。更何況自己要破的是柔清的劍勢,不是她的殺勢。

為了要達到這個效果,魏強可算是煞費苦心了。

現在人家已經答應了,魏強當然不能示弱,立即運勁把仙力灌入指虎。

仙力一入,異境立生。

不知是駕輕就熟,還是心境意外突破後力隨心生。幻劍這次的發動,竟出奇地順利。

仙力灌住之下,魏強整個人陡然光芒大盛。

柔清他們尚未搞清發生何事,就覺一股莫大的仙靈壓排山倒海似的用來。仙力不足的弟子慌然倒退三四步都未能站穩身子。

魏強全身仿若被烈火焚燒,赤紅的火焰燎然綻放。山道兩旁,原本綠油一片的楓葉好似受到感染似的,頃刻間居然全數變成豔麗的火紅色。一陣風吹過,不少樹葉紛紛揚揚飄落地上、散舞空中。

此際,一把火氣繚繞絲真若假的劍影呼地從魏強右手指虎伸出,沛然的仙力第二次爆發,以魏強為中心,一股灼熱的火起迸散四周,所有的楓葉仿佛成了一個個躍動於天地之間的火苗,漫山遍野,觸目皆是。

夕陽業已西下,但魏強卻如一個初升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

火海焰洋,熾天灼地。

幾乎沒有人可以忍受。不知何時,玄天派一眾弟子都躲到了柔清的背後。因為以柔清為點,她劍上散出的青煙為麵,用仙力造出了一個圓錐,輕輕地護住了她的晚輩弟子們。

看著魏強右手火劍,柔清輕聲道:“嗬,想不到魏仙人竟有如此功力,柔清真是失敬了。”

(知道就好!還不開打!)這邊魏強雖然威勢十足,可惜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在硬撐。幻劍的威力不受控地增大,對他身體的負擔同時倍增。狂絕的力量消耗,都快把魏強的血吸幹,骨磨散了。

“既然仙友已現寶劍,柔清也不好隱瞞。”

(見鬼的長舌婦,說那麽多幹什麽?老子骨頭都快斷了)

“柔清手上此劍名曰‘夢青絲’,說它是法器也不為過,可化三千煩惱絲,襲人於無形,進可群攻,退可織網。”

(快,快,快,快動手!)現在,什麽破劍幻境,都被魏強丟腦後了。他隻知道自己很痛,痛得受不了了。

“那麽,魏仙人,請小心了。”

(小心個屁,再不動手,未領悟境界,我自己先烤死了。)再也顧不上什麽了,本著領悟多少算多少的心態,魏強趕忙答諾一聲“好!”,就全力揮劍欺上。

無匹劍勁勢若霹靂,劍鋒逸出火光所劃過之處,無不著火焚燒,頃刻間將右手邊數丈之內所有雙人合抱的楓樹全樹攔腰切斷,焚毀當場,碎屑斷木向外激飛數十丈,駭人至極。

劍勢是淩厲無比了,不過……步伐卻如醉漢淩亂。

看著魏強那與力量毫不般配的下盤功夫,柔清納悶不已,到底眼前這家夥是絕頂高手呢?還是絕世傻瓜?

但是她又怎麽可能知道魏強那暴發戶式的經曆呢?

沒有時間猶豫了,魏強的劍招已攻到麵前。

“夢青絲——開——”一聲輕吒,柔清的寶劍起了變化,半瞬之間,清亮的劍刃消失了,無數頭發一樣的青絲從劍托上蜂擁而出,在柔清麵前交錯穿行,飛梭不止,織出一條兩指粗的辮子。沒錯,就跟大姑娘的馬尾巴一模一樣。

馬尾巴靈性十足,魏強的劍尚未殺至柔清麵前,馬尾巴就藤蔓般纏上魏強那道虛若有形的劍光上。

莫大沛然的力量從藤蔓上傳來,魏強發現自己的劍竟若被掐住七寸的毒蛇,再也無法把劍鋒遞前分毫。

(不是吧!這婆娘這麽強?)魏強立時急得滿頭大汗。

幸好,他還有另外一招。

(一點突破不行?那我就天女散花,全麵攻擊。我看你怎麽擋?哼哼!變成馬蜂窩可別怪我。)

“幻千劍閃——”

魏強意念驅使下,手中幻影火劍驀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拳頭指虎上陡然迸發出的萬千劍光。光猛的劍光是如此之烈,讓人不禁懷疑魏強是否喚來了一千個太陽,同照大地。

灼熱,火烈,澎湃,剛猛。

任誰看到,大概也會心生莫可抵禦隻好等死的念頭。

然而,得道真人之能,絕非凡夫俗子所能想象。訝異的神色在柔清平凡的臉上僅停留了瞬刻,她就有動作了。手腕輕輕一抖,劍托中冒出的青絲就再次起了變化,織出一張直徑三尺密不透風的黑色圓網。這張網,猶如一張張大的巨嘴,居然一口氣把魏強手上放出的千萬道劍光全部吞下。

(敢吞我的劍光?哼哼,撐死你!)

但當魏強發現自己最先觸及黑網的劍光全部無法突破這層溫柔的防禦之後,魏強開始心虛了。

無意間,灌入指虎的力量也停止了。是驚慌失措?是臨陣退縮?還是故意停下為了看清這一切?

連魏強都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停下來。

奇怪的是,此刻他心生出洞透無疑的超凡感覺。一切事物十倍百倍地清晰起來了。吹過的風、空氣中飄舞的塵埃、猙獰地張大了口子的黑網、呼嘯著殺入網內的劍光、劍光劃過空際的光痕,所有的一切都一一反映在他突然澄清如雪水的心靈上。

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出現。

幾十道,幾百道,幾千道,當第一輪劍光全數刺入黑網,甚至把黑網刺得有如刺蝟向後拉伸但依然無法突破時,魏強終於確認一件事——自己最強的招數被人封住了。

(不是吧——這都能擋住?)魏強當場傻掉了。

飛快的劍光,在這張越收越緊的網內越跳越快,卻越跳越有規律,黑色一片的絲網仿佛成了個消化食物的胃囊,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劍光闖進去後被一股魏強所不知的力量驅趕著,鞭笞著。

漸漸地,同等大小的劍光開始合流變作更大的劍光,大的劍光跟大的劍光又開始合並,成為更大的劍光。可是每次合並之後,魏強都覺得新生的劍光更鈍更弱了,最終,所有的劍光匯成一個紅色光亮的圓球。

別看這過程紛呈複雜,做起來也就是瞬息間的事。

“魏仙人,你的劍,還給你!”柔清笑意嫣然。

魏強一聽,臉色劇變,頓時慘無人色。(免了,不用,你留著自己玩吧!)

“貨已出門,恕不退……哇——”魏強還沒說完,就發現那個熾熱火烈的光球朝著自己胸口猛撞過來。

(死啦!死啦!完蛋了——)

強烈無比的光亮,照亮了整條山道,眾人根本睜不開眼睛,而首當其衝的魏強更是如此。這一刻,仿佛時間和空間都凝滯了,無法思考,無法言語,魏強根本沒反應過來,在恍惚中,隻記得自己的右手潛意識地擋在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