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李文龍在南京呆了三天,所謂的設計師的年會,其實就是在一起開開會喝喝茶,沒什麽實質性的內容,江小雪一直沒有給他半個短信或者電話,李文龍也生著氣,她不理他他也不去聯係她(他不知道江小雪陪著他老娘回老家去了)。wWw、QuanBen-XiaoShuo、Com李文龍在南京百無聊賴,這個年會很多知名的設計師都沒有參加,估計很忙沒時間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也有很多設計師中途退出,李文龍實在呆不下去,他也想著提前走了,深圳暫時不想回,回去除了一大堆工作上的事情等著他,還有那個冷戰中的家,他不想麵對。

最後想來想去,李文龍打算去鄭州一趟,南京比起深圳,離鄭州近多了,他想著已經將近有半年沒看到過李文虎,虎子快要畢業了,他作為大哥,應該去看一下弟弟,關心一下弟弟。這樣想著,李文龍就買了飛鄭州的機票,第二天就到了鄭州大學的校門外麵了,李文虎在這個大學讀書。

在校門口外麵給李文虎打電話,對他道:“文虎,現在在學校嗎?”

李文虎聽出是他哥的聲音,立馬笑道:“哥,我不在學校,我已經上班了。”

李文龍才想起來他已經大學畢業了,想自已這腦子,便笑著說道:“那行,你公司在哪,我去找你。”

李文虎莫明其妙,對他說道:“哥,你找我?”

“哈哈,因為我現在在你大學外麵啊。”

“真的,哥,你到鄭州來了?你怎麽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李文虎喜出望外,李文友哈哈的笑,馬上要看到弟弟,他一直壓抑的心情總算快活了一點。他在電話裏對文虎說道:“我在南京出差,離這裏近。順便來看看你,你公司在哪,中午能出來嗎,我請你吃飯去。”

李文虎說能,兩兄弟很快掛了電話,李文龍按著文虎說的地址找了去。想起文虎竟然已經工作上班,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穿著白裙子的年輕漂亮女孩,李文龍隻覺得自己老了。歲月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悄流失了,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爸爸了,真的可以說是上有老下有小,身上地擔子不知道有多重。

李文龍正在那裏感慨著。就看到一個熟悉地身影快步向他走過來。他定睛一看。就發現是李文虎。文虎穿著一件藍色地t恤。黑色地七分仔褲。腳上一雙球鞋。高大清瘦。時尚帥氣。李文龍看到弟弟這樣子。回想起自己讀大學時。那一身過大地西裝。他心裏略感安慰。無論如何。在自己地照顧下。弟弟地大學生活比他當年好多了。這些年。他雖然活得很辛苦。可是想著文虎地大學比他活得有尊嚴。他總算感到安慰了。

李文龍曾經開玩笑和小雪說起。他讀大學地時候連美特斯邦威也穿不起。那麽他弟弟讀大學。他這個做大哥地不能給他買耐克。好歹美特期邦威能夠讓他穿上。

李文龍陷在這樣地沉思著。李文虎已經走到他麵前來。李文龍笑了笑。文虎欣喜地叫了一聲哥。李文龍拍了拍他地肩膀。對他說道:“身上地衣服挺好看地。什麽牌子。”

李文龍看著弟弟。心裏感到高興。說句實話。如果沒有人知道內情。單看李文虎地外表絕對以為他是城裏地男孩子。因為他長得太幹淨太好看了。氣質太好了。

李文虎笑了笑。也拍了拍他哥哥地肩膀。對他說道:“什麽牌子啊。大街上十九塊一件地t。我穿了好幾年了。”

李文龍笑了笑。對他說道:“現在又不是買不起。工作了。給自己買幾件好衣服吧。”

李文虎搖了搖頭,說道:“公司發工作服,我不用買了,一天到晚穿西裝。”

“哦,什麽公司,看上去福利不錯?”

李文龍不由驚喜,李文龍虎笑了笑,說道:“嗯,一家計算機軟件開發的公司,公司還行,福利也好。”

“在鄭州?你怎麽沒去深圳,上次聽你同學說,深圳有一家公司要你過去。”

上次李文龍工作之餘給李文虎打電話,表示關心,剛好他的手機是室友接地,室友告訴他,文虎麵試去了,學校開人才招聘會,一個深圳地公司想要文虎過去工作。

“是的,公司是鄭州地。”

李文虎搖了搖頭,仿佛不想多說這個話題。

李文龍愣了愣,對他道:“文虎,你打算留在鄭州,哥一直想要你去深圳,你在深圳,哥也好照顧你,你可以住在我那,我家裏還有一間空房子。”

李文虎抬頭看了看李文龍,對他說道:“哥,我們家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很為難的,不想給你添亂了。”

李文龍呆了一呆,他沒有想到文虎是這樣想地,他對他說道:“文虎,你這樣想的嗎,你不去深圳,是因為不想和我們在一起?”

李文虎笑了笑,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對李文龍說道:“哥,這個話題不要說了,我們吃飯去吧,在這裏站著說話多累。”

李文龍想著也是,點了點頭,對他道:“附近有沒有好地飯店,我們一起吃飯去。”

李文虎笑了笑,說道:“隨便吧,我們兩兄弟又不是外人。”

李文龍笑了笑,因為文虎在鄭州呆了四年,想他路比他熟一點,因此叫他帶路,在一排快餐店麵前,他還是選了一個稍微上一點擋次的,帶著文虎進去了。兩個人坐定了,服務小姐拿過菜單來,李文龍把菜單遞給文虎,問他想吃什麽,讓他隨便點,文虎微微笑了笑,隻點了三個菜,李文龍又點了幾個。

李文虎對他哥說道:“哥。我現在工作了,按理說這餐飯應該我請你。”

李文龍立馬搖搖頭。對他說道:“你現在才工作,哪來的錢啊,這幾個月的生活費我一會給我,剛工作,沒什麽工資的,自已用都不夠。哥是過來人,我請你吧,等你賺到大錢你再請哥吧。”

李文虎笑了笑。對他說道:“我現在有錢,哪能再向你要生活費。”

李文龍笑了笑,兩兄弟沉默下來,不過大家都挺高興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裏,他們兩兄弟從小到大感情一直都很好。在等菜上桌的過程裏,李文龍仔細的看著弟弟李文虎,發現他長得比他當年還要帥多了,他笑了笑,對李文虎說道:“文虎。在大學有沒有談戀愛?”

“沒有。談戀愛要花錢。”

李文虎說得很實在。

李文龍笑了笑,說道:“要是有女孩子喜歡你。就和她在一起吧,現在在鄭州。以前認識地小學妹可以繼續聯係。我們讀大學的時候,最後畢業地時候。很多人走在一起,我們把它叫做黃昏戀,哈哈。”

李文虎笑了笑,說道:“還是算了吧,我現在哪有條件談戀愛,還是先努力工作再說。”

李文龍繼續勸道:“工作和愛情兩不誤,有女孩子喜歡還是談一下吧,你也該找一個了,媽前幾天還在掛念著你呢,你嫂子生了,生了一個丫頭,我們李家以後傳宗接代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李文龍把家裏的事情用淡淡的語氣告訴文虎。假裝不經意,就是不想讓他操心。文虎愣了愣,眉毛皺在一起,對李文龍說道:“嫂子生了閨女,媽沒意見嗎,媽一直以為嫂子懷的是男孩?”

李文龍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談,對他道:“沒什麽意見,我們老李家有兩個兒子嘛,媽知道我們老李家絕不了後,我不能生了,你還可以生嘛。”

李文虎笑了笑,對李文龍說道:“哥,有些地方是媽不對你要指出來,這個年代,生男生女都一樣,嫂子那人其實挺好的。”

李文龍歎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家裏挺好地,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對了,你想辦法還是到深圳來找工作吧,我會幫你留心的,我們兩兄弟在一個城市,也好互相照顧,再說了,深圳比起鄭州機會多多了,對於你的事業也有幫助。”

“不了,哥,我在鄭州讀了四年大學,對這個城市有了感情,再說了,現在大學生工作不好找,我現在這個工作找到了也是運氣好,放棄現在地工作到深圳再去找,未免太說不過去。”

“說白了你就是害怕給我添麻煩是不是?”

李文龍有點傷心,他一直想照顧弟弟的,他對他道:“文虎,你以後也會成家,有自己的事業,你沒有給我添亂,你嫂子很喜歡你,媽也想天天見到你,你還是聽我的話,到深圳去吧。”

“哥,你們家房子也不大,現在嫂子又生了寶寶,媽也住在你們那裏,事情已經夠多了,你聽說過,兩兄弟住在一個屋簷下,妯娌間處得好的嗎,我媽又是性格那樣強悍的人,哥,這幾年讓你受苦了,我會努力工作賺錢,盡量在鄭州買上房子,到時我把媽接到身邊來,我也盡盡孝

李文龍歎口氣,知道李文虎之所以

(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ww.QuanBen-XiaoShuo.com(.cn.文.學網)放棄深圳,不肯去,完全是因為不想給他添麻煩,他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麽說服弟弟,其實在內心深處,他不得不承認文虎說得沒錯,如果文虎住在他家裏,事情(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uanBen-XiaoShuo.com,手機用戶登陸wap..cn,章節更多,請登陸文學網閱讀!)

會越變越複雜,他會越來越難做人,現在的小家已經在風雨飄搖中了,離家前他還和江小雪大吵,兩個人都提出離婚呢。可是兩兄弟原本不是應該互相照顧嗎,他是多想弟弟能夠和他在一個城市,他好隨時照顧著他。

“哥,現在交通便利,從鄭州飛深圳也很方便的。”

李文虎安慰自己的哥哥,李文龍不言語,這時候服務小姐把菜端上桌了,兩兄弟便喝起酒來,李文龍對文虎笑道:“這個工作了以後就是大人了,文虎啊,你要學會喝酒了。”

李文虎笑了笑,和他哥碰了一杯酒,對他笑道:“我又不是不能喝。我們那種地方出來的,哪個男人不會喝酒。逢年過節,一次要喝個十多個小時。”

李文龍哈哈地笑,說道:“那倒是,我們老家出來地都會喝酒。”

這就是血緣和非血緣的不同,同時都是老家喝酒時間長地事情,和文虎聊起來兩兄弟會會心的大笑。可是如果是和江小雪談起來,李文龍就覺得她是在嘲笑他,感到自卑。

李文虎笑了笑。文龍對他道:“文虎,工作了就好好工作,對了,你現在做地是什麽工作?”

李文虎笑了笑,對他哥哥說道:“公司是計算機軟件編程的,我在公司編一些小程序,剛好專業對口,我很喜歡這個工作地。”

李文龍笑了笑,知道弟弟自從接觸過電腦後,就一直很迷計算機。他知道一個人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不容易。所以也是為李文虎高興。

李文龍笑了笑,對他道:“文虎啊。哥再勸你一句,這個大學的戀愛和社會上的戀愛不一樣。大學的戀愛很幹淨很單純的,要是有鄭州大學地好女孩喜歡你。你就和她在一起吧,你聽哥的,保證沒錯,不然,如果你錯過了,你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李文龍熱心地像個媒婆。

他對李文虎繼續說道:“文虎,工作以後,生活圈子迅速戀小,再也不可能像大學一樣有那麽多漂亮的女生等著你去追求。”

李文虎笑了笑,說道:“那行,我聽哥的,我還沒戀愛過呢,如果這陣子有女生喜歡我,我就和她在一起吧。”

“你自己有喜歡的,你也要鼓起勇氣去追求。多和從前的大學女生保持聯係。”

“算了,我沒有錢,我追不到。”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隻看錢的。你哥我當年也沒錢,你嫂子家裏有錢吧,司機保姆都有,可她當年還不是死心踏地跟著我,我當年隻是一個打工仔,什麽都沒有,當時有一個有車有房有公司的年輕老板追她,她都對我死心踏地。”

李文龍回憶到這裏征了征,久遠的回去像回流的河水到他麵前來,他地心裏對江小雪湧起一陣愧疚。他幾乎把從前忘了。他想著回去後,一定要帶著小雪把曾經一起談戀愛地地方再走走,讓兩個人回到從前,他再也不和她吵了,兩個人平心靜氣的一起解決問題,一起說服他老娘。

李文虎笑了笑,說道:“哥,所以我說你要對嫂子好一點,現在像嫂子這樣地女人越來越少了。”

李文龍笑了笑,對他說道:“我對她已經很好了。”

李文虎笑道:“哥,談戀愛真的很幸福嗎?”

李文龍愣了愣,笑道:“當然啊,一個人多寂寞啊,特別是你,一個人在外地,我以前一個人在深圳時,天天隻知道上班下班,一個人形影相吊不知道多可憐,也是因為這個原困我才使勁勸你去談個戀愛,找個好女孩子交往一下。”

李文虎害羞地笑了笑,對李文龍說道:“那我以後看到中意的女孩子我就鼓起勇氣去追求她吧,以前看到班上地男生追女孩子又是請客又是吃飯的要花不少錢,我想我哪有這些錢花啊,所以一直沒有談戀愛,不過一個人真的怪寂寞的,二十多還沒有過初戀,嗬嗬。”

李文龍笑了笑,說道:“找到好女孩,花不了多少錢的,你花一塊錢給她買一個蛋筒冰淇淋她都會很開心。”

李文虎笑起來,看了他哥哥一眼,對他說道:“哥,這些年辛苦你了,我以後工作了,我會好好報答你和嫂子的,我也會好好孝順媽媽的。哥,我欠你的太多了。這些年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我現在終於畢業了,我一定會好好工作。”

李文龍聽到弟弟這些話,他的眼睛不由酸酸的,雖然照顧弟弟,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報答,可是看著弟弟這麽懂事,他也還是欣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喜歡自己白白付出的,李文龍無比幸福,想著弟弟終於長大成*人。完成學業,走上社會。而且那麽懂事,實在是難得。兩兄弟拿起酒杯,一直喝酒,喝到一半,李文虎站起來想去廁所,剛站起來。身子搖晃了一下,整個人往地上栽去,李文龍匆忙扶住他。對他道:“怎麽,喝醉了。”

李文虎扶著桌子站穩了,對他哥哥道:“不是,最近總是頭暈,有一次暈倒在自習室裏,後來自己醒了才知道。”

“什麽,有這種事?”

李文龍吃驚不已,他擔心的看著李文虎,李文虎搖頭笑笑,說道:“沒事。你瞎擔心。”他轉身去了衛生間。

李文龍卻開始心神不寧。想著他年紀輕輕,二十出頭。怎麽可能會突然暈倒,一個男孩子。這樣的暈倒,怎麽可能。

李文虎重新走回來的時候。坐在李文龍對麵,李文龍仔細看著他,隻覺得他過於瘦弱蒼白了,他擔心的看著李文虎,對他說道:“文虎,除了暈倒,還有其它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哥,我沒事,我隻是太累了,我吃得好睡得好,我年紀輕輕地,怎麽可能有事,你真是瞎擔心。”

“文虎,哥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這個暈倒不是小事情,如果真的生病了,我們早發現早好。”

李文虎立馬擺手,對李文龍說道:“哥,我沒事,我前天學校醫院給我們做了體檢,我沒任何問題,你不要瞎擔心了,我沒事地。”

李文龍還想堅持著,李文虎對他說道:“哥,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了。”

李文龍想著也就算了,他看了看李文虎。雖然他過於瘦弱蒼白,可是現在的年輕人都瘦,再說了,文虎一直比他白,他想他是瞎擔心了,可是也不知怎麽的,一顆心卻再也安定不下來。

因為賀德英一直在外麵跳著腳大罵,從上午一直罵到晚上,江小雪和江小雨在老家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叫她。

“小雪,小雪,快起來,我們回深圳。”

江小雪睜開腥鬆的睡眼,才發現婆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她地麵前,她看了看老人身後開著的門,一時間也沒有作聲,不過大半夜的,外麵天還沒亮,突然被人叫醒,睜開眼就看到麵前站了一個人,換任何一個人,這種滋味都不好受。江小雪把心中地不滿壓下去,瞅了瞅外麵漆黑的夜色,對老人道:“媽,這麽早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老太太催促她道:“我們現在回深圳。”

江小雪才注意到老人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因為從深圳回來老人六神無主,根本沒有帶行李,現在手上之所以提著一個袋子,是從這邊買的新鮮狗肉還有土雞蛋以及知了的幼蟲。)

老太太對她道:“馬上天就要亮了,我們早點走吧。”

江小雪徹底清醒過來,她看了看老人,此時此刻,外麵特別的安靜,賀德英終於罵累了,回家休息去了,所以老太太這個時候想趁著她沒有來罵她的時候走掉吧。江小雪看著老太太,她想了想,看了看身旁睡著的妹妹,和著老太太一起走到了外麵,她對老人道:“媽,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太太看她一眼,對她說道:“小雪,媽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是這兩天發生的事,相信你也知道了,媽也沒什麽好瞞你的,這兩天回老家地事你就當沒有發生過吧,把它忘了,這次媽謝謝你。”

老人低著頭,神情很是難堪。江小雪笑了笑,坐在一邊地椅子上,她對老人道:“媽,現在外麵還是很黑,開車不安全,我們要走也等天亮走,我也想回去了,也不知道囡囡有沒想我。”老太太看了看外麵,也點了點頭,隻得在小雪不遠處坐了下來,她重重的歎口氣,對於現在要麵對地事情很是苦惱,想著她在村子裏一世英名,因為賀德英這幾天來鬧事,估計以後都沒臉麵在這個村子裏過下去了,不過想著她現在的家在深圳了,兩個兒子也都不會回老家了,這樣想著,心裏也就好受一些。

江小雪對老太太真心說道:“媽,有些話也許不該由我說。不過我現在也有了囡囡了,所以想勸勸你。媽,你不要怪我啊。”

老太太看她一點,模糊地點了點頭。

江小雪對老人道:“媽,你在深圳也呆了快一年了,你在城市裏生活了這麽久,你大概也知道。其實生兒生女都一樣,對不對?”

老太太看小雪一眼,沒有作聲。

江小雪對她道:“媽。德英真是我姐嗎?真是文龍的親姐姐嗎?”

老太太木無表情地看小雪一眼,然後點點頭,說道:“是,是親姐姐。”

她無比艱難的開了口,她對小雪說道:“小雪,算媽求你一件事,文龍出差去了,這次回老家的事你不要和文龍提起,其實提起也沒什麽,但是媽不想讓他知道。媽一直沒跟他說過他有兩個姐姐。文虎也不知道。”

“媽,姐就住在你們隔壁村子。你為什麽一直不去看她?”

江小雪好奇問起,想起賀德英跳著腳在他們院子外麵大罵的情景。賀德英憤怒傷心,指責老太太最多地就是這二十多年她對她們兩姐妹不聞不問。典型的生而不養。

老太太猛地抬起頭來,身子抖了抖,最後歎口氣,對小雪說道:“她爸爸不許我去看她們,他嫌我不會生兒子,怕給他家沾了晦氣,小雪,那些年,我也不想去看她們,我不想回憶過去,當年懷孩子的時候,我婆婆對我很好,以為會是一個孫子,結果沒想到生下來一個閨女,婆婆對我態度就很差,我答應她第二胎生個兒子,結果第二胎又是一個閨女,那時候結婚已經四五年了,沒想到生了兩個都是丫頭,他們賀家就生氣了,覺得我不可能生兒子,我婆婆就勸我男人離了我,德英他爸那時候天天和我吵,不是罵就是打,過的簡直就不是人的生活,在家裏打也無所謂,有時候當著外人的麵動不動就又打又罵,那時候幾次三番尋死的心都有了,孩子,你一直在城裏長大,根本不知道我們這裏地習慣,在這裏生活,如果沒有一個兒子,你簡直就不能抬頭作人,女人要是不會生兒子,是要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我被村裏所有的男人女人笑話,德英他爸也是,再後來,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好上了,我們就離了婚,我回了娘家,一直沒有人給我介紹對像,農村二婚女人很不好找,那時候我在村小學當民辦教師,剛好毛龍他爸也在學校裏當老師,他也是二婚,那個愛上他地女知青想回城裏,他就和她辦了離婚證放她走了,我看他人蠻好的,我們兩個剛開始隻是互相照顧,他幫我修個燈什麽的,我幫他洗洗衣服,後來看看在一起也沒什麽問題,所以在一起結了婚,沒想到下半生運氣好,還真讓我碰到一個好男人,婚後四十多歲竟然生了毛龍,後來又生了毛虎,日子雖然過得窮一點,但是心情還是好的,那時候兩個孩子讀書成績都好,毛龍他爸是老好人,人老實,不會賺錢,兩個孩子的生活費學費幾乎全是我一個人想辦法的,那時候窮啊,雖然有時候看到別人家的丫頭也會想起自家的丫頭,可是想著自己兩個兒子都活不好,她們老爸這樣對我,我不想再去那個村子,就一直沒有去看過。”

老太太回憶得很累,她原本不想回憶的,但是兒媳子已經知道得差不多,她主動問起,埋藏了多年的往事老太太也一直想找個人訴說一下。不過如今重新說出來,就像結了痂多年地舊傷口突然被人揭了痂,立馬鮮血淋淋。

江小雪聽到這裏,對老人說道:“媽,我爸在我和我妹小地時候就是植物人,我和我妹從小就等於是沒有爸爸,生活在單親家庭,我知道德英姐的難處。”

老太太心裏震動了一下,她喃喃地道:“是我不好,是我重男輕女,生了毛龍毛虎後,總算揚眉吐氣,不怕別人看不起我了,所以一心一意隻想讓自己現在這個家過得好一點,兩個兒子又爭氣,讀書成績特別好,所以我整個人心都放在毛龍毛虎生上了。德英和德林我有時候基本上想不起來,是我不對。我重男輕女,再加上她爸爸這樣對我--------”

老太太終於肯承認這些年她的錯誤,她起初給自己找理由,因為德英她爸對她又打又罵,和別地女人勾搭,逼她離婚。因為第一個婆婆對她刻薄歹毒,因為她生了毛龍毛虎後,家裏很沒錢。毛龍他爸爸,也就是小雪公公人雖然好卻沒本事賺錢,所以她不能照看兩個親生女兒。可是在和小雪的談話中,老太太終於意識到,她之所以這些年住得這麽近,一直沒有去看兩個女兒,是因為她骨子裏地重男輕女。意識到這一點,老太太難過極了,心裏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一直壓抑著的母性在她的身上顯現了出來。她仿佛大夢初醒。喃喃道:“還有個小女兒,叫德林。德英是大閨女,也不知德林嫁人沒有。我真是對不住她們,太對不住她們了。隔得那麽近,二十多年,我一直沒有去看過她們。”

老太太的淚水湧了出來,自責鞭笞著她的內心,讓她無限痛苦,老太太捂著臉,在那裏壓抑地哭著。江小雪慌了,走到老人麵前,安慰她道:“媽,你不要哭了,現在還來得及不是嗎,如果你現在疼她們,照顧她們不還來得及嗎?”

她想起賀德英,賀德英撒了謊,把她們從深圳騙到這個小山村來,為的是她想到新疆去躲計生辦那些人,想生一個兒子,沒有路費和生活費,小雪心想著,賀德英其實不難過,她現在難過是因為老人不肯給她錢,如果老人肯給她路費了,她肯定會親熱地叫老太太“俺媽”,就像她們剛見麵時的那樣。在為生計困苦的環境裏生存,對於自身的悲劇很多人選擇都是麻木。所以外麵人看著是非常慘烈的悲劇,他們本身卻已經習以為常。

江小雪不懂得二十年沒有相認的親情到底是怎麽樣地,賀德英對老太太到底是愛還是恨,還有著多少感情,但是她知道,如果老太太想要補償她們兩個,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現在也正是德英需要幫助的時候,江小雪對老人道:“媽,現在還來得及,德英姐現在需要錢去新疆生孩子,至於德林姐,你可以問問德英姐,你就知道她地下落了。”

江小雪看著老人,老人依然在那裏無聲的哭泣著,蒼白的頭發隨著她的哭泣在那裏顫動,江小雪看著老人,重溫著老人剛才說過的話,婆婆其實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嫁的第一個男人不如意,因為她連生了兩個閨女,所以被自家男人又打又罵,因為她連生了兩個閨女,所以被自家婆婆虐待,全村的人都看她不起,嘲笑她,這要是放在現代社會,這就是家庭暴力。江小雪心裏對老人升起同情之心,想起她一生其實也挺可憐的,就是後半生幸福一點,可是後半生為了供兩個兒子上大學,也吃盡了苦頭,一生都舍不得花錢,一生那麽勤儉,對於婆婆那麽舍不得花錢,動不動就罵她燒錢,小雪現在慢慢能夠理解了。隻是讓她想不通的是婆婆年輕地時候做兒媳子地時候也被自家婆婆虐待過,為什麽到了自己當婆婆時,她就不能對她好一點,一定要處處和她針鋒相對?難道因為自己一直過得不好,所以對她也不好嗎,痛苦要傳承,這樣心裏才痛快?江小雪找不到理由。她搖了搖頭,不讓自己繼續瞎想下去,她對哭泣的老人道:“媽,這樣吧,我們天亮後,去趟德英姐姐家,我們給她幾千塊錢,這錢我出,然後和她說好了,問問德林姐地下落,我們再回深圳。”

她知道如果就這樣回去,在老人心裏,這肯定是一個永遠的心結,她不想看著老人這樣痛苦,所以想著與其這樣偷偷回去,讓婆婆背上一個無情無義地罵名,不如現在花幾千塊錢,讓她們母子相認。江小雪看著婆婆,想著老太太雖然一直表現得很生氣很冷漠,可是從深圳開車過來的路上,老太太一直在掉眼淚,聽到德英騙了她之後,她是那樣生氣,剛才和她講起從前地事情時,老太太又一直淚流滿麵。江小雪想著在老人的內心,她肯定也是充滿自責,十分想念那兩個親生女兒的。

李家的事情真是複雜,江小雪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公公婆婆會是二婚。不過,說到根本上。也是因為她隻是嫁給了李文龍,對他們李家從前的事情從來不曾問起過,不過想想現在,李文龍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卻知道了,現在想想,還是蠻搞笑的。在很多時候,大概婆媳相處地時候,比起夫婦相處的時候。或者母子相處地時候還要長久吧。

“媽,其實我們是一家人。”小雪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對老太太說的話,想著老太太現在不知道會不會想起這句話,她看著老人,在心裏對老人說道,媽,我們真的是一家人啊,我江小雪也是你的女兒,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和李文龍一樣。我也可以幫到你。媽,隻要你對我寬容點。大方點,隻要你不要那麽封建。不要那麽重男輕女,我們真的可以過得很幸福。媽,你也是苦命地人,你沒有其它的毛病,你心靈手巧,勤勞樸實,節儉能幹,你就是太重男輕女太封建了,這個重男輕女當年把你害得那麽慘,你為什麽還要把這種惡習沿襲下去?現在這樣咄咄逼人的為難我逼迫我呢?

江小雪在心裏默默地對老人念叨著。

老太太抹了一下眼淚,看了看窗外,這時候外麵的天色基本上已經亮了,她看了看小雪,站起來對小雪道:“小雪,我們動身吧,趁著德英還沒有過來馬上走,我這張老臉罵她罵慘了,以後在這個村裏再也抬不起頭了,也不知道你二嬸三嬸會是怎樣看我。”

“媽,你再聽我一句。”

江小雪看著老太太心意已決,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老太太身子震了震,回過頭來看著江小雪。小雪看著老人,鼓起勇氣,對老人說道:“媽,說句實話,這麽多年,難道你真的忘了她們兩姐妹嗎?”

將心比心,江小雪現在也是當媽媽的人,昨天晚上到今天,離開寶寶不到兩天時間,此時此刻,她已經對她分外想念,雖然王媽把她和小雨帶大,按理說,王媽帶囡囡肯定比她自己帶著還要好,可是她就是牽掛,她想著寶寶有沒有吃飽,有沒有哭,有沒有睡好,會不會發熱(發熱可是新生兒最常見的症狀)江小雪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她的囡囡。

她看著老太太,心裏其實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低下頭去,許久才說道:“怎麽可能不想,幾乎天天想,半夜夢到她們,夢醒了就特別的想去看看她們,看到別人家的丫頭就一直想她們,不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自己總覺得欠她們太多,對不起她們,可是孩子,你不知道我們那個時候生活有多麽難,我總想著什麽時候存點錢,偷偷去看看她們,給她們買點吃的,買件衣服,可是手裏總是存不下錢來,我什麽也沒有,空著手去看她們,我不好意思,這些年,一直在心裏是個疙瘩,怎麽可能不想,女兒兒子都是娘心頭上掉下來地肉,手心手背啊,怎麽可能不想。”

老太太說到這裏,再一次視線模糊。

江小雪笑了笑,對老人道:“媽,德英姐也跟你說了,她隻要幾千塊錢做路費,你就當是補償她吧,給她錢算了。”

江小雪心想,二十多年不在身邊,幾千塊若真能補償,這真是占了天大地便宜。

“不行,不能給。”

老太太卻突然冷聲來了這麽一句,江小雪猛吃了一驚,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老太太已經板起了臉,臉上再也沒有了溫柔痛苦地掛念,江小雪不得不相信剛才那麽冷漠的話是來自婆婆地嘴裏。她擔心老太太舍不得自家的私房錢(老太太肯定存了私房錢地,否則怎麽解釋李文龍剛工作那幾年寄回去的錢)江小雪立馬說道:“媽,這些錢我出,我剛好收到一萬塊的稿費,我身上帶著錢呢,給德英姐的錢歸我出好了,我們是一家人嘛。”

老太太卻堅決搖頭,對她說道:“不行,小雪,你的錢也是這個家的錢,我知道你們也不容易,不能讓你出。”

“媽,沒關係的。”

江小雪想不明白了,她迷惑不解的看著老太太。對於兩個女兒她明明是自責的難過的,可是提到錢。提到補償,老太太就十分的吝嗇冷漠,擺明了一個農村葛郎台。

“媽,現在錢不值錢,幾千塊錢很容易賺地。”

江小雪繼續勸說。

老太太搖了搖頭,看了江小雪一眼。對她說道:“孩子,謝謝你,你有這份心媽已經很感動了。但是不能給她錢,我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苦過來的,我太了解農村人了。你想想,如果這一次給了她錢,開了這個先河,難保不有第二次,第三次,你給了大姐錢,二姐向你要錢你能不給嗎。以後她女兒。兒子都向你要錢,你怎麽應付。媽知道你和文龍也不容易,媽不能拖累你們。媽也想著她們,心疼她們。知道她們不容易,但各人有各人地命數,你兩個姐要怪媽罵媽讓她們罵去吧,我兩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讓他們兩個難做人,以後惹上一堆子麻煩。”

“媽--------”

江小雪驚呆了,她沒有想到老太太是這樣想的,老太太竟然想得那麽遠,那麽深,她為他們著想,害怕開了這個給錢的先河,以後要起錢來就沒完沒了。

老太太揮了揮手,對小雪說道:“小雪,我們走吧,農村就這樣,你就不要替媽操心了,媽知道你心地好,為我著想,孩子,算了吧。從小帶在身邊的閨女嫁了人就是別家的人了,更何況,我這兩個閨女一直沒在我身邊,她們地老爸對我一點也不好。我沒本事,不能給我兩個兒子留著點錢,我不能再拖累他們了,他們借起錢來沒完沒了。”

老太太對小雪解釋,江小雪呆在那裏,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老太太繼續說道:“我和你爸雖然窮,但是最困難的時候,就是毛龍讀大學那幾年,媽才向親戚借了一些錢,後來手頭有了一點錢,媽馬上就還了,媽不像別的人,媽借了別人地錢晚上就睡不著,可是村裏有些人不一樣,你三哥六年前借我們家一萬塊,到現在還沒還,媽後來就再也不借錢給親戚了,這個借錢就沒完沒了,媽隻把毛龍讀大學時借的親戚的錢還了,而且備了厚禮去看他們,其它的人想跟我借錢門都沒有!”

老太太臉上有了一點微微的笑意,這些年,她的錢守得很緊,這也是她值得高興的地方,她太了解這些親戚了,隻要你肯借一次,絕對有第二次,隻要你借給了一個人,其它但凡扯得點關係的親戚全來借錢了。

江小雪聽著老太太的說話,心裏就迷惑了,老太太不借錢給親戚,那麽,文龍寄過去的將近二十萬塊錢到哪去了,難道存起來了?

現在分析起來,老太太多半是有一大筆私房錢。

“小雪,你放心,這家裏以後所有地東西都是你和毛龍地,這房子,這樹,那林地去年種了了樹,媽昨天去看了,長得很好,再過十年,就是大樹了,現在樹你猜一棵賣多少,兩千!媽去年種了一百棵,你猜十年後有多少錢,這些錢全是你們的!”

老太太告訴小雪,她對小雪道:“我地東西全是兩個兒子的,你兩個姐嫁了人,就是外人了,我沒辦法顧及到她們。”

老太太很明顯地重男輕女,雖然和兩個女兒二十多年沒見到了,可是如今女兒想跟她借錢,她卻堅決不同意了,哪怕江小雪願意出錢她也不願意。

“媽,謝謝你,謝謝你這麽為我們著想。”

江小雪心裏還是感動的,很明顯,在女兒和兒媳地雙項選擇裏,老太太很果斷的選擇了兒媳,在她的思維裏,兒媳是兒子的媳子,兒子是她的,那麽兒媳也是她的,她應該好好愛護,他們才是一家人,閨女嫁人了是外人。

“你兩個姐嫁人了就是外人,更何況,這些年她們也一直沒在我身邊,我沒有管她們,雖然很難過,但是村裏人都這樣,我想沒幾個人會真的怪我,算了,她們要怪就怪吧。反正事情到了她們頭上,也是幫著兒子兒媳的。我們這裏家家都這樣,小雪,我們走吧。”

老太太不想再說下去了,提起行李,叮囑小雪道:“小雪,這事回去不要和毛龍說起。他工作已經夠累了,我不想讓他煩

江小雪對老人道:“媽,你這樣回去。你就忘了她們嗎。”

老太太呆了一呆,停住了腳步。

“媽,與其讓你一直自責下去,幾千塊錢解決一個心結為什麽不好呢,這是多大的便宜,你說擔心她們會一直開口向我們要錢,是個無底洞,我們跟她們說清,隻給這一次,以後沒錢給不就行了。相信她們也會諒解的。”

老太太征了一征。沒有動。

“媽,你也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娘肚子裏掉下來的,我知道其實你心裏也是難過的。是不是,媽。你聽我一句勸,去看看兩個姐姐吧,我出錢,每個姐姐給五千,你放心,我回去不會和文龍講起的。”

江小雪告訴老人,老人征在那裏,手中的行李慢慢放了下來。心結,是地,小雪說得沒錯,如果她就這樣悄悄回深圳,可能時時刻刻都會想起德英和德林吧,德英生了兩個女兒,和她當年一樣,如果她不照看她,她男人對她肯定也像她當年一樣吧。

老太太緩緩的坐了下來。

李文龍在鄭州呆了三天,這三天,兩兄弟一起住在賓館地標準間,文虎給他哥講起他大學裏的事情,還有找工作的事情,李文龍給他講他工作上的事情,還有家裏的事情,以及他老娘在深圳生活的狀況。

兩兄弟一起愉快地回憶小時候,一起去玉米地裏偷玉米,一起去河裏摸魚,一起去泥溝裏捉泥鰍。文龍笑道:“虎子,你小時候就是這麽白,也不怎麽會水,你記得麽,我們一起去捉泥鰍,你總是提著個小桶跟在我屁股後麵,哈哈。”

文虎就溫和的笑,對文龍說道:“哥,你倒是從小到大都一直照顧我。”

文龍看了弟弟一眼,感慨道:“不,是哥哥對不起你,你一直生活在我的陰影裏吧。”

李文龍永遠記得小時候,他比文虎大三歲,也就是,文龍讀初中時,他弟弟在讀小學,文龍讀高中時,弟弟讀初中,文龍讀大學時,弟弟讀高中,因為文龍是大兒子,文龍老娘和老爸都是晚年得子(文龍老爸和那個城裏女知青一直沒生孩子)所以文龍從生下來開始一直被兩個老人寵愛著,文虎雖然也是男孩,可是好歹是第二個了,算是喜上添喜,第二個永遠比不上第一個來得驚喜,文龍成績又好,小時候兩個人開始上學後,家裏沒有錢,有時候隻付得起一個人地學費,那麽,家裏總是先給文龍付了學費,文虎沒了辦法就隻得欠著學校裏的錢,學校也很過份,哪個學生沒有交學費,總是每天在學校裏的校園廣播裏通報,李文虎總是榜上有名,李文龍和文虎讀的都是同樣的學校,小學,中學,高中,都是同一所,所以當同學的弟弟笑著告訴李文龍他弟弟經常因為沒交學費被學校裏通報批評時,李文龍就心裏特別難過。

有一次,他騎著自行車順便去給小學的弟弟送中飯,走到他們教室門口時,剛好聽到廣播裏在播沒交學費的學生名單,李文龍聽到弟弟的名字,看著弟弟坐在前排,整個人伏在桌子上,將臉埋在臂彎裏,那個形象這麽多年一直刻在李文龍的心裏,一直讓他自責很難過,而更讓他自責地是,其實李文虎地成績和他一樣好,他們兩兄弟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考上地都是市裏的重點一中(在他們那裏,考上重點一中,等於半隻腳已經進了大學門)

李文龍回憶著小時候,看著走在他邊上地李文虎,兩兄弟此時此刻在鄭州的街頭慢慢逛著,李文龍想著過幾天他就要回深圳了,想給弟弟買些衣服用品之類,他回憶到小時候,看著已經和自己一樣高地弟弟,對他說道:“虎子,從小到大,你有沒有怪過哥?”

因為兩個都是男孩,李文虎比李文龍小了三歲,所以從小到大,文虎基本上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他總是穿著他哥哥李文龍剩下來的,李文龍長個子快。穿小的衣服剛好李文虎可以穿,不但衣服是穿舊的,有時候交不起學費,買不起課本,他媽就把文龍用過的課本給了文虎,還在一旁笑著說道:“其實不用交學費也行。毛龍的課本剛好毛虎可以用,家裏也可以省一筆錢。”

李文龍當時已經慢慢懂事,他很想告訴他老娘。這樣的話不要說,要知道對文虎是很大的傷害。李文虎從小到大,幾乎用地都是他哥的二手貨,舊衣服,舊水壺,舊涼鞋,舊課本,舊作業本(作業用鉛筆寫,這樣可以橡皮擦擦幹淨再寫)。

如果不是李文龍比李文虎大了三歲,李文虎讀大學時。李文龍已經畢業將近兩年了。他有了條件照顧弟弟,如果不是大了三歲。有一個有本事地哥哥,李文虎估計會一直穿著他哥在大學穿的那身過大的西裝袖口子留著商標的度過他的大學時光。因為李文虎到大學去的第一天,老太太就把那兩身衣服包好放在了文虎地行李袋裏。到最後。還是李文龍去了弟弟學校看望他,把那兩件他穿了四年的西裝給扔了(老太太因此還罵了李文龍)

這麽些年,李文龍一直沒有問過文虎,在他的心裏,他有沒有怪過他,有沒有?兩兄弟一樣地人才,一樣的資質,隻是因為一個是大的,一個是小的,小的就要活在他的陰影裏,受著不公平的待遇,李文虎有沒有怪過他呢。

“虎子,說真的,你有沒怪過哥?”

李文龍看著走在身邊的弟弟,還是問了出來。

“怪哥?怎麽會呢?”

李文虎笑了笑,潔白的牙齒閃了閃,李文龍用回憶地語氣說道:“虎子,小時候真是委屈你了,哥真是對不起你。”

李文龍現在回想起來,想著如果他是李文虎,他肯定會怪罪他吧,他會恨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大哥。

“哥,你說什麽話,我一直為你感到很驕傲,哥,你從小到大一直很照顧我,我總想著以後我長大了要好好報答我哥,現在總算工作了,哥,我會好好工作報答你地,還有嫂子。”

李文虎看著他哥微微的笑著。

李文龍突然眼裏有了淚,也不知怎麽地,他突然特別的想哭,李文虎如果怪他倒還好了,可是他卻偏說出這樣地話,他從來沒有怪過他。

“哥,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連讀大學都沒有機會,我比很多人運氣,有一個本事會賺錢的大哥啊。”

李文虎安慰著他哥。

“哥,我讀大學時有你,你讀大學時有誰?”

李文龍深呼吸一下,盡量讓自己鼻子不再發酸,他勉強笑了笑,對他道:“虎子,看看,你喜歡什麽,哥,給你買。”

李文虎搖了搖頭,對他說道:“哥,我又不是女孩子,我什麽都不需要。”

李文龍卻笑了笑,說道:“你工作了,以後就是大人了,無論如何,哥要給你買份禮物慶賀一下。”

“哥,你給我慶賀,那麽你找到工作時,誰給你慶賀呢,哥,真地不需要,我已經很運氣了,真的,比起你,我真的很運氣,我讀大學時有你,可是你,有誰呢。”

李文龍聽到這話,很快的低下頭去,眼淚再也止不住姍姍的落下來,在視線模糊裏,他仿佛少年時的自己,穿著那身過大的西裝配著回力球鞋走到哪就被人笑話到哪。

他掉眼淚不是因為他被人笑話,他掉眼淚是因為一件小事勾起了他太多的心事,一直壓抑在心裏的,老娘的壓力,小雪的指責,還有永遠都不能停止的掙紮奮鬥,要拚命的辛苦工作,永遠不能停下來,哪怕隻是歇一口氣。隻因為他和文虎生在貧窮的大山村,生下來什麽都沒有,隻要拚命往前跑才能趕上生下來就開著小跑車的同年人,這些年,那麽累,那麽辛苦,可是連平靜的生活都是奢求,他掉眼淚是因為這個緣故,想起深圳那個亂攤子的家,李文龍不敢多想。

“哥,我們回去吧。”

李文虎發現他哥哥情緒不動,李文龍把眼淚偷偷抹去,看到附近有一個大商場,他把手搭上文虎的肩膀,對他說道:“時間還早,我們進商場逛逛。”

他知道李文虎一直喜歡電腦,他現在參加工作,作為大哥,他想給他買一台手提電腦作為禮物。

“大哥,我真的不需要什麽。”

“走吧,走吧,隨便逛逛。”

這一次來看李文虎,李文龍有機會到了文虎的宿舍裏去過一次,很多學生住在學生公寓裏,三個人一間,李文虎還住在十個人一間的普通宿舍,簡直就是大學裏的貧民窟,文虎告訴他雖然地方爛,可是便宜,一年才要七百塊。而且在普通宿舍裏,他的條件也是最差的,很多室友有筆記本電腦,最差的也有一台台式機,李文虎指著室友的電腦,對他哥哥笑道:“哥,我領到第一個月工資,給媽寄點,給你錢寄點,餘下的錢我想買一台組裝二手電腦,很便宜的,隻要一兩百塊錢就能搞定。”

李文虎是這樣的想要一台電腦,所以李文龍想著給他買一台手提電腦,他直接帶文虎去了電腦城,對著琳琅滿目的各種品牌的機子,李文虎看得目不轉睛,對於剛工作的男生來說,有一台品牌電腦大概是他們最大的願望吧。

李文龍是早就有手提了,公司給他配的,作為設計總監,公司有專門的手提配給,牌子是戴爾的,品牌機。

“虎子,想要哪一個牌子,你說,哥給你買。”

李文龍指著那些手提電腦,李文虎回過神來,裝作不感興趣的對他哥哥笑道:“哥,這些手提是看著好看,用起來還真不如台式機好用,動不動就死機了,內存也不夠,我想自己組裝一台台式機,這些不感興趣,我們走吧,我累了,早點回去睡吧。”

李文龍還在堅持著,拉著他的手走到蘋果的專櫃麵前,指著一款他認為不錯的手提電腦對他說道:“這一款怎麽樣,小姐,你把它拿出來給我看看。”

在深圳,很多讀初中的小孩就擁有自己的手提電腦了,文虎大學畢業了都沒有,李文龍堅持著想給他買一台。哪怕花掉了一萬多塊錢,下個月的房貸車貸成問題,但是李文龍不去多想,今天,他非給弟弟賣電腦不可,其它的就以後再說,總有處理辦法的,小雪那裏再商量再商量。

李文龍正在那裏下定了決心,李文龍卻拿起了他的手,轉身往外走,李文龍被他拉著出了電腦城,對他說道:“你怎麽回事,不就一台手提嗎,哥買得起的。”

在親弟弟麵前,總想讓他有個依靠,所以李文龍要打腫臉充胖子。

李文虎笑了笑,認真對他哥道:“哥,真的沒必要,我知道你的房子車子都是貨款買的,咱媽不懂,可是我懂,你也不容易,真的沒必要,你有這份分我就很高興了。”

李文龍就不說話了,餘下的隻有感動和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