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兮沒時間多想,見林夫人已走遠,忙轉身快步進院,一邊吩咐張媽,“張媽,你再去孫少爺房裏叫叫孫少爺,看看怎麽樣。”

張媽答應一聲,忙先一步進了孫少爺外屋的門,卻發現裏屋的門已被嚴嚴實實的關住,她隻好站在門口低聲輕喚,“孫少爺,您剛睡醒,出來活動活動吧

。”

屋內毫無動靜,張媽又輕聲喚道,“孫少爺,您是不是該出來吃點東西了?仔細餓著肚子。”

屋內還是毫無動靜,就好像這屋裏頭壓根兒沒人似的。

林采兮站在外屋內,心知張媽再叫也是無濟於事,於是說道,“好了,張媽,不要叫了,孫少爺剛睡醒,讓他在**躺著玩會兒吧。”

林采兮也不再說話,視線在屋內有意無意的環視一圈,見桌上放著幾張紙,心思一動,移步上前,拿起那幾張紙,捏在手中,前前後後折疊起來。

孫少爺名喚朱澈,今年剛好五歲,是大少爺朱梓軒第一房大媳婦所出,誰料想紅顏薄命,在孫少爺三歲之時竟扔下幼兒早早的去了。朱梓軒一年後才又娶得林采兮為妻,視為正房。隻是這朱澈原先並不與林采兮同住,自朱梓軒死後,近幾日才被送進軒園。據說這個也是朱梓軒的臨終遺言。

林采兮眉頭不由得緊縮一下,瀕死的父親將親生兒子從孩子親奶奶身邊要回卻交給孩子的繼母撫養,這道理怎麽著都有點說不過去。難道朱梓軒還不信任自己的親生母親?

眉間緊鎖的功夫,林采兮已將手上紙頁折疊的有模有樣,也在一刻的空擋裏舒展開了眉頭,這深宅大院庭院深深,沒道理的事多了去了,她也無心於打聽這些散事,她隻要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呆在屬於自己的小空間就好了。

張媽站在一旁看的蹊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夫人,您手上這是……什麽東西?”

折完最後一道,一隻活靈活現的紙青蛙就在手心裏托著了,林采兮笑笑,眼角瞥一眼裏屋,故意提高音量,“張媽,你先看看這像什麽東西來著?”她說著將手上紙青蛙放在桌上,斜著身子對著桌麵輕輕吹口氣,紙青蛙就在桌上一蹦一跳起來。

張媽雖不是小孩兒,卻是第一次見這東西,也被好奇心吸引了,咦了一聲,“夫人,這東西還會自己動?真真稀奇玩意。”

林采兮抬手對著紙青蛙大**,在桌麵上輕輕拍了一掌,紙青蛙也跟著噌的一下蹦出去,拍一下蹦一下。

張媽不禁喜道,“夫人手真巧,三下兩下就弄出個這稀奇玩意兒,我還是頭一次見著哪

。我看著倒像是池塘裏頭的…………”

林采兮忙示意她止住,朝裏屋努努嘴,張媽立時明白什麽意思,也跟著故意大聲笑道,“夫人,這玩意兒真真好玩,快看快看,又蹦起來了……哎呦,蹦的還真高……”

林采兮笑的也歡,口裏接著說,“張媽,你看著好玩啊?那我教給你。”

張媽笑道,“哎呦呦,我可沒有夫人那樣的巧手。”

“張媽,我給你說個小秘訣,保準你一看就會。”林采兮說著湊到張媽耳邊低語幾聲,張媽樂的點點頭,一雙眼還不住的往裏屋門口瞅。

林采兮拆開紙青蛙,又讓張媽也拿了張紙,手把手的教給張媽看,張媽自己試著疊了幾次,終於弄出個有模有樣的小東西來,高興的不得了。

林采兮故意高聲道,“張媽,孫少爺許是又睡著了,那我先回屋了,你也去忙吧。”說完捏著手裏的小玩意轉身出了房門。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剛出門沒多大會,裏屋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孫少爺朱澈兩眼閃動著,烏黑發亮的眸子猶如天上燦星,稍顯蒼白的稚嫩小臉上掛著一絲傲氣,很是霸道的命令張媽給他看疊的紙青蛙並且要求張媽疊給他看,當然了,看的這會兒功夫,他眨巴眨巴小眼就跟著學會了。

然後他吩咐張媽去給他弄點吃的,趁張媽不在的空擋,自己偷著疊好了一隻,末了還在心裏很不屑的暗想,這麽簡單的小玩意還需要什麽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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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菊焉終於回來了,臉頰微微發紅,兩側都腫起來,走起路來也顫顫巍巍,幾欲摔倒的模樣。她被老夫人罰了二十個嘴巴子,又被罰到思過堂跪了兩個時辰。

林采兮看著菊焉的憔悴模樣自是心疼不已,忙吩咐張媽給菊焉做點東西吃,又著人去給她拿藥上藥。

菊焉感動的淚珠兒一直掛在眼眶裏,她自夫人進府便被調來跟在夫人身邊,知道夫人是個心善柔弱的人,平日裏常受些委屈也隻往肚子裏咽,現在沒了大少爺,日子更是不如從前,她自是時時處處都要為夫人擔著,也不枉了少爺夫人平時對她的恩惠

菊焉被人扶著回下房休息,晚飯時分就強忍著膝上疼痛又出來做活伺候主子們,堅持著一定要陪夫人去上房用晚飯。

林采兮便照常由菊焉扶著,朱澈由張媽領著一同去上房吃飯,老夫人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滿麵笑容,一看見朱澈,笑的更是燦爛,一手拉他在身側坐下,一口一個乖乖的叫著。

姨奶奶坐在一側,偶爾插一兩句話,逗得老夫人嗬嗬大笑,再往下坐著三少爺朱梓源,他正兀自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緊挨著他坐的是夫人方耶茹,同往常一樣低著頭在一邊默不作聲,隻是今天頭低的似乎更低。坐在最邊上的是小姐朱梓夏,她正偏著頭看老夫人與朱澈逗樂,不時抿嘴笑一笑。

朱家老爺過世已有三年,現在當家的就是正室老夫人,老夫人育有三子,大少爺朱梓軒,二少爺朱梓峻,四少爺朱梓沫,側室姨奶奶育有一子一女,三少爺朱梓源,小姐朱梓夏。此時二少爺四少爺都未在家。

林采兮緊挨著老夫人安靜坐在一側,看著祖孫其樂融融的場景,想起下午的事,好像沒發生過似的,他們似乎誰也沒放在心上,老夫人的怒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經意間抬頭,與二夫人方耶茹的目光對個正著,她卻不似往日友好的笑笑,似乎有些慌張的忙著把頭深深低下去,林采兮倒是覺得有些奇怪。

飯後出了上房,天色已微暗,院內已掌起夜燈,一路上林采兮又詳細詢問幾句菊焉身上的傷勢,又想起日間劉薰鳳過來的事,心裏斟酌著應該怎麽開口向菊焉問此事才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不知道爹娘現今怎樣了?”林采兮貌似無意又貌似在自言自語的低聲喃道。

走在身側的菊焉自然聽得仔細,知道夫人又在想念娘家老爺夫人,便輕聲安慰道,“夫人不必掛心,林老爺子林老婦人身子骨都強著呢,他們可都盼著夫人好好兒的哪。”她猶豫了下才問,“是今日林夫人過來帶來什麽不好的消息了嗎?”

林采兮搖頭輕歎,語氣也更加低沉,“嫂嫂雖未明說什麽,但言語間家中似乎有些不妥。”

“許是夫人想的多了

。”菊焉頓了一頓又道,“夫人,您也不必著急,二少爺快回來了,等把你們的事辦了,二少爺自會帶你回去看看的,二少爺可是個知情知理的人兒。”

等他回來那不就晚了?知情知理?誰知道他知道的是哪家的情哪家的理,假若跟他老娘一般知理,還是免了吧。

林采兮不動聲色繼續裝著一籌莫展,繼續沉痛著,“不知爹娘是否安康。”末了,她似有意又似無意的說道,“倘若能回家看一眼爹娘就好了。”

菊焉可不敢多說話了,老夫人的心思她可摸不透,猶自沉默半天,聽夫人語氣實在傷心,才又勉強開口安慰,“這個倒也說不定,夫人自進了咱們朱家,就回去過一次,還是……大婚過後,大少爺帶您回府還禮的時候。說不定老夫人會同意夫人回去看看,這個我也說不好。”

原來她這麽久沒回過娘家了,林采兮暗自猜度,那再好不過了,即使她言語舉止間有些變化,他們也不會懷疑,自會以為是在朱家呆久了轉了性子也不一定。

林采兮不再接著問下去,暗暗思索著,菊焉隻當夫人又想起傷心事,也不再多說話,隻默默的跟著往軒園裏走。

坐在屋內,林采兮開始好好分析今天發生的事,朱梓峻要回來了,而她就要下嫁於朱梓峻為妾,林家卻在此時派人來告訴她還可以選擇回娘家再行改嫁。

於她來說這是兩條路,兩條不同的路,也或者是兩條相同的路,下嫁抑或改嫁,命運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而她似乎隻有聽天由命的份。

但是有一點似乎又說不通,林采兮在朱家並不受歡迎,甚至是受人欺辱的,那就擺明了沒把她娘家林家放在眼裏,而通過她自己的觀察,林家充其量也就是個小門小戶,此刻的林家怎麽敢忽然跑來朱家索要女兒,這不是拿著雞蛋撞卵石嗎?還有即使林家是小門小戶,即使他們愛女心切,也不會不顧及女兒被休帶來的負麵影響吧?

那麽林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家哪?林采兮對此倒是有了幾分好奇,怎麽才能找到機會在朱梓峻回來之前去林家瞧瞧呢?如果真能憑著林家離開朱家府院,豈不是遂了自己一大心願?

林采兮望望窗外,昏暗的夜燈彌漫著淺淡的黃光,此時,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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