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包大人忽然叫了琉璃來到房內,直截了當地問到了淩鶴川的事情。

“依你之見,淩鶴川可會是無情樓背後之人?”

琉璃沉默了一陣,肯定道:“不是。 ”

“那他可會是為無情樓煉製鴉片之人?”

琉璃搖首道:“也不是。 ”

“何以見得?”

琉璃苦笑道:“要說何以見得,琉璃沒有證據。 我有的隻是他的承諾。 ”

“單憑他的承諾就可如此認定麽?”包拯皺眉道,“此事茲事體大,琉璃姑娘切莫感情用事。 ”

“琉璃明白。 ”琉璃點點頭,道,“此事琉璃也不知從何說起。 隻是,我們在校之時都曾特別為此受過非常嚴格完善的訓練,因而對於毒品此物的敏感厭惡,琉璃與淩鶴川俱是相當。 這一點毋庸置疑。 ”

“如此就可認定他與此事無關麽?”包拯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這……”琉璃頓了頓,苦笑道,“大人不能體會,琉璃也是明白。 但琉璃也很清楚,淩鶴川此人性情高傲,向毒品低頭於我們而言,乃是畢生的奇恥大辱,他是寧死也不會的,何況他又不是非要kao這個才能活下去。 再說以他性情,若是當真與毒品有關,他也會直麵回答,而並不會在我麵前撒謊。 三年多,雖然人事會變,但有些東西是變不了的。 ”

“而且。 還有一點……”琉璃抬起頭,凝望著包拯地雙眼,輕輕一歎,“他愛上大宋這片土地。 ”

包拯怔住了。

琉璃輕聲道:“從琉璃的角度來說,琉璃很不願意他這樣,所以這件事上我沒有必要欺騙大人。 他的確愛上了大宋這片土地。 他喜歡這裏的一切,並且認定了自己屬於這裏。 為自己能夠守護這片土地而自豪。 這樣的人,他又清楚地知道鴉片的危害。 是不可能再幫助他人製作鴉片來危害這片土地的。 ”

“我能感覺到他沒有撒謊。 鶴川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渾渾噩噩地,隻是憑著自己的天賦活著,卻從來不知道活著為了什麽。 隻是知道,按照自己想要地方式方法活著,但不知道自己活著,是否有什麽意義。 ”

“但這次看到他。 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不同了。 他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情感,清晰地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去守護,清晰地知道自己熱切地愛著這片土地,並且應該如何愛著,他甚至願意為了守護這一片土地的安寧而付出一切,不管多麽辛苦,也不管多麽危險。 我不知道是什麽人或者是什麽事帶給他這樣的變化,但我知道。 他真的變了,真的愛著這裏。 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和忠誠,不會低於大人您,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宋人。 甚至在他心裏,早已認定了自己就屬於這片土地。 所以,他不會去幫助別人煉製鴉片。 來殘害這裏。 這也是他絕對不允許發生地事。 ”

包拯認真地望著琉璃雙眼,許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如此,本府信你。 ”

琉璃釋然一笑:“謝大人。 ”

包拯沉吟了一番,又問:“如今你既已找到淩鶴川,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琉璃輕輕一歎:“他要我再給他半年的時間,讓他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好。 我答應了。 ”

“那半年之後,你當真要跟他一道回去?”

琉璃沉默了一番,點點頭。

包拯不免一陣難過,張張嘴。 又是一歎。 道:“可否留下?”

琉璃沉默了一陣,終於道:“大人的心意琉璃明白。 琉璃也甚是感激。 隻是……琉璃身負使命,不得不為……”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包拯輕輕頷首,道:“如此,是本府唐突了。 那這半年,你可有何打算?”

琉璃低下頭,遲疑了一番這才輕輕一歎:“琉璃答應了淩鶴川,要擔任娘子軍的教頭,將她們訓練出來……”

……………………

大將軍府,

折紅纓與艾敬威、淩鶴川三人一道在書房談話,對於淩鶴川提出的一事,兩夫妻都又驚又喜,尤其是折紅纓:“琉璃姑娘答應了來訓練娘子軍?”

淩鶴川點點頭:“後天一早便會來。 ”

折紅纓笑道:“到底還得淩將軍出馬。 ”

淩鶴川一歎:“她是為了我才應下的。 但若非確實需要,我也不願讓她如此委屈自己。 ”

折紅纓怔了怔,有些不悅:“怎地叫做委屈?娘子軍難不成還會虧待琉璃姑娘麽?”

淩鶴川搖首道:“你誤會了。 我說虧待,是因為我們已經說好,半年後就一起回去。 而這半年裏我還可以和你們在一起,而她……”

折紅纓吃驚道:“淩將軍,你……你半年後就要回去了?”

淩鶴川微微頷首,歎道:“你說得不錯。 真的是我錯怪了琉璃。 而且因為我地行為,造成了非常糟糕的後果。 身為一個男人,不管怎樣我都必須對我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到底。 如果讓琉璃和她的父親來承擔我的過錯,那對於她而言,實在是太過不公了。 ”

一時間三人沉默,淩鶴川見這對夫妻一臉難過,不由一陣好笑地拍拍艾敬威的肩膀:“別想那麽多。 到這裏來能遇見你,跟你們成為好朋友,我已經非常知足了。 雖然不過短短三年,但這三年足夠我回憶一輩子。 真地足了!這世上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如我這三年。 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但是……”

“這三年裏。 我已經把一些基本地製度確定了下來,你們隻要照這些基本製度繼續走下去就會成功。 順利的話,再用這半年的時間進行一些鞏固,那樣的話,就算走,我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

“我知道紅纓你一直很希望娘子軍可以訓練起來,就像你的曾姑婆佘太君訓練出的楊門女將那樣。 甚至你希望你可以做得更好。 但這一塊,我的確對你地幫助有限。 ”

“我是男子。 關於女子特種兵地訓練,其實並不是很在行。 很多時候都是按照男子地方法訓練你們,但據我所知,女子特種兵的訓練無論是強度和技巧上,都和男子地不甚相同。 而具體的卻隻有琉璃知道。 她曾經參加過有著海上霸王花美譽的女子海軍陸戰隊的訓練,而且據說成績還相當不錯。 我想,關於這一塊。 她有著我沒有的優勢。 何況你們都是女人,溝通起來也更容易一些。 ”

“所以,我才昧著良心,要她離開開封府,留在這裏為你們訓練娘子軍。 ”淩鶴川言道,神情不免有些難過,但隨即又恢複如常,“明天晚上。 大將軍會在府邸設宴為開封府一行接風洗塵,那時候,我就正式把琉璃介紹給大將軍。 ”

次日,大將軍府燈火通明,白溝三關行營都部署冠軍大將軍艾劍飛設宴為代天巡使開封府尹包拯接風洗塵。

艾劍飛雖常駐白溝三關,卻也是朝中武將大員。 個性豪爽卻不魯莽,為人耿直卻不簡單,與包拯雖不是私交甚篤,但彼此間也互為欣賞。 他知道包拯此人公正無私,且最恨奢華無度之事,是以這番設宴倒也簡單,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多是當地土產以及獵來地野味,席間用以助興的舞蹈也是當地的民間舞蹈或者兵陣舞。

琉璃和白玉堂作為開封府的座上賓也一道入席,但和白玉堂的暢快隨性不同。 她顯得極為淡漠。 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對此開封府人也並不意外。 琉璃處於陌生的環境時,往往都顯得比較淡漠。 熟悉了之後,那份俏皮和隨性才顯lou了出來。

包拯略略問了一些關於軍營狀況,艾劍飛亦坦然笑道:“老夫年紀也大了,空霸著這白溝三關行營都部署冠軍大將軍的位置,其實三關事務都是我兒艾敬威在操持。 老夫所為不過是抽空四處轉轉,看看兒郎們可還夠健朗。 ”

艾敬威笑道:“父帥雄風不減,對麾下兒郎要求甚嚴,每每教他提點過的兒郎,回來沒有不是滿身帶傷地。 但也多虧父帥這般嚴格,白溝三關這幾年才得以略有安生。 ”

艾劍飛哈哈大笑:“你可休要趁機拍我馬屁。 自上回被鶴川手下的幾個小崽子教訓了一頓後,我已好久未曾下軍營了。 ”

“哦?這是怎地回事?”包拯不免好奇。

艾敬威忍笑解釋道:“也不是甚地大事。 父帥那裏路過天雄軍瓦橋關軍營,忽地起了玩心,縱馬就要直闖軍營。 底下幾個哨兵攔住,定要父帥按慣例報上當日口令,父帥卻堅持不肯,還放言道誰敢攔就打八十軍棍。 哨兵們都是認得父帥的,這下大是為難,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最後還是一名兵卒名喚蕭生者,咬咬牙,一麵帶頭死死攔住父帥不放,一麵叫人速去軍營請末將。 待末將趕來時,那蕭生還緊緊拉住父帥坐騎,耐心勸阻,卻死活不放。 ”

“那時蕭生還隻是個兵卒,卻敢拚死阻攔大將軍,實在是難能可貴。末將趕來後,父帥哈哈大笑,翻身下馬,親自嘉獎了蕭生。 ”

艾劍飛飲了一口酒,笑道:“你可未說我還是賞了他八十軍棍。 ”

“哦?”包拯詫異。

艾敬威笑道:“父帥言道,軍令如山。 為將者,出言便是軍令,更無戲言。 既放言說敢攔者杖責八十,這八十就是一杖也少不得。 那蕭生也自硬朗,硬挨了八十軍棍,竟是一聲不吭。 過後父帥問他服也不服,蕭生便道:大將軍軍令如山,為兵卒者自當奉命行事,無甚服也不服。 但大將軍下回經過蕭生的地方,還是一樣要報出口令才可通過。 ”

“父帥聞言仰天大笑,言道諸將士若都如蕭生者,豈懼他契丹西夏小兒?隨後便親自提拔了蕭生為陪戎校尉。 如今蕭陪戎正在瓦橋關當值,把守瓦橋關。 迄今為止已擊退了四次遼國騎兵的襲擾。 ”

就連琉璃聽到這裏也禁不住lou出一絲讚許的微笑。

包拯笑道:“我大宋邊關有守軍如此,方得國泰民安。 ”

艾敬威笑道:“大人過譽了。 我等身受百姓供養,保家衛國乃是本份。 ”

正說著,歌舞完畢,退了下去,便有侍女上來將屋內外地燈都一一滅了。 眾人不免一陣不解,艾劍飛詫異地望著艾敬威:“敬兒,這是怎地回事?”

艾敬威也自糊塗,回首詫異地看了身旁的折紅纓一眼,折紅纓微微搖首,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 而艾劍飛身邊隨侍的管家卻拱手笑道:“包大人造訪,將軍府無甚招待,恰好淩將軍身邊的一名侍妾擅長歌舞,是以請她獻藝一曲,代為助興。 ”

果然此言一出,琉璃身邊的展昭與白玉堂神色都變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淩鶴川,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艾敬威臉色一白,微有怒意地瞪了管家一眼,一言不發。

折紅纓歎了一口氣,甚是歉意地看了看琉璃。

那管家乍見公子這樣瞪了自己,又不知自己什麽地方做錯了,神色不免一陣慌亂茫然。

唯獨琉璃自己正專心致誌地埋首給板栗剝殼,連頭都沒抬,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哦,這倒新奇。 淩將軍何時金屋藏嬌,本將軍居然不知?”艾劍飛興趣道。

艾敬威一歎,拱手搶先道:“回父帥,此女並非……”

但話說一半卻被艾劍飛揮手打斷,笑道:“也罷,今日就讓本將軍也一道瞧瞧,究竟是何人得淩將軍如此青睞。 ”

艾敬威心中急切,還要再說,卻被淩鶴川暗暗踢了一腳,示意他莫要多言,便隻得一歎,看了看琉璃的方向,安靜下來。

屋內的燈一盞盞滅了,整個將軍府沉入一片黑暗,片刻之後,卻在宴客廳外的一池秋水當中,驀然亮起一盞碩大的蓮花燈。

那粉紅色地蓮瓣片片展開,終於lou出花蕊中一個身披霓裳地倩影。

那倩影婷婷立於花蕊中心的一麵鼓上,手擬蘭花,扭腰擺臀,作出一個嬌柔娉婷地舞姿。

輕柔的絲竹之聲漫漫暈開,如清風一般滲進屋裏,隨著樂曲的節奏,那倩影也開始了柔美的舞動。

修長而靈活的手臂,柔軟而纖細的腰肢,踩著變化莫測又撩人動心的鼓點,那舞姿就仿若春風中輕柔擺動的楊柳,映襯著粉紅色的花瓣,在這秋高氣爽的明月之下,卻透出一股春意融融。

屋裏一片靜寂,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靜靜地欣賞著。

花蕊中的倩影,時而柔弱嬌媚,時而輕盈靈動,時而歡快雀躍,時而羞澀憂傷,雖然隔著老遠,瞧不見那人一顰一笑,眾人卻從那一舉一動中可以分明地感受到舞者那柔美的心事。

如此大約一頓飯的功夫,隨著舞者的最後一個動作的凝滯,池心的蓮花又一片片合攏,將那曼妙的身姿一步步隱去……而輕柔地樂曲亦隨之漸漸逝去……

過了許久,席上依舊寂寂無聲,直到侍女將燈又重新掌起,眾人才開始有了一些小小的**。

艾劍飛驀然爆出一陣朗笑:“好!好!有賞!”隨即帶頭鼓掌。

眾人也跟著一道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