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又是一怔,看了看酒菜,又看了看琉璃,有些不明所以。

琉璃微微一笑:“因為這酒菜是專為你準備的。 ”

見何方那異樣的神情,琉璃又好氣又好笑:“拜托,你不會以為我在裏麵下毒吧?”

何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問:“為何?”

琉璃一歎,道:“我來的時候是空手,卻是在外麵遇見了尤主簿。 ”

“曉生?”何方一怔。

琉璃點點頭:“他提著個食盒,在外麵一直轉悠,似乎很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 看到我,他就跑上來,問我是不是來看你的。 我點頭說是,他就央求我把這食盒帶給你。 ”

“他原話是這樣說的:這裏頭都是我們大人愛吃的酒菜,菜和點心是弟兄們回家叫自己的婆娘用心做的,酒是上了聚春園買了最好的酒。 大人素來清正廉明,嚴於律己,為國為民盡心盡力,這些事弟兄們都一直看在眼裏。 ”

“而今大人雖然做錯了事,但在弟兄們心中,大人還是我們的好大人。 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大人這麽多年為青州百姓做的事,弟兄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不管在任何時候,弟兄們都以曾追隨大人左右為榮。 這件事,青州百姓還不知道,弟兄們都還替大人瞞著。 但弟兄們聯名寫的為大人請願的折子已隨著包大人的奏折送去了京城。 此去若是皇上體恤,弟兄們定然繼續追隨大人左右。 為百姓撐起一方青天。 ”

“但若有不好……若有不好,弟兄們隻盼來生還能繼續追隨大人左右,再為大人效力。 ”

何方怔怔地聽著,不覺有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進了麵前地酒盞。 麵前的酒菜,一個個都模糊了起來。

“許多人並不缺少擁有,隻是缺少發現。 ”琉璃輕輕道。

“我怎麽……我怎麽對得起眾家兄弟……我怎麽對得起啊……”何方顫抖著。 捂住自己的臉哭起來。

琉璃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人做事。 天在看。 做錯了就要付出代價,做對了,也一定會有回報。 ”

隻是同樣地,這需要發現。

………………

當琉璃再次出現在何方麵前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

那時候的何方正在牢房內擺上的書案上奮筆疾書。 似乎是連續幾天幾夜睡得很少的緣故,他地頭發胡子皆是亂蓬蓬的,零星沾著一些稻草碎屑。 眼眶深陷,兩眼充血,手銬和腳鐐叮當作響,不停地幹擾著他地舉動,但他似乎無心在乎,隻是不停地寫。

琉璃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直到他長籲一口氣,終於停了下來。 這才問道:“這是什麽?”

何方簡單地回答:“還沒想好。 ”

“什麽?”

何方微微一笑:“我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思來想去,也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留下,於是就將自己幾年在青州的經曆所得與所見所聞都寫下來,也將自己犯下的罪行如實記錄,希望對繼任官員有所幫助與警醒。 ”

琉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找我有事?”何方活動著手腕笑道。

琉璃注視著他一會。 點點頭,輕聲道:“聖旨下來了。 ”

何方一怔,回頭便瞧見展昭靜靜地站在牢房外,手中捧著一道明黃色的聖旨。

見何方看向自己這裏,展昭點點頭,上前一步平聲道:“聖旨到,何方接旨。 ”

何方下意識地正了正衣冠,然後走出書案,來到展昭麵前,隔著牢門畢恭畢敬地跪下了。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

接下來的話說了不少。 但總結起來就兩部分,第一部分肯定了何方在青州為官多年的清正廉明。 體察民情,團結上下雲雲。 第二部分,就隻有簡簡單單一句話:“特著免於鍘刀之刑,並賜酒一杯。 ”

隨即欽此。

整個過程琉璃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即使聖旨展開的時候她也一動不動。 聖旨宣畢了,隨即就有王朝從展昭身後上來,送來一杯酒。

暗色地酒杯中,酒色烏黑,映襯著跳動的火光。

何方從從容容地接旨謝恩,起身淡然對展昭道:“容我在卷首加上書名。 ”

展昭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看著何方拿起毛筆,蘸飽了墨,然後端端正正地在卷首上寫下三個字——贖罪錄。

做完了這些,他拿起書,輕輕地吹幹墨跡,然後鄭重地交給展昭,道:“這本書,請替我交給曉生,讓他代為轉交給繼任官員。 告訴弟兄們,大家的情意何方記住了。 多謝!”

展昭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接下了書稿。

何方感激地笑笑,又轉身對琉璃笑道:“你看。 我贏了。 但我是個很大方的人,那壇酒,我可以讓你嚐嚐味道,但其餘的都要留給我!”

見琉璃點點頭,何方又伸手拿起酒杯,正要飲下,卻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停下對琉璃道:“替我向李秀公子說一聲對不住。 何方欠下的,來世再還……”

琉璃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終於隻是點點頭。

何方微微一笑,對著眾人舉杯道:“可歎此酒不能與諸君共飲。 諸位,何方去了。 ”

言罷舉杯一飲而盡。

琉璃閉上眼,一滴晶瑩的淚水隨著酒杯一道跌在地上,瞬間碎了。 四散飛濺……

……………………

青州附近的一座青山南坡,琉璃靜靜地站在一座新墳之前默然無聲。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也因此在南坡顯得分外寂靜,除了飛鳥蟲鳴,就隻剩下了嗚嗚地風聲……

新墳很新,剛翻過土,碑文也是新描的——落魄書生何方之墓。

這是何方自己這麽要求的。 他說。 到底這才是他。 是他的終究是他的,不是他的。 也終究帶不走。

山風吹過,拂起琉璃地發絲飄飄,衣袂翩翩,陽光為她地側影勾勒出一道金色的溫和曲線。 她就這樣在風中一動不動地站著,麵無表情,手中提著一壇酒,一言不發。 靜靜地注視著墓碑。

就這樣靜立良久,直到夕陽西下,琉璃忽然拎起酒壇,拍開泥封,仰首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然後一抹嘴,舉起酒壇重重地摔向墓碑。

砰地一聲,酒壇碎了。 透明地金色酒液染濕了墓碑,流了一地,漸漸地滲進土裏。

她卻仍是一言不發,望著酒液一點一點滲透,直到全都滲進泥土,這才一轉身。 背對著金色的夕陽大步離去。

再也沒有回頭。

………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學長,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為了保護我被毒販打中,最後死在了我的懷裏……

而這一次,我又看著你,死在我麵前……

…………………………

何方下葬大約一個月後,白玉堂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某一天午後,那一天,當展昭拖著疲憊的身軀推開房門時。 就正好看見白玉堂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喝水。

展昭還以為自己勞累過度。 眼花了,於是揉了揉眼睛。

沒錯。 是白玉堂。 雖然有些風塵仆仆,雖然麵色有些蒼白虛弱,但地確是他。

“澤琰?”展昭吃驚道,“你這些日子都上哪去了?”

白玉堂掃了他一眼,專心致誌地喝水。

展昭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坐下,也為自己倒了一杯。

“府裏怎麽回事?”白玉堂放下杯子問,“披麻戴孝地,誰死了?”

展昭連著灌了三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才低聲道:“何方。 ”

“何方是誰?”白玉堂莫名其妙,“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發生了什麽事?”

展昭輕輕一歎,將這段日子裏發生地事原原本本告訴給了白玉堂。 白玉堂安靜地聽完,坐在桌前怔忡了一會,輕輕一歎:“想不到竟是這樣的。 ”

展昭亦是一歎:“當初你一直懷疑他,我和琉璃卻總不當一回事。 還為此與你大吵,此事說來,還真是……”

白玉堂擺擺手:“一言不合難免有爭,此事我早就忘了。 ”

展昭點點頭,忽然又問:“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為何都不見蹤影?”

白玉堂沉吟了一番,四下裏看了看,卻問道:“琉璃呢?”

“琉璃?”展昭一怔,“此時她應在房內午睡,怎地?你要去找她。 ”

白玉堂搖搖頭,忽然一股氣血翻湧,一陣猛咳,嗆出一口血來。

展昭大驚,搶上前扶住道:“澤琰,你怎地了?是誰傷了你?!”

白玉堂深吸一口氣,示意展昭輕聲,然後才低聲道:“是淩鶴川。 ”

“什麽?”展昭吃了一驚,“你去找了淩鶴川?!他為何要傷你?他可是琉璃要找的人?!”

“小聲點!”白玉堂嚇了一跳,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確信無人偷聽後,這才回過頭低聲對展昭道,“是他。 ”

“超光營部將壯武將軍?”展昭吃驚道,“你如何確定是他?你找他對質了?”

白玉堂點點頭。

“現今他人呢?”

“還在瓦橋關。 ”

“為何不帶他來見琉璃?這與他傷你可有幹係?”

白玉堂沉默了許久,歎道:“她與淩鶴川之間必定出過一件大事。 隻是我們不得而知。 ”隨後他便將在瓦橋關的種種經曆包括遇見淩鶴川並與他打了一場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末了,白玉堂皺起眉頭,望著展昭地眼神充滿了疑惑與不安:“貓兒,你說琉璃到底從何而來?她來此目的真的沒有其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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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皺起眉頭,望著展昭的眼神充滿了疑惑與不安:“貓兒,你說琉璃到底從何而來?她來此目的真的沒有其他麽?”

展昭肅然道:“有地。 我知道。 ”

“還有什麽?”白玉堂吃驚道。

“她還有一個很艱巨的任務,就是要向讀者們討推薦票、收藏和美麗動人的粉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