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大漠浩蕩,卻有數朵千瓣白蓮悄然綻放,冰肌玉骨瑩潔自賞,娉婷嫋娜豐姿獨具。片刻間恰如清風拂過,白蓮隨之含笑輕搖曳,而見瓣瓣散落繞人而來,似有依戀不舍之意。

美景如斯,怎奈無人賞玩。小狐暗自得意,初陽不知何故亦未出聲。而所困男子招式不變,依舊以拳對敵。

拳風呼嘯而來,其勢威猛,恍如扯動雲帆、卷起霞浪,銀沙漫漫因之顫動不休,白蓮瓣瓣因而凋零塵埃。輕靈劍如有所感,清吟而動,戰意昂然,初陽英娘盡皆動容。然小狐已失先機,敗相已露,男子猶是不肯罷手休兵,初陽又怎能袖手?

“此人境界遠勝於你,能引動雲霞之力,兼有大巧若拙之道意,非是阿布之流。小狐不若稍事休憩,待我試上一試。”初陽一麵好言相勸,一麵劍起雲絮將小狐裹挾退後。

見初陽相救小狐,男子卻也不肯相讓,拳勢挾威緊迫而來。古人常言直掛雲帆濟滄海,可想見拳勢之疾速;古人又雲夕陽勝似朝霞紅,可想知拳勢之豪情。

雖是危機若此,初陽卻無急躁之色,身如風中蒲柳起,又如高天流雲轉,隨勢而動。疾風雖勁,難傷蒲草細柳;罡風雖烈,難滅雲彩流霞。隨勢而化,隨力而變,此誠輕靈劍意自保之道。雖算不能高明,卻極是有效,頹勢頓時為之一滯。

男子見狀出拳愈急,拳影森森,雲霞漫天,如無形之網,遮蔽而來,勢要一舉成擒。初陽又怎會懼怕,麵上越發平和,身如魅影飄忽,可與拳風為伴,且與雲霞為友,何懼之有?更可乘敵不備、反客為主,倒卷風雲之力以攻為守;又可乘隙遊走、見縫插針,劍氣銳利又豈能小看?因勢而動,因力施為,借力打力,此誠輕靈劍意反擊之道。

一時間白沙閃耀不定,雲霞盡入凡塵,奪人眼目,動人心魄。隻見風勢起落處,銀光點點忽起忽落;隻見風力絞殺處,雲霞如綺羅碎而重生。攻守之勢轉換極快,更顯雲濤霞浪澎湃不休,更覺大漠沙丘如夢似幻,叫人目眩神迷。

偶有血花灑落,小狐便覺心驚肉跳,心中焦急,卻不知是何人又傷在何處,亦不敢出聲攪擾。

初陽久未遇得強敵如斯,輕靈劍久未盡興若此,戰意便如滔滔江水無息無盡,若無倦怠之時。對敵之人本是體修,見獵心喜,一拳更勝一拳緊,何有休戰之意。一時間雙方難分高下,互為伯仲。

輕靈劍意盡情揮灑,拳風漫天鋪地,正是難分難解之時,卻見辰光漸暗,日魂渺渺,陰陽轉換隻在一線之間。初陽隻覺霎那間天地寂靜,拳風鼓噪之聲更顯荒漠之無音;突兀間天地凝滯,拳影疾速飛舞反知荒漠之無變;上丹田中不知何人反複輕聲吟誦道:“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初陽隨之吟哦不斷,兀然一笑恰是拈花自得,確知清靜為天下正,輕者則心靈無縛隨心所至,靈者則道無定式隨心所動,又何必拘泥輕靈二字?此方是輕靈劍意至高之道,未曾想今日一戰豁然而開。

因得而變,輕靈劍勢由之漸緩終至靜止,初陽亦安落地麵,其步履不徐不疾,其容澄澈更勝山間清流,其態從容若再無一物可動心懷。

靜思有得,清心知弊,拳影紛紛弱點皆知則一劍可破,拳網密密缺憾盡顯則揮劍可去。二人相對,再無花巧,一劍一拳勝負便分。初陽劍尖挑著小囊一件,男子掌中卻空無一物。

小狐猶未知曉勝負,但見雙方佇立不動,亦不知傷情如何,隻得急急上前護衛,虎視眈眈若有出手之意。

正是劍拔弩張之時,那男子忽而露齒一笑,緩緩說道:“我今敗落,心服口服。請教對麵可是東神州來客?”

語句雖是生硬不甚流利,但字詞清晰可辨、明白無誤。小狐不覺一驚,隨即回問道:“你便是誰?我等由何而來又與你何幹?”

“我乃太陽部族西摩是也。”男子拱手似模似樣地行神州之禮,然終是未得其神韻,頗是怪異。小狐不忿之色猶在,正要質問,卻聽得初陽淡然問道:“未知摩西與鐵老、阿布是何關係?”

“鐵老?可是阿勒?”男子如此反問道。

“正是。”初陽應聲答道。

“阿勒我族兄也,阿布者想來必是族中後輩,久不歸家實不知曉。”男子對答極快,一臉誠摯,倒叫人不得不信其言。

初陽不免有些訝異,回想鐵老蒼老衰弱,估量西摩方過而立,倒不知該如何稱呼得當。小狐

尚不肯信,故而開口說道:“鐵老老邁,你猶盛年,何以有兄弟之論?莫不是誆騙於我?”

西摩想是極為爽朗之人,亦不介意,隻笑笑說道:“阿勒思慮太過,計較更甚,即便形意十二式大成,亦難保留容顏。我本蠢笨之人,唯知拳腳之道,難有計謀之論,故此年貌猶在。何怪之有?誆騙何來?”

初陽見小狐失禮,不免上前告罪道:“小狐相伴日久,如我姊妹至親,若有衝撞還請相恕。東神州清靈山江初陽拜見師長。”

男子揮揮手,不以為意道:“何敢當師長之稱。你便喚我西摩,我便喚你初陽,豈不是極好。”

初陽本欲推脫,奈何西摩執意強之,其拘泥約束之態盡去則肆意灑脫之性複來,索性不論年輩,互稱名號倒也直爽。小狐英娘從之,倒也很不拘束,方才一番爭鬥轉眼便已化為玉帛。些許小傷不足掛齒,而初陽亦將小囊奉還西摩,由此相處之時彼此更顯融洽。

月色依然,今日卻多有一人同行;耳中唯聽得話語聲傳向遠處,除此再無其他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