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耀堂朝他手指的右側鬆林看去,這一看,他一顆心幾乎沉了下去。

原來右側林下,前麵站著四個人,雙手反剪,正是他獨生子萬裏傳,另外三個則是萬裏傳的從人,四人身後麵也站著四個人,那是一身黑衣的蜘蛛島人,手持雪亮鋼刀,刀鋒就擱在前麵四人的頸上。這情形就像綁赴法場待決的重犯!

萬耀堂隻此一子,哪有不痛心?睹狀當真急怒攻心,但又投鼠忌器,厲聲道:“你把小兒放了,萬某答應你回莊去!”

朱化龍尖細一笑道:“萬鬆山莊少莊主暫時得留在朱某手裏,朱某可以答應你不傷他一根毫發,一兩日之內,等正主到了,朱某自會親自送上貴莊,要朱某今日放人,卻是辦不到的事,朱某恕難從命,萬莊主委屈些先回去吧!”

入在人家手裏,萬耀堂縱是武功通天,也不敢貿然出手,何況他也看得出來,這蜘蛛島主一身武功,隻怕不在他之下,一旦動手,自己也毫無致勝把握。

心頭這份急怒,可說到了極點,隻得切齒道:

“好,萬某就回到莊上等候你的主子來,不過萬某也要警告閣下,這一二日之內,你若敢動小兒一根毫發,萬某誓必掃蕩你蜘蛛島,不留活口,你給萬某記住了。”

朱化龍大笑道:

“你隻管放心,朱某言出如山,決不難為令郎,一二日後,親自送到貴莊,但朱某也要聲明一點,這可不是朱某怕了你萬鬆山莊。”

“好!”萬耀堂沉喝一聲,返劍入鞘,一躍上馬,率同王三省和十二名莊丁,催動馬匹,一陣急驟如雷的蹄聲,卷起一道滾滾灰塵,疾馳而去。

獨生兒子落在匪徒手中,萬耀堂這一二日的日子,當真心如油煎,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過了一個長夜。

這是第二天的傍晚時光!

一名莊丁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朝副總管王三省躬著腰,氣籲籲的道:

“稟報副總管,來了,來了!”

王三省問:“什麽人來了?”

那莊丁道:

“咱們莊外來了很多人。”

王三省道:

“究竟是些什麽人?”

那莊丁道:

“是一個姓狄的公子,他們要莊主出去迎接。”

王三省不知姓狄的公子是什麽人?點點頭道:

“好,你先出去,我進去稟報莊主。”

那莊丁答應一聲,便自退下。

王三省來至書房,剛跨進門,萬耀堂已經喝問道:“什麽人?”

王三省道:

“屬下王三省,特來稟報莊主,莊外來了一個姓狄的公子,要莊主親自出迎……”

萬耀堂暨然抬目,睜大一雙包著紅絲的眼睛,麵現鬱怒,說道:

“果然是這姓狄的小子!”

王三省看到莊主麵色獰厲,忍不住道:

“莊主,江湖上從未聽說有一個什麽姓狄的公子,這人……”

萬耀堂哼道:

“是明月宮的副總護法狄明揚。”

王三省“哦”了一聲,沒有作聲。

萬耀堂虎的站起,一揮手道:

“你出去把他延人大廳,我就出來。”

王三省答應一聲,轉身退出,急步趕到大門口,目光一注,不覺怔了一怔。

隻見大門前麵,停著一輛華麗馬車,和一輛黑色皮篷的馬車,兩輛車上車篷均已敞開,第一輛華麗馬車上,並坐著兩個身穿天青色長衫風儀俊逸的少年公子,稍後的黑色篷車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身穿青紗長衫,手搖摺扇,一派斯文。

這兩輛馬車左右,侍立著二十四名青衣勁裝漢子,手抱單刀,站得甚是威武。

王三省身為黃山萬家的副總管,天下武林各大門派和黑白兩道的人也看得出來,別說區區二十四個武士,就是上百上千的彪悍盜匪,也看得很多,但不知的怎的,他目光這一掠,竟會有心裏發毛的感覺。

為什麽會使他心裏發毛,他也說不上來,總覺得這一行人有著一股極濃重的殺氣,大大的不利於萬鬆山莊。說不出理由,那就隻好說這是預感吧!

王三省跨出大門,立即雙手抱拳,陪著一臉笑容,說道:

“不知哪一位是狄公子,遠蒞敝莊,請先到廳上奉茶。”

坐在第一輛華麗馬車上的狄明揚劍眉一挑,冷冷說道:

“萬耀堂好大的架子,本公子遠道而來,他居然不親自出來迎接?好,咱們進去。”

他端坐車上,抬了抬手,站立在車子兩邊二十四名青衣勁裝抱刀漢子立即挺胸凸肚,邁開大步,分作兩行,列隊朝大門走來。

王三省是萬鬆山莊的副總管,平日大小陣仗也見過不少,這回他卻傻了眼。光聽這姓狄的公子的口氣,分明來意不善,連莊主都不放在眼裏,像這樣在黃山萬鬆山莊大門口直呼莊主名號,可以說自有萬鬆山莊以來,隻怕是第一次!

尤其對方這二十四名武士,似是狄公子的護衛,那麽狄公子要進入萬鬆山莊,衛士先進去,這也是理所當然,他沒有阻止人家的理由,隻好讓他們列隊進入大門了。

二十四名武士分作兩列進入大門之後,華麗馬車和稍後的一輛黑篷馬車也開始蠕蠕輾動,車聲轆轤,緩緩馳進了大門,王三省隻得隨著馬車之後急步趨入。

二十四名武士在大天井兩邊分開站立,兩輛馬車相繼在大天井中停止。狄明揚、耿小雲、公孫襄相繼下車。王三省立即趨上前去,抬手肅客,陪著笑道:

“狄公子三位請進。”

狄明揚也不客氣,昂然登上石階,跨入大廳。

王三省陪同三人進入大廳,一麵抬手道:

“三位請坐。”

狄明揚更不客氣,走到上首一張椅子含笑道:

“公孫先生請坐。”

就和公孫襄兩人大馬金刀的坐下,耿小雲則傍著狄大哥身邊的椅子落坐。

王三省看得心頭暗暗怒惱,忖道:

“這小子好不識禮數。”一麵拱手道:“在下還沒請教狄公子三位如何稱呼?”

狄明揚做然一笑道:“在下狄明揚。”

王三省心中暗道:“果然是他。”

這時一名莊了送上三盞茶來。

狄明揚一指公孫襄道:“這位是公孫襄公孫先生。”

他此話一出,王三省心頭大吃一驚,口中“啊”了聲,連忙拱手道:

“原來是公孫先生,在下久仰大名。”

公孫襄隻是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狄明揚又指指耿小雲,道:

“她是在下義妹耿姑娘。”

王三省又抱抱拳道:“耿姑娘好。”說到這裏,摸摸下巴,歉然道:“敝莊主若是知道公孫先生賁臨,定要倒履相迎了。”

他這摸摸下巴,正是跟那送茶來的莊丁打的暗號。

那莊丁把茶盞分送到三人身邊茶幾之上,就迅速退出,趕到書房報訊而去。

過了不多一會,屏後傳出一陣橐橐履聲,萬耀堂施施然走出大廳。

王三省連忙陪著笑道:“敝莊主來了。”

狄明揚、公孫襄卻恍如未見,依然端坐不動。

這對萬耀堂來說,已經受不了了,臉色微微一變,洪笑一聲道:

“萬某還當駕臨萬鬆山莊的是哪一位稀客……”

狄明揚不待他說下去,虎的站了起來,冷然道:“狄某不是作客來的。”

萬耀堂微哂道:

“姓狄的,你在橫峰僥幸逃脫,今天是找萬某尋仇來的了?”

狄明揚望著他,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目之中,幾乎要冒出火來,大喝一聲道:

“萬耀堂,狄某是尋仇來的,沒錯,但並不是為了在橫峰沈莊被你們圍攻,才來向你尋仇的。”

萬耀堂詫異的道:

“那是為了什麽”

狄明揚正待發作,公孫襄及時站起,一擺手,含笑道:

“狄老弟且請坐下,萬莊主也請坐下,有話慢慢的說。”

萬耀堂早已經莊丁稟報,此人乃是明月宮的總護法,但他故作不知,拱拱手問道:

“這位老哥,萬某還沒請教。”

公孫襄淡淡一笑道:“在下公孫襄。”

萬耀堂故作驚奇的“噢”了一聲,拱手笑道:

“公孫老哥哥莫非就是最近崛起江湖的明月宮總護法公孫先生嗎?”

公孫襄輕搖摺扇,嗬嗬一笑道:

“江湖草莽,萬莊主居然知道賤名,公孫襄真是榮幸得很。”

萬耀堂也大笑道:

“公孫先生名動江湖,萬某也是江湖人,自然早就聞名久矣,這位狄公子據說是明月宮的副總護法,因此邀約了公孫先生,來向萬某討還公道的了?”

公孫襄道:

“明月宮一度曾想請狄老弟擔任副總護法,但以狄老弟大才,擔任副總護法,豈不委屈了狄老弟,因此這件事也隻是說說罷了,直到現在,狄老弟還不是明月宮的人,而是明月宮的朋友,如此而已;第二,狄老弟並沒有邀約兄弟助拳,兄弟隨同狄老弟前來,隻是想給萬莊主和狄老弟雙方做個公證人罷了。”

“很好。”萬耀堂沉笑一聲道:

“有公孫先生來作仲裁,那是最好不過了,兄弟頗想聽聽狄公子的來意。”

狄明揚父母之仇,痛心切齒,聞言又待發作。

“不忙!”公孫先生臉含微笑,徐徐說道:

“公孫襄任職明月宮,卻被一般名門正派,江湖白道中人,視作邪道凶人,若要到萬鬆山莊來作公證人,萬莊主未必重視,狄老弟也未必見信,因此兄弟還托人邀約了幾位萬莊主和狄老弟雙方可以見信的人,趕來此地,大概也快到了。”

萬耀堂心中暗道:

“江湖人把此人說得十分難惹,但他語氣十分謙虛,不知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隻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朝萬耀堂躬身道:

“啟稟莊主,形意門掌門人駕到。”

萬耀堂忙道:

“快快有請。”

莊丁匆匆退出,接著隻見形意門掌門人沈公明走在前麵,他身後還跟著三個人一同走了進來。

這三個人一個是矮純陽茅若清,一個是四十八都的戚祖光,和豪嶺關的勝百生。

這三人在黑道上是響當當的人物,萬耀堂豈會不識?形意門沈掌門人會和茅若清等三人走在一起,自然使人心中大為奇怪,一麵拱手道:

“沈掌門人請坐,茅道長、戚老哥、勝老哥三位蕙然光臨寒莊,倒是難得的很,快快請坐。

沈公明沒有說話,茅若清三人卻朝萬耀堂抱拳為禮,就各自落坐。

這邊剛剛坐下,莊丁又匆匆回人,躬身道:

“啟稟莊主,八卦門封道長駕到。”

萬耀堂頷首道:

“有請。”

莊丁退出不久,八卦門掌門人封子真飄著五綹長須,道貌岸然的走了進來,和他同來的還有鄱陽水寨獨目神鷲鄧乾坤、楓嶺堡的司徒讚。

封子真會和鄧乾坤、司徒讚同來,萬耀堂心頭更是感到驚異不止,但身為主人,隻得含笑拱手道:

“封掌門人,鄧寨主,司徒堡主,請恕兄弟失迎,請坐。”

封子真臉上木無表情,和鄧乾坤、司徒讚一起落坐。

那莊丁又匆匆進來,躬身道:

“啟稟莊主,六合門桑掌門人來了。”

萬耀堂心想:“他們倒似約好了來的。”一麵抬手道:

“快請。”

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是和九嶺山寨主飛天豹子佟祿山、綠鷹島主秦鎮海一起進來的。

接著莊丁又來稟報:“九宮門陶掌門人駕到。”

和九宮掌門陶述祖同來的是洪澤湖的禿龍洪大德,長江三十六水寨總瓢把子翻天蛟巴弼畿。

萬耀堂越看情形越不對,沈公明等江南四大門派四位掌門人,平日和這些黑道群雄,素無交往,今日偏偏連袂而來,不,他們分了前後次序,似乎是一組,一組的來的,而且每一位掌門人都有兩三位黑道梟雄陪伴而來,這一情形,一眼就可看得出,分明是被人家押解來的了。

萬耀堂心頭感到無比震驚,縱然他平日仗著黃山世家的威名,雄踞大江南北,武林各大門派對他均極為尊重,一向自以為眸睨武林,不可一世;但此刻坐在自家大廳上,卻有如坐針氈之感!

今日之局,似乎已全盤皆輸,落入了明月宮手掌之中。

莊丁們川流不息的忙著送上茶盞。

副總管王三省站在階上,也早已發覺事情愈來愈不妙,黃山萬鬆山莊雖有上百名莊丁,但盱衡大廳上的複雜形勢,黃山世家這點力量已經微不足道。

何況萬鬆山莊莊外,情況不明,大廳上來了這許多黑道群雄,難保不帶了人來,那麽此刻的萬鬆山莊,可能已在人家重重包圍之中了。

公孫襄手搖摺扇,目光徐徐掠過眾人,含笑道:

“萬莊主,兄弟派人奉邀的江南四大門派四位掌門人,總算給了兄弟一個薄麵,全到齊了,咱們現在可以開始談談昔年一件公案了。”

萬耀堂摸不透公孫襄的來意,聞言嘿然道。

“公孫先生有何見教?”

公孫襄依然麵含微笑,徐徐說道:

“萬莊主馬上就會明白。”

說到這裏,微一抬頭,說道:

“把人押上來。”

他這話隻是隨口而發,但聲音卻送出老遠,站在大天井的兩排青衣勁裝漢子中,立時有人走出,朝廳上行了一個禮,大步走到門口,高聲道:

“總護法有令,把一幹人押進來!”

堂堂黃山萬鬆山莊,居然喧賓奪主,由公孫先生發起號令來了!

過沒多久,隻見從大門口走進一個須發蒼黃,麵目黧黑的瘦小黑袍老者。

這人狄明揚曾在漁山島上見過,他是明月宮的總巡酆濟川。緊隨著酆濟川身後的是十名青衣勁裝手持鋼刀的漢子,每兩個漢子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犯人”,朝大廳上走來。

犯人一共有五個,赫然是金槍將石開化,璿璣手文成章、巽風劍尚昌來,鷹爪申紹先,和六合門的王子奇。

這五人在大江南北,也是著名的英雄人物,如今一個個被反剪雙手,五花大綁,像待決犯人一般押著進來,看去形容憔悴,神色委頓,哪裏還有半點英雄氣概?

酆濟川當先走入大廳,朝上坐的公孫襄抱抱拳道:

“兄弟奉命護送押解五名人犯,俱已押到。”

公孫襄頷首道:

“酆兄辛苦,請坐。”

酆濟川也不客氣,就在左旁的一張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下。

萬鬆山莊的主人,可是萬耀堂,他看到酆濟川押入大廳的五人,都是自己朋友,其中王子奇是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的師弟,糞風劍尚昌來是八卦門掌門人封子真的師弟,他們就算不說,自己作主人的豈可不說?這就作色道:

“公孫先生,江南武林同道,和貴宮無怨無仇,貴宮把石兄、文兄等人視同囚犯,押上寒莊,這不是有意給江南武林同道難堪麽?萬某真不知貴宮這是如何居心?”

“哈哈”!公孫襄大笑一聲道:

“萬莊主這話就不對了,明月宮結交天下四海武林同道,一視同仁,沒有恩仇,和江南武林,和萬鬆山莊毫無過節可言,哪有什麽居心?再說兄弟請江南四大門派四位掌門人蒞臨,要請他們作證,自然有人犯了罪,才能稱之為人犯,國有國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武林中人犯了罪,就不能算罪犯了麽?”

這話說得詞鋒犀利,咄咄逼人,把萬耀堂說得答不出話來,白臉一紅,哼道:“石兄、文兄等人犯了什麽罪呢?”

公孫襄道:

“萬莊主待會自會明白,此時且請稍安毋躁。”

萬耀堂沒有作聲,但他臉色難看已極。

公孫襄沒有理他,一手搖著摺扇,朝金槍將石開化一指,說道:“解開他穴道。”

站在石開化身後的兩名青衣漢子中的一人伸手朝他肩後拍了一掌。

公孫襄道:

“石開化,現在大江南北黑白兩道朋友,大家都在這裏,你把六年前,有些什麽人參與夜襲龍堡狄元和狄大俠夫婦,是什麽人主使的,前因後果,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不得遺漏一字。”

萬耀堂聽得勃然變色,沉哼道:

“在座江南四大門派掌門人和萬某等人,俱是狄元和的好友,龍堡遭歹徒夜襲,經咱們六年來查訪所得,多半係黑道中人所為,此事與石兄無關……”

公孫襄看了他一眼,才道:

“萬莊主,兄弟要你梢安毋躁,靜聽下文,不可插嘴,何況兄弟問的是石開化,並不是你萬莊主,你……”

萬耀堂虎的站起,喝道:

“公孫襄,這裏是萬鬆山莊,並不是明月宮,你少在萬某麵前擺威風,萬某並不是懼怕了你們明月宮……”

“那麽萬莊主懼怕的是公理了?”

公孫襄冷笑道:

“你可知道在下選擇在萬鬆山莊查問這件公案,是為了什麽嗎?”

萬耀堂:“萬某無須知道。”

“哈哈!”公孫襄大笑道:

“別人無須知道,你萬莊主卻非知道不可,因為問出一個水落石出,你萬莊主還可脫卻關係……”

底下的話,卻忽然頓住,沒往下說。

萬耀堂心知今日難免一戰,那不如早些發作,大喝道:

“公孫襄,你說什麽?”

公孫襄道:

“因為在下調查所得,你萬耀堂就是夜襲龍堡的主謀。”

他此話一出,形意門掌門人沈公明、八卦門掌門人封子真、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九宮門掌門人陶祖述等四人,本來坐著不言不動的人,突然八道眼光忍不住朝萬耀堂投來。

萬耀堂大怒,喝道:

“公孫襄,你敢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萬某就劈了你。”

突然右手一抬,揮手朝公孫襄拍來,掌勢甫出,寒光一閃,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尺許長精光奪目的短劍,疾刺而出。

狄明揚早已忍耐不住,正待站起,耿小雲一把把他按住,低低的道:

“大哥,你聽下去,看下去再說,此時用不著你出手。”

公孫襄坐著的人,連動也沒動,朝他微微一笑道:

“萬莊主可是作賊心虛了,憑你這點能耐,隻能憑仗乃祖父的一點名頭,坐在萬鬆山莊,還可以夜郎自大,要想動手,還差的遠呢,我勸你還是坐下來,先聽聽人家怎麽說吧!”

他說話慢條斯理,但說到“差得遠呢”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伸出兩個指頭,一下挾住了短劍劍尖,往前推出。

大家都沒有看清他使了什麽手法,萬耀堂果然後退了一步,一屁股朝椅上坐下,右手五指一鬆,一柄精光奪目的短劍,已經到了公孫襄手裏。

公孫襄也不去理他,抬目喝道:

“石開化,你可以說了。”

金槍將石開化也是老江湖,隻須略為觀察,就可以看出大廳上的形勢來了,江南四大門派掌門人都已落入人家手中,如今萬耀堂分明已被公孫襄製住,才坐下去的,為了活命,哪有不說之理?這就抬頭說道:

“夜襲龍堡,主謀是萬耀堂,起因於狄元和狄老哥蒙東海老神仙垂青,賜了一枚八卦金錢,隨時可以前去東海向老神仙求一件事,萬耀堂有一獨生子萬裏傳,他望子成龍心切,如果有了八卦金錢,就可以讓他兒子拜在老神仙門下,因此曾麵懇狄老哥希望把八卦金錢讓給他,事為狄老哥所拒,六年前的七月中旬,萬耀堂派總管萬耀祖折柬相邀,在下趕來,已有文成章、申紹先兩人先在,稍後趕到的還有尚昌來,王子奇二位……”

公孫襄問道:

“你們就是為了討論夜襲龍堡之事?”

石開化道:

“是萬耀堂提出來的,並由總管萬耀祖邀約了幾個江湖黑道高手參與行動。”

公孫襄道:

“你們這話是在哪裏商量的?”

石開化道:“萬耀堂的書房裏。”

公孫襄一擺手,要他暫停,一麵抬目向大天井說:“把萬耀祖押進來。”

大天井中立時有一名青衣健兒走出大門,大聲道:

“總護法有令,把萬耀祖押進來。”

隻見兩個一身黑衣,胸繡白色蛛網的彪形大漢,手執撲刀,押著一個四十六七,臉色白淨的中等身材漢子走了進來。

這人正是萬鬆山莊總管萬耀祖,那兩個蜘蛛島武士押著萬耀祖走入大廳,剛在下首站定。

萬耀祖看到莊主和江南四大門派掌門人全都在座,膽氣登時一壯,大聲叫道:

“莊主,他們把……”

站在他身後右首的蜘蛛島武士揮手就是一掌砍在他後頸上,低喝一聲道:

“閉上你的嘴。”

這一記出手著實不輕,萬耀祖久久說不出話來。

公孫襄手搖摺扇,喝道:

“萬耀祖,六年前七月問,夜襲龍堡之事,你還記得麽?”

萬耀祖呆了一下,說道:

“夜襲龍堡之事,在下如何知道?”

公孫襄微笑:“大概蜘蛛島的朋友對你太客氣了,所以不肯說實活了,今日在萬鬆山莊大廳上,乃是對質,不須再問口供,石開化、文成章都招供了,你不肯實說,沒有一個人能包庇得了你,好,我再問你一句,你說不說?不說,就拉出去給我砍了。”

萬耀祖當了黃山萬家幾十年總管,也不是笨得彎不轉的人,先前剛一踏進大廳,看到莊主和四大門派掌門人全都在座,心頭一喜,也沒看看清楚就大聲叫了出來,此刻仔細一看,心頭不禁涼了半截,急忙叫道:

“在下願意說了。”

公孫襄點頭道:

“好,方才石開化說,是你奉萬耀堂之命,去邀約他門幾人,到書房計議夜襲龍堡,可有其事?”

萬耀祖抬眼望望莊主,坐在上首,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當下一橫心,點頭道:

“是的。”

公孫襄道:

“你除了邀約石開化等人,還約了些黑道中人,參與其事,那是些什麽人?”

萬耀祖道:

“是大別山七虎。徐州三凶,還有幾個是文大俠邀來的。”

公孫襄摺扇一指文成章,說道:

“解開他穴道。”

站在文成章身後的武士一掌拍開他的穴道。

公孫襄喝道:

“文成章,萬耀堂覬覦狄大俠的東海老神仙八卦金錢,多半是你挑撥而起,龍堡狄大俠,和你何怨何仇?你不但參與了夜襲,還要代邀黑道凶手,不但圍攻狄大俠,還要施放歹毒無比的‘扇中毒針’暗算狄大俠,你究竟是何居心?”

狄明揚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切齒道:

“文成章,你這該死的東西,我爹和你何怨何仇,你還不快說?”

這時站在文成章身後的一名武士,從璿璣手文成章腰間,取了一柄鐵骨摺扇,雙手呈上。

公孫襄取過摺扇,冷冷一笑道:

“公孫襄一向被江湖白道罵得體無完膚,認為我是黑道中殺人不眨眼的凶殘之徒,但我雖用摺扇做兵器,扇中可沒有藏什麽歹毒暗器,沒想到一向白道中人認為文才武學,人品出眾的通臂門文大俠,卻是在摺扇中暗藏了淬過唐門毒藥的毒針,豈不教人齒冷?”

說話之時,拇指一按,從鐵骨摺扇中,連續射出七八支藍汪汪的毒針,每一支針都射上了文成章的長衫的下擺。

狄明揚忙道:

“公孫先生,不可殺了他,這姓文的惡賊,在下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來。”

公孫襄含笑點頭,說道:

“文成章,你現在可以說了。”

文成章臉色白裏泛青,憤然道:

“狄明揚,你要知道文某和你狄家的仇恨麽?哈哈!文某告訴你何妨?你母親昔年原是文某青梅竹馬的幼小伴侶,後來你外公因你祖父當過武林盟主,趨炎附勢,把你娘嫁到了龍堡去,文某因此終身不娶,你說這恨在文某心頭深是不深?”

公孫襄道:

“你和萬耀堂兩人這就成了同仇敵汽的死黨?”

文成章望著狄明揚,續道:

“萬莊主也不全為了謀奪八卦金錢,你祖父隻當了一屆盟主,就不願幹了,照說應該由他推薦適當人選,萬莊主那時呼聲很高,但令祖批評他年事太輕,傲氣太重,處事不謹,才沒被選上,當時各大門派因江湖平靜已久,對推舉盟主,本已不太熱心,又因沒有適當人選,才提議暫停一屆,這一停,一直停到現在,萬莊主沒有被選上盟主一事,對龍堡狄家,自然要耿耿幹懷了。”

公孫襄道:

“好,石開化,你再把夜襲龍堡的經過,詳細說上一遍。”

石開化隻得把自己等人麵蒙黑布,夜襲龍堡,圍攻狄元和夫婦,狄元和中了文成章“扇中毒針”夫婦二人已成強弩之未,忽然出現了幾個武功高強的蒙麵人,把他夫婦救走,詳細說了一遍。

公孫襄再次抬手,說道:

“你們把申紹先,尚昌來,王子奇三人的穴道也給解了。”

幾名青衣漢子依言拍開了三人穴道。

公孫襄摺扇一指,說道:

“他們三人說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他們說的可有遺漏?”

鷹爪申紹先道:

“大概就是這樣了。”

“好!”公孫襄道:

“現在你們說說看,那幾個救走狄大俠夫婦的蒙麵人究竟是什麽人?”

石開化,文成章等人異口同聲的道:

“咱們真的不知道。”

公孫襄冷笑一聲,喝道:

“萬耀祖,別人不知道,你是黃山萬家的總管,難道也會不知道麽?”

萬耀祖道:

“在下真的不知道,在下若有半點虛言,任憑處置。”

狄明揚大聲道:

“那我爹娘會到哪裏去了呢?”

萬耀祖道:

“那幾個蒙麵人,絕非咱們的人扮的,在下說的句句都是實言。”

公孫襄摺扇一指坐在大廳上的眾人,冷笑道:

“江南武林,黑白兩道主要人物,全在這裏了,除了圍攻狄大俠夫婦的人之外,隻有江南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了,至於黑道朋友,也都全在廳上了,怎麽會沒有人知道這幾個蒙麵人的呢?”

說到這裏,摺扇朝萬耀堂肩頭一拍,說道:

“萬莊主,他們已經全招供了,在坐的人,有目共睹,明月宮沒有把他們屈打成招吧?

他們說的對不對,現在要聽聽萬莊主你的了。”

萬耀堂身子一顫,穴道登解,他到了此時,不承認也已不成了,隻得冷然道:

“他們說的沒錯,萬某都承認了。”

公孫襄點點頭:“萬莊主果然不錯,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很好,來呀,你們把萬耀堂給拿下了。”

萬耀堂霍地站起,洪喝一聲道:

“玉三省,我們拚了!”

原來他早已吩咐過副總管王三省,集合黃山萬家的莊了,在大廳兩側安排了五十張連珠毒弩,必要時冒險發動,把廳上的人不分敵我一律射殺。

哪知他喝聲出口,久久不聞王三省的回音,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公孫襄大笑道:

“萬耀堂,你安排的伏兵,如何逃得過山人預算?好,你仔細瞧著了!”

說完,舉掌連擊三下,隻見從大廳屏後和左右兩廂,同時走出數十名一身黑衣胸繡白色蛛網的武士,押著王三省和五十名黃山萬家的莊丁,並且把五十支喂毒連珠匣弩,放到地上,擺列了一地。

另外還有二十名蜘蛛島武士押著萬耀堂的夫人和兒子萬裏傳,以及一幹婦女,在廳外左首站停。萬鬆山莊,一日之間,全已落入人家手中。

萬耀堂氣紅了眼,怒吼一聲:“公孫襄,你好惡毒的手段!”

雙掌齊發,連人朝公孫襄撲到。

公孫襄微哂道:

“六年前,你不是這樣對付龍堡的麽?在下最多也隻是跟你來個依樣葫蘆而已,有何惡毒之有?”

他在說話之時,左手一探,已經一把抓住了萬耀堂的右臂,抬手喝道:

“把他拿下了。”

這一抬手,把萬耀堂一個人從大廳上“呼”的一聲朝大廳天井中摔了出去。

萬耀堂空有一身武功,這叫做棋差一著,縛手縛腳,他發動的攻勢,竟然就像自己把臂膀送上去一般,一點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啪噠”一聲,跌落在大天井中央。

早有兩名青衣武士迅速走上去,按住他身子,反剪雙手,來了個五花大綁。

這下直看得江南四大門派掌門人沈公明等四人大為凜駭,也暗暗歎息:“今日之局,江南武林隻怕難逃一場大劫了!”

公孫襄眼看萬耀堂已被拿下,這就朝沈公明等四人拱拱手道:

“四位掌門人,方才所有人犯說的話,四位都聽清楚了,今日之事,在下隻是奉敝宮主之命,替狄小兄弟辦事,正主是狄小兄弟,在下把諸位請來,隻是作個見證而已,這幾個人是否有罪,現在在下想請四位說句公道話,該不該死?在下洗耳恭聽。”

替狄明揚辦事,查究出仇人,這是他的任務,但卻把該不該死,一下推到了四位掌門人的身上。

八卦門掌門人封子真首先站起身道:

“萬莊主昔年謀害狄大俠一事,既有這許多人作證,供出實情,自是可信,何況狄少俠為父母複仇,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不容外人置喙,貧道不敢妄加批評;隻是圍攻龍堡的幫凶之中,有我八卦門弟子尚昌來參與其事,他明知這是不義之舉,還助紂為虐,不僅觸犯敝門律條,也犯了武林中的大忌,貧道僅以八卦門掌門人身份,鄭重宣布,該不肖之徒尚昌來,從他觸犯敝門律條之時起,即已喪失敝門弟子的資格。,從現在起,逐出敝門門牆,他所作所為,由他自己負責,該殺該剮,概與本門無關。”說完,打了個稽首,回身坐下。

封子真這一開除了師弟之後,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就相繼站起,抱拳說道:

“封掌門人說得是,咱們無法過問別人私仇,尤其是狄少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也不容旁人過問,敝師弟王子奇,參與圍攻狄大俠夫婦,此種行為,行同盜匪,本門律條,從他犯罪時起,便已喪失本門門人的資格,桑某謹以六合門掌門人身份,宣布把他逐出門牆,任由狄少俠處置。”

他們兩人相繼發言,雖沒直接指責萬耀堂不對,但當場宣布把師弟逐出門牆,就可證明他們已經不齒萬耀堂的行徑了。

公孫襄點著頭,朝形意門掌門人沈公明道:

“沈掌門人,請你也發表高見。”

沈公明緩緩站起,拱手道:

“沈某慚愧,身為江南四大門派之一的掌門人,竟然未能及時阻止,才有夜襲龍堡的不幸事件發生,等到事情發生,過了六年之久,依然受人蒙蔽,查不出一點跡象,直到剛才,經許多人的直供不諱,才知此事的前因後果,和牽連之廣,兄弟和狄大俠,萬莊主都是多年老友,不想多作評語,但身為人子,為父母複仇,是沒有人可以說一個不字的,何況已有許多人證,可以證實其事,兄弟自無話可說了。”

他說的話,雖然力求公證;但口氣中,還有不齒萬耀堂的行為,同情狄揚明為父母複仇。

公孫襄又朝九宮門掌門人陶祖述道:

“陶掌門人似乎也該說幾句評語,讓大家有所警惕吧!”

陶祖述站起身,還沒開口,隻見一名武士匆匆走入,在公孫襄耳朵旁低低說了幾句。

公孫襄不覺臉色微變,問道:

“來的是什麽人?

那武士還沒答活,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進來,說道:

“南漁山島老島主特來拜會公孫總護法。”

狄明揚聽到聲音,心中暗道:

“這說話的是鐵背田駝田老哥哥了。”

公孫襄大笑道:

“好,好,今日此會,真成了江南黑白兩道武林大會了,蕭老島主既然來了,怎麽不請進來呢?”

話聲甫落,隻見從大門口魚貫走入一式緊身水靠,腰跨單刀,背插魚叉的武士,兩人一對,步伐整齊,共是十八對,三十六人,進入大天井,在右首一排站定。

接著走進來的是老島主蕭姥姥、島主蕭飛鳳,哈嬤嬤,和蕭湘月、蕭湘明、蕭湘煙、蕭湘雨、蕭湘晴、蕭湘嵐六姊妹。最後還有二個人,一個是鐵背田駝,另外一個是又瘦又矮的老頭,穿一件竹布長衫,背後背一頂闊邊大涼帽,手中也拿著一根細竹竿,那是釣竿,還穿著釣絲和釣鉤,則是東海釣鼇客。

公孫襄看得暗暗攢了下眉,南漁山島老島主蕭姥姥,功力也隻和自己在仲伯之間,並不可怕,如今這大廳上,自己這邊人手眾多,她們來的人,並不比自己多,但使他心裏感到顧慮的,卻是最後的一個人,東海釣鼇客。

他一向往在東海頭,手持釣竿,終日垂釣,有人說他是東海老神仙的記名弟子,就憑這一點,就夠使公孫先生頭痛,武林中,他什麽人都招惹得起,就是招惹不起東海老神仙。

公孫襄也不是等閑人物,大陣仗看得多了,盡管心裏嘀咕,卻也沒有把來人放在眼裏,站起身,含笑抱拳道:

“今天是什麽風把老島主幾位也吹來了,快請裏麵坐。”

狄明揚也跟著站起,拱手道:

“老前輩、島主也來了。”

老島主蕭姥姥朝狄明揚含笑點頭道:

“狄相公隻管請坐。”

一麵朝公孫襄說道:“公孫先生剛才不是說了麽?今天這裏是江南黑白兩道的武林大會,咱們南漁島也算是江南武林中人,能不來麽?”

公孫襄一抬手道:“老島主,島主和三位老哥請坐。”

黃山萬家的大廳,足可放得下三四十席酒筵,就算來上三四百客人,也坐得下。

蕭姥姥白發飄動,目光朝四周一轉,看到萬耀堂等人,被反剪雙手,押著站立一旁,忍不住間道:“這裏是萬鬆山莊,怎麽主人反成階下囚?”

公孫襄道:“老島主問得好,兄弟奉敝宮主之命,協助狄小兄弟複仇來的。”

蕭姥姥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朝狄明揚問道:“狄相公是老身救命恩人,今天在這廳上,大家難得聚在一起,正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狄相公有什麽仇要報,老身也是義不容辭,狄相公,你的仇人是誰?”

公孫襄不待狄明揚回答,搶著道:“老島主不用費心了,狄小兄弟的仇家,現在已經全拿下了。”

蕭姥姥又道:“狄相公和萬耀堂這些人是怎麽結的仇?可以見告麽?”

狄明揚:“老前輩見詢,晚輩自當奉告……”

他就把六年前萬耀堂率眾夜襲龍堡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蕭姥姥問道:“他們都招供了麽?”

狄明揚道:“都招供了。”

蕭姥姥又道:“這四位掌門人呢?”

狄明揚道:“四位掌門人是公孫先生請來作證的。”

蕭姥姥道:“他們的意見如何?”

公孫襄怫然道:“老島主這口氣,好像是咱們屈打成招,冤枉了他們?”

蕭姥姥目光一抬,直盯著公孫襄說:“公孫先生可知老身來意?”

公孫襄道:“老島主來意,兄弟正想請教。”

蕭姥姥道:

“老身走火入魔之軀,是拜狄相公之賜治好的,狄相公對老身有起死回生之恩,因此聽到狄相公有事到萬鬆山莊,老身自然要兼程趕來,來意有二,因為狄相公初出江湖,不知人心險詐,若是為人利用,很可能鑄成大錯……”

狄明揚心頭不禁一動。

公孫襄大笑道:

“兄弟隻是奉命協助狄小兄弟複仇,聽老島主的氣,倒是兄弟在利用狄小兄弟了?”

蕭姥姥沉哼了一聲道:“是否利用,公孫先生心裏應該明白。”

“好!”公孫先生笑容不變,說了聲“好”,續道:“請教第二件呢?”

蕭姥姥道:“第二件,且等第一件事辦妥了再說不遲。”

公孫襄道:“第一件事,老島主要如何才算辦妥?”

蕭姥姥道:“老身要和狄相公說幾句話,公孫先生最好不要打岔。”

接著對狄明揚道:

“狄相公此來,是為父母報仇?隻不知這報仇二字,作何解釋?老身這話,可以分成兩點:第一,是萬耀堂率眾夜襲龍堡,這當然是結下了仇。第二,是萬耀堂夜襲龍堡時,殺害了令尊令堂,這是不共戴天之仇。不知狄相公要報的是哪一種仇?”

狄明揚給她問得一呆,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

蕭姥姥微微一笑,又道:

“報仇雪恨,事先必須調查屬實,毋縱毋在,他們夜襲龍堡,雖然不擇手段,如果沒有傷害令尊令堂,狄相公卻把他們都殺害了,名義上是狄相公為了報父母之仇,大家都不能責備你不對;但事實上,狄相公卻已經被人利用了,成為某些野心分子橫掃江南武林的幌子,試問狄相公劃得來麽?”

公孫襄笑臉一沉,說:“老島主一再提到有人利用狄小兄弟作幌子,這是明指明月宮而言了,但這些人都是親口招的供,難道是區區兄弟可以偽造的麽?”

蕭姥姥道:“老身並沒有說公孫先生偽造他們的口供,隻是他們並沒有在夜襲龍堡之時,殺害狄相公父母,狄相公如果一一把他們誅殺,豈不死得冤枉?”

公孫襄道:“老島主怎知他們沒有殺害狄小兄弟父母?”

蕭姥姥微微一笑道:“這件事,老身並不清楚,還是葛老來說吧!”

她伸手指了指東海釣鼇客。

大家經她一說,所有目光不約而同的朝東海釣鼇客身上投去。

大家隻知道東海頭有一個釣鼇客,卻沒有人知道他姓葛,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蕭姥姥說出他姓葛來。

東海釣鼇客坐著的人,略一欠身,才道:“兄弟一向以垂釣為樂,從未涉及江湖是非,隻是和狄元和狄老哥有舊,六年前,狄老哥的一位義弟駱長青趕來找到兄弟,據說他得到很可靠的消息,有一批人將不利於狄老哥夫婦,他把狄老哥的令郎送去委羽山,隻怕這批人發難在即,來向兄弟求援,兄弟問他是些什麽人,他說一時也說不上來,隻知對方人手不在少數,而且黑白兩道的人都有,武功都很高,兄弟自思僅憑兄弟一人,隻怕也對付不了,就要他轉邀了張瞎子和田駝子,另外又約了幾個好友,趕去龍堡,不料咱們還是去遲了一步,對方業已發動夜襲,狄老哥夫婦雙拳難敵人多,情勢十分危急,咱們救出狄老哥夫婦,才發現狄老哥身中毒針,而且劇毒已經發作……”

狄明揚不待他說下去,急急問道:“老前輩我爹怎麽了,不知還有救麽?”

東海釣鼇客道:

“那是四川唐門賣給江湖上人熬煉暗器用的毒藥,差幸他們賣出來的毒藥不是見血封喉的一種,但也奇毒無比,毒性發作,入已陷入昏迷之境……”

狄明揚聽得急怒攻心,一個箭步掠到璿璣手文成章麵前,切齒道:

“都是你這惡賊,扇中暗藏毒針,我饒你不得!”

雙手疾落,十指如爪,一下落到他肩頭,就像十隻鐵鉤,緊緊抓住。

他在滿腔激動之際,出手自然極為用力,痛得文成章口中“啊”了一聲。

這一出聲之際,同時也感到狄明揚抓住肩頭的雙手,掌心透出一股極大的吸力,使自己體內真氣像流水一般,汨汨外泄。

狄明揚在盛怒之下哪管什麽吸了他的真氣,十指再一用力,但聽“咯”“咯”兩聲,把文成章肩骨捏成粉碎,文成章大叫一聲,痛得昏死過去,委頓在地。

耿小雲緩緩走到他身邊,說道:

“大哥,你該冷靜些,坐下來,聽那位老前輩說下去咯!”

說完,挽著他手臂,回到椅上坐下。

東海釣鼇客續道:

“當時老朽等幾人,身邊都沒有解毒藥物,尤其是唐門煉製的毒藥,非他獨門解藥不可,一時無法可使,隻得把狄老哥夫婦送去東海,懇求老神仙施救了。”

狄明揚道:

“我爹那是得救了,老前輩,後來呢”?

東海釣鼇客道:

“老朽把令尊令堂送去落花島,一晃已有六年,從未去過,那是因為老神仙不喜歡有人去打擾,沒事沒人敢打擾老神仙的。”

狄明揚欣喜若狂,一把抓住耿小雲的手,大聲說道:“小雲,我爹娘都活著,我好高興!”

耿小雲被他當著這許多人,如此親密,粉臉不禁驟然紅了起來,說道:

“大哥,這真是好消息,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公孫襄道:“小兄弟,恭喜令尊堂無恙,但這些人六年前勾結黑道,夜襲龍堡,圍攻令尊堂,施放劇毒暗器,這等行徑,形同盜匪,罪無可赦,縱然令尊堂無恙,並不表示他們無罪。”

說到這裏,一揮手道:“把他們押出去砍了。”

幾名武士答應一聲,押著萬耀堂,石開化。申紹先,尚昌來四人往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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