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後悔

她笑得張狂,可臉上還是沾染了滾燙的熱淚,“論家世,論外貌,論人品,論能力,你有哪一點比得上易澤然?”

蕭落目光一滯,強烈的白光刺得眼前昏沉,隻剩下蔣玉筱一抹紅唇,如風中飛花般上下飄搖,心髒跳得快要失去了控製,她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最終癱在了地上。

蔣玉筱已經爬到門邊,白淨纖細的胳膊拍打著緊閉的大門,沉悶的撞擊聲回蕩在空寂的大廳,袁牧臉上的笑容更加詭異,像是畫者筆下扭曲的抽象畫,表情猙獰地踏著步子向門口走去。

鋥亮的皮鞋踩在蔣玉筱純白的裙角,如跌入塵土的花瓣被車輪狠心碾碎,袁牧的表情薄涼,語氣中更帶著刺骨的寒意,“說啊,繼續說啊……”

蔣玉筱硬是恐懼到了極點,雙手不停地拍打著大門,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像隻折了翅膀的雛鳥怎麽折騰都飛不起來,良久,她終於沒了力氣,逐漸停下了無用的拍打,軟軟地倒在門邊,滿臉淚水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袁牧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白熾燈打在他筆挺的西裝上,襯得人如芝蘭玉樹般挺拔,也使得蔣玉筱的舉動倉皇可笑。

最初的恐懼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再看到那張偽善可憎的臉她心裏隻剩下滔天的恨,眼淚還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也不擦,腦袋裏混混沌沌裝了許多事。

頭一次見到袁牧的時候他正抱著吉他坐在舞台中央唱歌,唱的是當下最火的男歌手發布的新歌,很歡快的情歌,清亮的音色配著俊美的外形,她站在台下看得快要癡了去。

人人都道她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從未吃過丁點苦頭,那是別人不了解她,這世上真正了解她的隻有易澤然一個,的確,她小小年紀就滿是心機。

為了免去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從四歲便學會了裝乖討好別人,先討好母親,再討好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她做的很好,成功地變成了知書達理的易家小姐。

可是她得罪了本該生活得無憂無慮的易家少爺,那人像是看透了她所有的把戲,厭惡她,排斥她,甚至想要除去她,她惶恐、害怕,拚了命地尋找庇佑,易正浩可以限製他的自由,護她一時周全,但她心裏卻十分清楚,那人才是正經的易家繼承人,解除危機的辦法隻有一個——讓易澤然完全接納她。

她把握住了機會,在他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援手,更像朵解花語般一句話擊敗了他心裏所有的防線,每次午夜夢回醒來她都會想起易澤然走出煉獄大門時臉上掛的笑容。

溫暖燦爛,比那天的陽光還要惹眼,她心髒震顫著,仿佛一瞬間來到了春天,他眸中的溫柔就如同輕柔的春風拂過柳梢頭,萬物萌芽,希望降臨。

眼淚滾到唇邊,已經幹裂的唇瓣被眼淚浸濕,一陣刺刺的疼,她從回憶裏醒來,腦海裏卻還盛著那抹溫暖如春風的笑容,她一直以為自己忘不掉那笑容是因為從此以後便可以無後顧之憂地生活,後來才陡然明白那是少女懵懂間對一個少年的愛意。

悔恨如毒藥灌滿心肺,她突然嚎啕大哭,聲音悲怮如失去至親的孩童,是的她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眷戀眼下安穩的生活,刻意忽略了易澤然對她的愛意,轉而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她真的愛袁牧嗎?

歲月蹉跎,她早已失去了答案,唯有麵對著如此糟糕的環境,她才清醒地認識到原來自己這麽刻骨銘心地愛過易澤然,可是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她抬頭,眼神糊住了眼睛,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經成了抹虛幻的影子,她對那影子張狂地笑,聲音嘶啞,像是古代更夫手中敲響的破鑼,“袁牧啊,我到今天才想明白自己有多蠢,易澤然他待我這麽好,我卻因為害怕惹父親發怒對他愛答不理,若是當初我大膽一些,怎麽都輪不到你登堂入室!”

蔣玉筱被刺激得厲害了,顛三倒四地講些陳年舊事,一樁一件全都和易澤然有關,一邊說一邊笑,眼淚混著各種化妝品已經讓人辨不清她的模樣,唯有那刺耳的聲音像播音喇叭一樣在耳朵裏震蕩。

蕭落早就癱在地上,耳朵貼著地板的緣故,那聲音像是被放大了數倍硬生生地往耳朵裏鑽,還有突兀的腳步聲,悶悶的,一腳落下 有無數煙塵揚起迷住了眼睛。

黎菁半蹲著,臉上掛著抹優雅的笑容,耳側柔軟的發絲打了個卷垂在空氣中,纖細的腳踝被燈光照得瑩白發涼,就是這麽個美麗的女人,說話時卻像條吐著芯子的毒蛇。

“外表多麽光鮮亮麗的一個人啊,結果呢……不過依舊是個可憐蟲罷了。”黎菁懶懶地低頭,目光落在蕭落如石化般的臉上,嘴角挑起抹弧度,“你這麽傷心做什麽?蔣玉筱她現在受苦,全是自找的,女人啊,看男人的眼光不準注定是要一輩子受苦的。”

“可是……有些人眼光太好了也不是件好事,林蕭落,其實我不想總是和你為難,挺沒趣的,可易澤然他總覺得我是個好欺負的,毀了我單子,搶了我的生意,還要讓我在圈裏沒有立足之地。”

黎菁發出一聲嗤笑,咬牙切齒道:“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我黎菁從來不是個好惹的主,今天的事情呢,就當我回敬你們的禮物,要是以後……”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看著蕭落蜷縮在一起的身子,笑道:“應該是沒有以後了吧。”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得意洋洋的宣告,蕭落眨了眨眼鏡偏頭看向投影儀,袁牧果然在打電話,隻有一個側臉,從起伏的肩膀大概可以猜出他心情有些暴躁,剛才哭鬧不止的蔣玉筱已經完全沒了聲息,像隻破布娃娃般躺在肮髒的地麵,唯有一雙眼睛睜得極大。

時間已經過去夠久了,但蕭落已經可以肯定易澤然今晚不會再給她通電話,說不定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男人正為了另一個女人的安危來回奔波。

心髒某個部分開始發疼,像是被人用刀刺破的傷口未來得及處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發炎潰爛,她甚至能感受到細胞被逐漸撕裂的痛楚,痛到額頭不停冒汗,痛到眼眶都是幹涸的。

袁牧掛斷了電話,扭身對著屏幕露出一個張揚的笑容,落到蕭落眼裏隻剩下鋪天蓋地的惡心感,胃裏翻湧著,肚子又開始絞痛,朦朧的視線裏穿著黑皮鞋的男人一步步往前,停在了蔣玉筱麵前。

修長的手指落在泥濘不堪的臉頰,像是細心的工匠擦拭著珍貴的文物,他實在太有耐心了,從額頭淩亂的發絲,到被眼淚糊住的眼睫,再到被化妝品沾染的臉頰,最後是幹得破皮的嘴唇。

毫無預兆地,蔣玉筱咬住了他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氣,屏幕裏可以看到她脖子暴起的青筋,可袁牧臉上的表情卻未有太大變化,甚至眼中還添了幾分笑意,像看小醜般看著蔣玉筱瘋狂的舉動。

鬆口時她嘴唇上都是血,紅豔豔的顏色成了她臉上都惹眼的一點,袁牧若無其事地抬起食指,像觀賞工藝品般笑看著自己還流著血的手指。

“心裏痛嗎?”男人陡然俯身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瞳孔張大,麵容可怖,“可是我經曆過比你還要痛苦的事情!你不是怪我從來不肯和你講父母的事情嗎?今天我便告訴你,我母親啊,她還活著呢,為了不帶上我這個累贅,早早地跑到中國嫁人生子去了!”

近乎咆哮的聲音充滿了空寂的大廳,蔣玉筱已經聽不清他的說什麽,抬起胳膊拚命地扯他放在脖子的大手,越扯男人的情緒越激動,聲音大到幾乎要震碎耳膜。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嗎?為什麽還讓我看到你藏著易澤然的照片?蔣玉筱你就是個賤人,沾著易家的光,享受著易家的榮華富貴,還要惦記著易家公子,世上還有比你更貪心的人嗎?”

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眼看著蔣玉筱就要上氣不接下氣,那力量又陡然一鬆,險些窒息的女人隨著他鬆手的動作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袁牧卻站了起來,依舊西裝筆挺的模樣。

“你不是還念著易澤然嗎?今天我就給你機會好好訴說心中的相思之苦!”男人低頭看了眼時間,嘴角一揚,目光陡然變得犀利起來,“很快,很快,你的澤然哥就要來救你了。”

蕭落一手撐著地板坐了起來,身上還疼得厲害,明明隻是挨了兩腳,四肢百骸卻像是散了架,每根骨頭都疼得厲害。

黎菁正坐在門口玩手機,時不時抬頭看蕭落一眼,表情淺薄又得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蕭落目光清冷地看著她,沉寂了許久才發出聲音:“我要和他通話。”

黎菁站起來,引得房間裏光影浮動,“我為什麽要幫你?林蕭落,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