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

西門慶其實在十一月十六那天早晨的時候就知道了胭脂巷的火災,莫愁館在這場大火當中化為了灰燼,妓院對很多人都充滿神秘感的地方自然是受大家歡迎的話題,應該說,著火的妓院,是暴力和色(和諧縱橫)情結合在一起的產物,是陽穀縣老少爺們最喜聞樂見的事。

但是西門慶沒敢深打聽,他反複的囑咐店裏的夥計,跟任何人也不要講十五那天下午武大來的事,尤其是自己帶他出去,直到囑咐的那些夥計都開始認為西門慶的腦子有問題的時候,還沒有停止。

西門慶很擔心,他擔心武大在火災當中吃了瓜酪,送了命,那樣的話,武鬆必定要嚴查,不管繞多大彎子,最後一定會確認到自己頭上,是自己把武大送到了莫愁館,也就是送到了那個還沒有燃燒的棺材裏。

雖然說,武大想逛妓院,這是他的意願,但畢竟,如果武大自己去的話,很有可能選擇的不是莫愁館而是什麽別的地方,也就會避過這場大禍,這種事情在一個普通人看來,都會認為西門慶是難辭其咎的間接殺人凶手,何況是已經因為人命的事情得罪過武鬆的西門慶,最為關鍵的是,武鬆掌握著陽穀的實權。如果武鬆想的話,他一定可以折磨的西門慶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到那個時候,西門慶隻有等死一條路。

西門慶無數次的香氣八月初八安道滿死後,自己的遭遇,那個事情僅僅是因為一根假人參,自己其實所犯的錯誤也是非常小的,另外安道滿僅僅隻是衙門裏的一個仵作,就算跟武鬆有點交情,也畢竟隻是小角色。但是武大可不同,武大是武鬆的哥哥,是武鬆唯一的親人,據說武鬆的父母死的早,他從小就是由哥哥帶大的,有這份感情在這,如果說還不會因為這個很整西門慶,在西門慶自己這都是說不過去的。

末日到了。西門慶再一次變得不敢出門,他隻能蜷縮在店內,期待著這件事的結局,或者說,期待著自己生病的結局。想不到,剛剛想要投軍報國,完成大好男兒的一番事業,就夭折在此,也許這就是命運吧。不過西門慶琢磨了琢磨,到也覺得坦然,如果自己這麽死了的話,最起碼比很多第一次就上戰場的新兵,被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砸到,然後送了性命要好的多。他可聽說過,很多兵士在死的時候,還沒有碰過女人。雖然西門慶並沒有屬於自己的愛情,但在女人方麵,他想了想,自己還是夠本的,也許就這一點來說,老天爺還對他不薄。在這麽想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他變得坦然了起來,居然產生了想要出去走走的想法,可是當他的手,剛剛碰到房門的時候,便馬上的縮了回來,就好像那門是燒紅的烙鐵一般,西門慶也真如同被灼傷一樣,把接觸門的手指放在嘴裏,蘸上了一些唾液,仿佛這可以緩和那被灼傷的手指的傷痛。

不,不行,還不能出去。武鬆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他看上去隻是一條糙漢,實際上心思細密的很,畢竟這種帶他哥哥去妓院的事情,是沒法通過正大光明的方法來報複我的,那他一定會選擇什麽別的方式。要知道,武鬆是陽穀的英雄,生活在神話和傳說中的人物,而我隻是陽穀的花花公子,如果我們兩個起了是非黑白的衝突,相信所有的陽穀人,即便是在**對我千依百順的老相好,也會毫無疑問的站在武鬆一邊。武鬆一定是想利用這一點,把我搞臭,再吞下我的家產,要了我的命。真是好狠的心啊。

我西門慶就是死,也不能如此的便宜武鬆,就算他是一頭老虎,我注定打不過他,也會在死之前,把他那漂亮的毛皮咬下一塊,讓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不再在夢中呼喚著他的名字,這也算是另一種的“為民除害”吧。

既然正麵跟武鬆衝突沒有任何優勢,西門慶琢磨了一下,他決定還是待在家裏。連變賣藥鋪的事情也暫時的放停下來,什麽事都不如先把命保住來的要緊和實在,武鬆的勢力就算再怎麽大,也不可能衝到西門藥鋪來抓人。

大宋朝是講法律的,雖然你武鬆貴為都頭,但想私入民宅,還是有王法治你的。我隻需要熬到征兵期馬上就要到的時候,然後攜帶者我的夥計,馬上投軍。因為時間原因,那個時候的過程會變得非常的短,而且又全會被大家看在眼裏,我還是有很大機會能夠活著離開陽穀的,隻要活著離開陽穀,那什麽都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就不相信,我西門慶堂堂男兒,會一直被你這打虎的糙漢子踩在腳下。

西門慶像一條冬眠的蛇一樣,躲在家裏不敢出來。這個時候,他最想念的是那個不知生死的藥鋪掌櫃,如果掌櫃還在的話,最起碼能給自己出個主意。那個人雖然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可是鬼點子蠻多。不像現在,整個藥鋪剩下的夥計都更不能信任,如果把自己送武大到莫愁館的事同他們一說,估計馬上就會有人到武鬆那去報信領賞吧。要知道這次縣衙損失了那麽多的官差,怎麽都要補充一批。吃皇糧而且那麽威風的官差,不比當一個藥鋪的夥計,或者是到戰場上的炮灰好的多?這種誘惑力是難以抵擋的,如果我是夥計,他們是東家,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會毫不猶豫的告訴武鬆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能因為這個事怪他們,所以一定要保守住秘密。能守多久就守多久。

不過……西門慶轉念一想,總這麽等著也不是事,我也必須了解了解外麵的情況。當然我自己是不能出門的,那就隻能派這些夥計去了,怎麽編這個瞎話,可是要想明白。

於是,在十一月十七這天,西門慶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前堂,看到了了正在整理珍貴藥材的夥計。西門藥鋪開了這麽多年,確實是有些底子的。不過這些底子有很多是原來西門慶不知道的,都是藥鋪的掌櫃攢下的,可是現在他下落不明,這些東西也就便宜了西門慶。也就是因為西門慶跟這些夥計說了要去投軍的事,這些夥計才開始不拿西門慶當外人,並且把這些私藏的藥材都拿了出來。

正在整理藥材的這個夥計,原來就很受藥鋪掌櫃的信任。被精明人信任的人,肯定不會特別的蠢笨,而且一定是非常可靠,雖然以前是對藥鋪的掌櫃可靠,可他現在不在了,這種可靠也就自然的轉嫁到了西門慶身上。最重要的是辦事能辦的清楚。這樣的人最符合西門慶的要求,所以西門慶選擇了他。

“那個,你過來一下。”西門慶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東家,您等等馬上來。”那夥計把手頭的藥材整理了一下,分別放在不同的匣子裏,小心的收好。

這些動作都被西門慶看在眼裏,這夥計並沒有因為自己叫的急切而慌亂的把藥材堆放,從容不迫的動作,也的確是打探消息不錯的人選。隻是,要告訴這人事情的多少,是個問題,不對,我一點也不能告訴,一定要把秘密保護的周全。越是這樣的人,越能夠想明白問題的利害關係,反倒是一根筋的人不容易背叛自己,可惜的是,一根筋的人也同樣的不適合做事。

那夥計收拾好了藥材,跟在西門慶的身後到了內堂。西門慶在椅子上坐定,那夥計站在對麵,低頭垂手,顯得十分的恭敬。

“你叫什麽名字來著?”西門慶拿起桌子上的蓋碗茶來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讓他差點的吐出來,這茶葉好像還是昨天晚上泡的,西門慶把這事忘記了。西門慶確實不知道這夥計的名字,一般來說,店鋪裏隻有掌櫃才通曉這些,而東家隻需要知道掌櫃的名字就可以了。因此西門慶詢問名字的行為,也許在藥鋪以外的人看來不算什麽,但對於這夥計來說,應當是很大的褒獎了。如果不是因為投軍,要變賣藥店的話,這幾乎可以看成是指認掌櫃的代名詞。即便是現在要投軍,畢竟投軍之後待遇也會分為三六九等,這也可以看做是會成為在這群人當中成為頭目的象征。

“我叫王安。”那夥計平淡的回答,並沒有西門慶想象中的欣喜若狂,而是依舊的那樣垂手站著,如果不是仔細看來王安有一些呼吸的起伏,那此時的王安更像是一個花瓶,而絕不是一個活人。

看來,這不是一個能被利益輕易打動的人,這也很得西門慶的新意,這種堅毅的,心如止水的性格,如果他真的能跟自己一條心,倒真的可以委以重用。畢竟,等到了軍隊,不可能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樣的話,很快就會被其他的競爭者埋到沙土裏,那就不好玩了。

“把你叫來是讓你出去辦件事。”西門慶看著王安,等待著他的反應,如果王安這時候露出什麽期待的眼神的話,那就有必要甩出一些賞錢,這也是讓人辦事所必須做的。西門慶的心裏甚至希望王安會這樣做,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一件事情隻要是花了一點錢的話,那就構成了契約的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己就不用操心了。就好像花了錢上的婊子,如果懷了自己的種,她們都會自己處理掉,而不是來找自己的麻煩。可如果一旦是不花錢而勾引上的,一般都會抱著孩子來不厭其煩的煩自己。

如果王安有那種期待的話,西門慶就會付錢,這會讓他很安心。但是王安沒有,他依舊是那樣低頭垂首,看起來是在等西門慶接下來的話。

“是這麽回事。”西門慶想著,一定得把這個瞎話編圓了,不要出什麽紕漏。“昨天下午,武鬆的哥哥、桂花樓的東家武植來了,你也看到了。”西門慶這是在拿話點著王安,也算是一種考驗,畢竟他囑咐過,對於武大來訪的這件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昨天整個下午,小人都在前堂整理藥材,並沒有看到任何人來訪。”王安略微的抬起了頭,一臉和善,就好像平時夥計們迎接藥鋪裏來的客人一樣,讓人跳不出任何的問題。

“嗯,很好。王安,看起來的擔心是多餘的,不過其實這事兒大家都看見了,咱們自己人不必偽裝什麽。昨天下午武員外過來,是來找我敘舊的,後來言談當中我就說到了咱們征兵的事情。你也知道,咱們這很多人想要投軍,還必須要過他弟弟武鬆的那道坎兒,咱們西門藥鋪跟武鬆關係不好,這在陽穀也不是什麽秘密。所以我當時尋思著,就走點其他的路線,拍拍武鬆的馬屁,因此當時就給武員外了一些銀子,他當時答應我幫我跟武鬆說。讓我隔一天去聽消息,並且告訴我本人最好不要去找他,這事一旦被武鬆看到,他對武鬆說的好話就會打些折扣,那樣也就不好了。今天就正好是隔天了,我自己不便出麵,你去桂花樓看看,當然了,你的身份跟武員外不對等,所以你也不用說什麽別的,隻需要過去找到武植,跟他說,我向他問好。反正客氣話吉祥話的你也會說。如果他在桂花樓你就這麽說,要是那的人說他不在,你就趕快回來即可,那就估計武員外在來找我的路上。不見到武植的話,你記得,不要跟任何人說你的身份,桂花樓裏武鬆的眼線不少,這事辦的不好的話,武員外再怨恨咱們,可真就是裏外不是人了,你明白了嗎?”西門慶說了一長串話,直到這,才停下來,盯著王安的臉看著,同時抓起了茶碗。茶水剛剛進嘴,他才想起來,這是隔夜的茶葉,可是沒辦法,總不能當著夥計的麵做這麽不雅的動作,隻得硬生的咽了下去,這種冰冷,讓他的身上,打了個機靈。

“那我是不是應該帶點禮物?畢竟如果見到武員外,單單的問安好像不太禮貌。”王安的語氣並不是那麽肯定,帶有很明顯的試探性。

王安其實說的很對,西門慶也很想讓他帶些禮物。但是藥鋪裏有的禮物無外乎是藥材,隻要拎著藥材上門,那就是瞎子也能猜想到跟自己有關係。即便是買成其他的禮物,武大郎不在桂花樓,也得把禮物留下。這東西,留下禮物就要留下姓名,算來算去還是會查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武大沒什麽事的話,最多也就是個不禮貌,又沒什麽要緊的。這麽一比較的話,還是不帶禮物的好,不過這事需要怎麽跟王安說才合理呢?

“不用帶禮物。前天相關的好處,我已經給了武員外,今天你帶禮物,又不能帶重禮,禮物輕了,難免顯得我們怠慢於他,讓武員外多想也就不好了。你就空手去即可,也不用多問什麽,這隻是對武員外的一個提醒。他一看到你來,就知道我有些著急,自然會想辦法跟我聯係,到時候咱們再送禮。另外話又說回來,這種重禮也就是一種交易,前天我給的是訂金,現在他還什麽事都沒做呢,咱們怎麽可能付全款?你就這樣去吧。”西門慶揮了揮手,他自認為這樣編的還算是圓滿。

“那好,那東家,我現在就去,你在這裏等消息,我快去快回。”王安說這話就要往外走。

“等等。”西門慶覺得心裏不安生,畢竟沒有給過王安任何好處,怎麽能保證這人就一定會幫自己辦事,這樣實在是太沒有安全感了。“王安,一般情況下來說,東家叫夥計辦事,不會說的這麽詳細。另外投軍的大事,事關咱們所有人的前途,武植員外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我交給你去辦,還把其中的利害關係都跟你說了個通透,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會不明白吧。”西門慶盯著王安,他需要王安的回應。這麽明顯的表示了,如果還沒有回應的話,那真是太讓人不安了。

“東家的栽培,小的明白。雖說以後不經營藥鋪,但在軍隊當中,小的也必定鞍前馬後,伺候好東家,以報答東家的知遇之恩。”王安回答。

“你去吧。”西門慶揮了揮手。而王安則隨後出了內堂。

王安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自己的好處,但是並沒有什麽激動的申請,剛才那番要報答知遇之恩的話,在西門慶聽起來,沒有任何的感激之情,到好像是拿回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

這讓西門慶覺得不舒服,他所賜予的東西,別人必須感恩戴德,做人嘛,圖的就是這種麵子和感覺。

西門慶坐在椅子上,握著冰冷的茶杯,開始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