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

天黑了,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武鬆知道,沒有時間休息。陽穀縣,還有別的敵人。現在自己的身體已經受了很重的傷,很多地方流血不止,月牙的力量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必須要靠自己,而自己現在的這個狀態,肯定是無法應付高強度的打鬥的。

“煩勞各位一下,我身受重傷,需要藥物和包紮,另外幫我弄一頂轎子,我要回縣衙。旁邊暈厥的是我的嫂嫂,麻煩各位找一下家中女眷照顧一下她。”這個時候,必須要利用起自己都頭的身份,是的,我還有救兵。

來的人七手八腳的開始做各種事,有的拿藥幫武鬆包紮傷口,有的打掃血跡,有的去弄轎子,有的則回家安排女眷。少頃,轎子來了,武鬆控製著有些顫抖的身軀,上了轎子,向縣衙行去。路上的時候轎夫突然說:“都頭啊,我們剛才是聽到了虎嘯之聲,我們都以為是老虎進縣城了,這才趕來。原來是都頭你大展神威力斃賊人啊,都頭的吼聲真是比老虎還要威猛。”

糟糕,武鬆突然想到,月牙剛才搏命的吼聲太大,大概半個陽穀都聽到了,不過也好,這種驚人的吼聲也能讓對手感覺到畏懼,這更像是一種宣言,告訴對手,自己沒有死。

紫石街離縣衙並不遠,武鬆並沒有思考太久就已經到了。努力壓製住疼痛,武鬆下了轎,一班官差看到都頭居然活著從轎裏出來了都感覺驚奇不已。

“都頭,你是人是鬼,白天我們料理了你的喪事。”一個官差顫抖著說。

“我當然是人,桂花樓死的那個不是我。”武鬆盡管很是疲累,還是盡量鎮定的說。

“都頭,縣令得知你大難不死,現在命你去後堂議事。”有人過來傳話。

武鬆隻得轉身向後堂走,走了兩步回頭對諸多官差說:“各位辛苦辛苦,今天晚上先別回家,一會議事結束,我有事要拜托各位。”

“好說好說,都頭不曾虧待我們,小人們自當效勞。”眾官差一起抱拳。

武鬆走向後堂的時候,心情很沉重,他現在必須盡快的考慮出如何來應付縣令。縣衙不大,頃刻間也就到了。

縣令端坐於正坐之上,武鬆進來連忙跪倒施禮:“小人參見大人,多日不曾來請安,還請大人見諒海涵。”

“哈哈哈,武都頭哪裏話。令兄遭人綁架,都頭舍命營救,讓人感動不已。人都說,長兄代父,武鬆你如此愛戴自己的哥哥,也是一個孝字。現在時過境遷,不是舉孝悌的時候了,否則本縣定然向朝廷舉薦你。”縣令麵容沒有太多的表情,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很是平淡,一邊說,還一邊摸著自己的胡子。

“大人過獎,小人為了自己的私事而耽誤了身為都頭的很多公事,這是大大的不對。”武鬆仍然跪著,縣令似乎已經忘記了叫自己起來。

“你對齊四的死怎麽看?”縣令話鋒一轉,突然說。

武鬆先前料到縣令會問這個問題,隻是沒想到會如此的不加修飾,直接就問。武鬆思量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齊四是代小人而死。那套宅子本來是別人贈送於我,我看齊四為了小人哥哥的事四處奔波,心下感激,就把那宅子轉贈給了他。因為最近事情較多,宅子我也沒有檢查過,以至於不曾識破賊人的計謀。”

“怕是你檢查也沒有用。那是一塊滿是利刃的鋼板,隱藏在臥室**的天棚之中,隻有在**躺著超過一個半時辰,鋼板才會被觸動掉落下來。機關設計巧妙,讓人歎為觀止。那齊四在陽穀做官差多年,精通地方掌故,本官也知道有人稱其為地頭蛇,雖然聽起來是難聽了些,但想想倒也貼切,本官有很多事也經常要詢問和仰仗於他。唉,他就這樣死了。”縣令的臉上露出了蕭索的神情。

武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口,縣令的話雖然不是以提問結尾,但這明顯的停頓似乎就是在等自己表明態度,但問題是,應該說什麽呢?武鬆此刻仍然跪在地上,這很不符合平時的情景。一般來說,武鬆見到縣令都是象征性的下跪,然後縣令就會舉手攙扶,這種情況也隻會出現在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通常武鬆隻需要彎腰施禮就行了。今天的下跪,沒有攙扶,甚至沒有一句禮讓,這種莫名的停頓,我真的應該表態嗎?等等看吧。

少頃之後,縣令繼續開始好像不需要聽眾的陳述。“不到二十天前,齊四突然跟我提起,要在全縣搞一次銀兩禁出的宵禁,我當時問他為什麽,他說陽穀縣城中應該有一筆數目頗大的來曆不明的銀子,可能有人要把它轉移走,必須組織這種行為。我當時問齊四,這是一筆什麽樣的銀子,直接查不就行了。齊四說他吃不準,但是一定會查到。”縣令說到這,話語又停了,這次不是摸胡子,而是拿起了茶碗開始喝茶。

武鬆漸漸明白了,縣令這是在拿話試探自己,看自己是什麽反應。不妨,讓他去說,如果他有什麽真憑實據,早就不用這麽敲打了,我且以不變應萬變。精神一放,武鬆感覺到前胸上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

“昨天中午的時候,齊四突然找到我,說一切快見分曉了。我說怎麽了呢,他說,已經要二十天了,再等幾天,銀子的擁有者肯定會耐不住性子強行闖關。我問他,那為什麽要以二十天為期限呢?他跟我說銀子的擁有者這段時間不在縣城,但二十天之內必定返回,擁有者返回之後看到縣城的銀兩宵禁就會馬上警覺,試圖轉運銀子。”縣令把茶碗放下,略微一緩接著說:“他讓我撤掉一部分明崗,加派暗崗,等待對方的闖關。”縣令的話到這停了,他凝視著武鬆。

武鬆的腦子飛速的運轉著:看來地頭蛇真是在算計著我,我跟馬三約定的假扮時間就是二十天,他不知道我去了哪裏,但是知道我二十天之內定會返回,如果說我一回來就看到整個縣城在宵禁,勢必會有一些反應。可是,我是在什麽地方露餡的呢?武鬆開始思索著自己的紕漏。思前想後,是了,那一百兩銀子。齊四找來馬三之後,我在房間給他的一百兩銀子,怪我當時太粗心了,我以為隻要給其四這樣的人足夠的好處,他就能死心塌地的賣命,我忘記了,他是一條蛇,是要隨著棍子往上爬的,他一定是想我從哪弄來的這麽多錢,隻要琢磨一下我當都頭之後的事,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幸好他死了!如果他不死,我也許就真有麻煩了。武鬆想到這,突然有一些後怕,自己輕易的將後背托付給了齊四,真是差一點葬送了自己。

“齊四還說。”縣令凝視著武鬆,隻有嘴在動:“如果他死了,就讓我問你來要那筆銀子的下落。”

圖窮匕見。這才是縣令招武鬆來的真正原因,齊四也預感到自己處於巨大的漩渦之中,本能般的感覺到了危險。

“小人確實不知,陽穀縣內有什麽巨大的銀兩,愧對大人的栽培。”武鬆索性一低頭,擺出一副認錯的樣子。

安靜,安靜,安靜。

武鬆的頭低著,他看不到縣令是什麽表情,也不知道這場他與縣令,與死去的齊四之間的對抗,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突然聽見縣令歎了口氣:“也罷,武鬆,你起來吧。”接著就看到縣令攙扶的雙手,武鬆自然是跟著攙扶的力量站了起來,也抬起了頭。

“坐。”縣令一指旁邊的椅子,武鬆也沒推辭的坐了上去。此刻武鬆才發現,縣令的手上都是血,這血是剛才攙扶自己的時候粘上去的,縣令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奇怪的是並沒有在意,隻是胡亂的把手在便服上擦了擦。

“今天上午才聽說,本官在京城親戚一個多月前被官場的傾軋所累,全家下了大獄,也被抄了家,時日無多。算來時間也就是你剛剛把銀子押運到後不久。你給本官帶回的書信,也許也就成為了親人的絕筆,哀思唯一的寄托。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沒有去探索結果的必要。以後陽穀的事,還需多多仰仗都頭。”說後幾句話的時候,縣令的臉上已經帶著微笑。

“大人過獎。”武鬆隻能如此回答。

“我聽說山東有個秀才,叫蕭讓,喚作聖手書生,使得摘星聖手能模仿各種人的筆跡,想來當世應該這樣的人不止有一個。武都頭能否找一個這樣的人,模仿一下我家親戚的筆跡,寫一篇罵我的文章。這樣我送到上麵,也可作為劃分界限的憑證,保住這來之不易的官位。我想,這對於武都頭來說,應該不難吧。”縣令站了起來,對光而立,把武鬆留在了他身後的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