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

王婆對陽穀,那真是相當的熟悉。熟悉到什麽程度呢,地頭蛇活著的時候也經常需要跟她來掃聽一些事。端的是黑白通吃的角色。

王婆最近看上了一樁買賣,那就是本縣的都頭武鬆。這武鬆,打死了景陽岡的猛虎,當了都頭之後又力斃了數個歹人。據說有一次他晚上與人打鬥,長嘯如同猛虎,響徹半個陽穀。

王婆那個時候正好外出給人說媒,沒有聽到。剛開始的時候她聽人這麽說,以為是別人信口胡說,那虎嘯的聲音豈是人的身體能發出的?但是後來,不同的人都告訴王婆同樣的答案,這讓她不由得不信了。

這武鬆好生了得啊。而且不知這武鬆有什麽關係,縣太爺對他也是畢恭畢敬,這麽看來,仕途也必是越走越寬闊。而且武鬆的哥哥武大郎,賣的燒餅在陽穀和附近的縣城賣的都很好,不說日進鬥金也差不多,武大郎乃是一個侏儒,那家裏的事兒不都是武鬆當家,這麽看,武鬆的家底也頗為殷實。

但是,就這麽一個男人,他居然是光棍,沒有媳婦。

這讓王婆好生不解。雖說大宋朝好男風的人也不少,但即便是好這口,也得娶個老婆充充門麵,而且自己暗自掃聽,也沒聽說武鬆跟誰不清不楚,這太奇怪了。

但是王婆也不傻。細細想來,武鬆來陽穀的時間不長,之前是做什麽的並不清楚。要說武鬆這個身手一直是安善良民,那真是打死王婆也不相信。如此推斷,這是剛安穩下來,還沒來得及成家。

那我可得好好準備著。如果說能當上武鬆的媒人,這錢肯定是不會少掙,另外跟武鬆攀上關係,以後在這陽穀我王婆說話那就更有分量了,別人一看我都能給這樣的人說親,肯定生意也更加火爆。王婆認定了,這生意必須由她來做,至於把哪家的閨女介紹給武鬆,其實王婆是犯難的。不過犯難的事放在一邊,這陽穀的女子這麽多,就算陽穀的不行,還有周圍州府的,想來也不會特別的艱難,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縣衙王婆是不敢去的,為了攬下這樁生意,她經常在武大郎家對麵的茶攤閑晃,等待著跟武家人結實的機會。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秋天,在陽穀早晚的時候已經有了一點的涼爽,茶攤的人就不是很多了。但王婆鍥而不舍,誓要把茶攤的板凳坐穿,弄的茶攤的夥計都有點為難,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

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個機會,還真讓王婆等到了。

這天王婆早晨就來了茶攤,等到快午飯的時候,她那瞪得有些發酸的眼睛突然一閃。從武大郎家裏走出了一個侏儒,搖搖擺擺的朝茶攤走來。這侏儒穿的頗為闊氣,隻是明顯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想來能這麽穿的也隻有武大郎了,王婆的心頓時緊張了起來,她知道,機會來了。

但是,現在先要保持沉默。

武大郎進了茶攤,隨便找了張桌子,一拉板凳坐下。“夥計,給我來壺茶,要你們這最好的。然後給我弄碗肉絲麵,炒倆拿手的小菜,菜要寬汁兒(就是勾芡的時候都勾一些,這樣菜湯比較濃厚,此為北方舊時說法)。弄的好了,多個賞錢。”

“得嘞。好茶一壺,肉絲切麵,寬汁兒小菜。”夥計的聲音頗為透亮,喊起來也很是好聽。

茶攤上隻是賣一些簡單的吃食,來這吃飯的人都隻是為了和弄一下肚子,武大郎來這吃飯還這麽大的派頭。王婆有心想笑,但想想自己在這蹲守的目的,也就馬上隻住了笑容。嗯,再觀察觀察武大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麽才能搭上話。王婆想著這些,眼睛自然也就是盯著武植了。

麵條做起來很快,在茶攤上要炒菜的人也很少,菜也不複雜,片刻之後,武大要的東西就上來了。王婆抻著脖子看,兩個小菜一個炒蝦仁,一個溜肝尖,溜肝尖做的湯水比較多,的確是寬汁兒。

武大看見吃食上來,再不停歇,甩開腮幫子開吃。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把溜肝尖的湯水往麵條裏一倒,用筷子一拌,吃得動作更加誇張。王婆甚至隱約聽到了武大吧唧嘴的聲音。這武大手裏也不是沒錢,怎麽餓成這樣,王婆的心裏暗暗生疑。

武大這邊吃的動作卻不停歇,過了一會,菜和麵條都已經吃完,武大意猶未盡捧起麵晚咚咚咚的把麵湯喝了個精光。直到這時,動作方才停下,而後是一個長長的飽嗝。心滿意足的摸了摸肚子,讓夥計收拾了碗盤,倒上茶水慢慢的喝了起來。水剛喝了兩口,好像突然的想起了什麽,摸摸腦袋,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碎銀,往桌上一拍。“拿去,賞錢。”這句話說的頗為得意,而拍銀子的動作也故意弄的聲音很大。王婆仔細看去,那銀子約莫能有接近二兩,夠在茶攤上吃兩個月飯的,出手也確實闊綽。武大付了賞錢,慢慢的喝起茶水來,眯著眼睛,好似很享受。

機會來了,再不上前,一會武大就該走了。王婆也知道,茶攤的茶葉都是高碎,武大享受的表情純粹是一種暴發戶的炫耀,而不是陶醉於茶香當中,這種炫耀般的陶醉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想到此處,王婆起坐立身,走到了武大的對麵,拉開板凳坐下。笑眯眯的看著武大,恭敬的說:“武員外,奴家給你請安了。”這話說出來,王婆自己都覺得肉麻,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是最好的開場白。

武大眯著眼睛沒有動,捧著茶杯看了王婆一會,然後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怎麽,我們認識?”

“武員外在陽穀這麽有名,有誰不認識呢。隻不過是武員外是大人物,不認識我們這些小角色罷了。”王婆諂媚的說。

“哦?我也算是大人物?”武大郎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有些難以置信的神情。

“算,當然算了。誰不知道您那燒餅攤,生意火爆啊。我聽說都要開到京城去了,如果開到京城去,我想當今皇帝也肯定是喜歡無比。再說您那弟弟,天神下凡,勇武非常。武員外兄弟倆,那真是我們陽穀的楷模啊。”王婆多年在社會上混,這張嘴早就練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拍馬屁的話語完全不經大腦,好像自然而然的從嘴裏流淌出來。

看的出來,武大對此極為受用,陶醉的點了點頭。“兀那婦人,誇獎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兄弟到底是給朝廷當差,捧得太高話傳到縣令耳朵裏,也有些不好。”雖然是說阻止的話,但武大的臉上沒什麽阻止的神色。

王婆篤定自己這馬屁算是拍對了。不過也不需要繼續說了,如果說馬屁拍的太多,那就顯得這些話語不是那麽金貴,況且武家值得誇耀的事也就這麽多,翻來覆去的說車軲轆話,倒顯得自己先前的讚美不那麽真誠。所以王婆故意表現的一遲疑,好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引武大發問。

果然,武大上當了。看見王婆神色飄忽,當即就問。“嗯,你這婦人今天來這,莫不是有什麽事要求我。”說完眼睛一合,一股傲慢的神情飄了上來,看王婆的時候倒是用了眼角。

王婆強忍下心中的不快:“武員外,其實我是真有事相求,你是不知道啊,奴家最近真是煩透了。”

“煩什麽”武大追問了一句。

“煩讓我說媒的唄,每天到我家求著說媒的人,把門檻都踢平了,你說我能不煩嘛。”說這話的時候,王婆故意用了點撒嬌的話語。王婆今年已經四十多了,這種語氣,在少女時代之後,使用的機會就很少了。

“哦?你還會說媒?”武大好像突然來了興致:“那些上門來求說媒的人,都是求你給誰說啊?”

嗯,很有機會,王婆的心中在狂喜,但是臉上並不表露出來。“還能給誰啊,都是求著我,把自家的閨女說給武員外和武員外的弟弟唄。”王婆故意把武大放在武鬆的前麵,這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還有人想嫁給我?”武大頗為自嘲的笑了笑:“我就免了,我已經有夫人了,我夫人••••••”武大在這裏停了一下“回娘家了,我也沒有要納妾的意思,倒是我那兄弟、本縣的都頭武鬆,現在一直沒有婚配,我也想讓他成個家了。”武大的語調突然一轉:“你說你今天是來找我提親的?”

“是啊。”王婆一口答應下來,雖然說,根本沒有人讓王婆來提親,但為了顯得自己早有準備,王婆沒有任何猶豫的使勁的點了下頭。

“那,讓你提親的閨女來了嗎?”武大的眼睛溜溜的轉。

“來了。”話一出口,王婆的心裏就叫苦不迭。沒想到武大會這麽問,自己的嘴完全是本能反應的說了“來了”,這可怎麽辦,隨後武大肯定要看看那姑娘,嗯,不要緊的,我先四周找找看,有沒有熟人能救救急。

王婆趕緊轉頭,四下尋找,哪有什麽熟人,額頭上也見了潮氣,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個白衣女子在茶攤最靠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年紀相當,美貌端莊。就先拿你墊背了。

王婆壓低聲音:“武員外,就是剛坐下那白衣女子。閨女臉皮薄,跟我約好了在這出現一下,這是說給你弟弟的,不過怎麽也得你這哥哥先把把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