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到61節是我做的一點小嚐試,很高興SVEN童鞋在書評當中已經提出了這一點,章節的名字是塔羅牌中的大阿卡納牌的名字,按次序排列。如果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對應的了解一下每張牌的牌意和牌靈,也許能獲得更好的閱讀體驗。

我想寫一點不一樣的小說,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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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

天漸漸冷了,入夜的時候茫茫白雪從天而降,讓潘金蓮感到異常孤單。

潘金蓮甚至恍惚中想起了幼年的時候,父親會在雪夜留在家裏不去賭錢,那時的父親會抱著自己,說一些溫暖的話,讓冰雪也似乎融化。那時的潘金蓮無比的喜歡雪夜,那樣的夜晚給她溫暖。

她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孤單過。潘金蓮看了一會,便關上了窗。

身上的銀子雖然還有很多,但這麽下去始終不是辦法。如果當時沒有聽那個尼姑的話,那會不會好一些呢?時間仿佛凝固了,而潘金蓮的思緒也飄到了從前。

在那個尼姑二次出現的夜晚。

“我願意再次獻出我的血,求師太再次幫弟子占卜前程。”潘金蓮突然跪下,虔誠的看著尼姑。

“知道未來的感覺真的那麽好嗎?上一次你知道未來的時候,可是氣急敗壞憤怒不已啊,跟你一起做占卜的那個女孩,當天晚上就被你推到井裏了吧。你好狠的心啊。”尼姑目光如炬,盯著潘金蓮。

潘金蓮感覺到自己的腿在發抖,但是不服輸的性格讓她抬起了頭,迎著尼姑的目光:“師太彼時說,她活不過那日。我殺了她,是在履行命運的裁決。”潘金蓮瞪大了眼睛,盯著尼姑,在她感覺堅持不住想要眨眼的時候,尼姑笑了。

“一般來說,被我占卜過的人,再次看到我的時候都避之不及。貧尼遊戲人間,最喜歡看的就是凡人無力的掙紮,你知道什麽樣的感覺才是無力嗎?”尼姑笑吟吟的看著潘金蓮。

“弟子不知道。”潘金蓮沒有回避尼姑的眼光,而是睜大眼睛看著。

“很好,你很好。真正的無力,就是你知道結局,也知道結局不可能改變,卻在幻想中做著無窮無盡的努力。你叫什麽?”尼姑突然發問。

“弟子叫潘金蓮。”

“嗯,潘金蓮。我這次為你占卜會告訴你人生真正的結局。想必你也知道,真正的結局往往是非常殘忍的,你真的有勇氣承受?”

“有。即便是師太告訴我活不到天亮,我也想提前知道。”潘金蓮語氣篤定,性格當中不服輸的層麵泛了上來。

“那好。”尼姑說著,從懷裏拿出了那把讓潘金蓮印象深刻的匕首,拉過潘金蓮的手,輕輕的點下,頓時一個血珠出現在手指上。尼姑更不停留,伸手抓住帶血的手指,送入了嘴中,吮吸著。

潘金蓮感覺時間在這一刻變的非常漫長,她感覺到尼姑在緩慢的用力的吮吸,好像想從那匕首刺出的小洞中,吸幹自己所有的血。但是潘金蓮沒有動,她知道,從她少女時代讓這個尼姑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仿佛過了一百年,尼姑鬆開了手,示意潘金蓮可以把手拿回去了。然後說:“還是一樣,小姑娘,三個問題。”

這三個問題一定要問好,潘金蓮的心裏反複的斟酌著。

“我現在應該怎麽做,才對我自己最好?”這就是潘金蓮斟酌的問題,不問具體的事件,隻是問怎麽樣才能最好。尼姑通曉命運,肯定會給出一個最好的答案,這應該是最好的問題了。

“從來沒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看來二次提問的人果然精明了很多。我以後似乎應該考慮不再給人二次占卜的機會。”尼姑笑著:“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可以回答。你兩天之內離開陽穀,從碼頭離開,然後一路向東走,這是最好的選擇。”尼姑的話語在這戛然而止,緊接著仿佛是嘲弄一般的看著潘金蓮。

潘金蓮在心裏歎了口氣,果然這尼姑還是原來的樣子,問多少說多少。向東走,為什麽向東走?難道說武鬆的銀子藏在東方,可是具體在東麵哪啊,我一個女人究竟應該怎麽找呢?不行,這個問題雖然自認為問的精明,但是尼姑的回答聽起來卻是模棱兩可,對於自己一點用都沒有。

“為什麽?”潘金蓮隻問了這三個字。既然問多少尼姑回答多少,就要想辦法,把問題問的盡量的大一些,尼姑想要把這個問題完全的回答,必須要解釋完整,看你這次怎麽說。潘金蓮說完,緊盯著尼姑的臉。

尼姑愣了一下:“這第二個問題,果然比第一個要高明,看來這次貧尼不想多說也不行了。”尼姑在著停了一下,仿佛調整了一下姿勢:“你小叔子武鬆很快就要結婚,他要娶的那個女子跟你有深仇大恨。你留在陽穀,必要被她所殺。因此隻有離開陽穀,你才能活命,而走向東方,將會有別樣的機緣等待著你。”

同我有深仇大恨?殺我?潘金蓮一時間疑惑非常。自己這麽多年得罪的人確實不少,但這其中女人的比例並不高,而且是奪人性命的大仇,這,難道,是海砂?

不會,海砂已經死了。而且這件事我做得很周密,別人不會知道。我了解海砂的家事,孤苦伶仃,她家裏即便是知道她橫死,也不會想著報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潘金蓮看著尼姑,她想問明原因,卻舍不得這最後一個問題。

隻剩下一個占卜的機會了,不能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上。但是如果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怎麽能夠心安呢?這會讓我對任何人都產生懷疑,以後再也不得安生。潘金蓮激烈的煎熬著。

“看起來,你想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尼姑突然道:“也罷,我就告訴你。你不必張嘴問,這樣就可以不算作一個問題。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女孩,上次貧尼見到你時,跟你一起占卜,而後被你殺死的那個女孩,她得到了一種神秘的力量,從死者的世界,帶著仇恨之火,來向你複仇。”

尼姑依舊笑吟吟的看著潘金蓮,潘金蓮卻冷汗直冒。死去的人又重新活過來複仇,這如果是真的,那該多可怕啊。

“貧尼剛才答應過你,此次會推算你最終的結局,所以第三個問題早已經箭在弦上。”尼姑沒有等潘金蓮的反應,自顧自的說著。

“那就請師太言明。”結局,多麽好的字眼啊。潘金蓮對這種誘惑沒有抵抗的能力。

尼姑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片刻,身體表麵就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這霧氣緩緩的旋轉著,潘金蓮看的入神,尼姑念咒的節奏卻突然加快,連帶著霧氣的速度也在加快,最後,仿佛那霧氣承受不了如此快的節奏,竟然如同瓷罐一樣,瞬間的破碎,而尼姑頹唐的坐在那裏,嘴角流出了一滴血水。

“師太,你怎麽了?”潘金蓮驚呼著過去要攙扶尼姑。

“沒事。”尼姑伸手一擺,示意潘金蓮不要過去。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手帕,將嘴角血跡擦幹。“我嘴角流出的這滴血,就是剛才你手指的血水。剛才我無限度的接近了你的未來,但卻怎麽也看不清楚。你的未來,似乎會被一個有著極大神通的大人物所改變,這種改變現在還未到來,因此我無法推算。沒有回答夠三個問題,這滴血我無法吸收,還給你吧。”

說著,尼姑一抖手中的手帕,手帕上好像頓時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血星,這血星緩緩的像潘金蓮飛來,沒入了潘金蓮的身體。

“不過小姑娘,咳咳,你的這滴血還是我的。以後我們還會見麵,那時候你把這滴血還給我,我會幫你解答這最後的問題。貧尼今天酒也喝了,話也說了,該走了。”尼姑說完,沒有理潘金蓮,晃晃蕩蕩的走出了門,身體好像十分虛弱。

此後直到天亮的時間,潘金蓮一直在思考是否聽從尼姑的建議,離開陽穀。這事是肯定不能跟別人說的,武大和武鬆知道了,一定不會讓自己走。況且有人來尋仇的理由是見不得光的。

隻能偷偷走。可是為什麽尼姑要說兩天隻內離開,武鬆的新娘即便是出現,兩天的時間也是遠遠不夠開始複仇計劃的。猛然間潘金蓮明白了兩天之內的含義,兩天是武大還會昏迷的時間,兩天之後,武大就會醒來,那個時候即便是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

離開陽穀。隻是一瞬間,潘金蓮就下定了決心。不管說尋仇的人存在與否,她也要離開陽穀。這是一個擺脫武大的機會,如果說這次不走的話,那武大將永遠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將永遠當一個侏儒的妻子,這一輩子不會有什麽別的結局。這種生活讓潘金蓮暴躁且不安心。而且潘金蓮可以想到,隨著武氏兄弟的收入越來越多,她將越來越沒有地位,武大將會越來越欺負自己,尼姑說的對,隻有離開陽穀,才能夠開始新生活。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別處,死在沒有武大的世界裏。

於是,剩下的時間,潘金蓮都在收拾細軟,把能帶走的首飾、值錢的玩意和賬上能動的流水都隨身攜帶。潘金蓮盡量做的不太過火,一旦掠奪的程度超過了武氏兄弟的承受範圍,他們必定會前來追討,即便是從碼頭離開,如果武氏兄弟真的拚盡全力尋找自己,也不是一點找到的機會都沒有。

在臨界時間到來前的拂曉,潘金蓮背著包袱,從碼頭坐著船離開。

當船離開碼頭的一刹那,潘金蓮回頭看了一眼陽穀。她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這輩子可能不會再回來了。這樣也好,就讓陽穀縣連同自己那不幸福的婚姻,一起被永遠拋棄吧。

潘金蓮在中午的時候,便下了船,找了個地方,把一些值錢的物品變幻成了銀錢,而後轉走陸路,一路向東而來。這一路的風光,讓從未獨自遠行過的潘金蓮有些心醉,她覺得過去的自己是多麽傻,隻是想待在一個小縣城做個闊太太,不知天地的廣大。漸漸的竟然忘了是在逃亡,放下腳步開始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倒也逍遙自在,中秋前後還歇了半個月。

等到節日過後,潘金蓮才開始犯難。已經進了山東的地界,按照尼姑的話,一路向東而去,就有一天會走到大海,到那時候怎麽辦呢?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潘金蓮感覺到恐慌,她每天行路,但卻不敢行太多,生怕大海會突然出現在眼前,要盡量把這一天向後拖。同樣,她也不敢停下不走,尼姑算無遺策,自己停下不走,碰不上該碰的機緣也是麻煩。當朔風吹來時,潘金蓮的內心已飽受煎熬。

蠟燭上的火苗忽閃了一下,燈影搖晃,一下子把潘金蓮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冬天的寒冷又撲麵而來。原來是風吹開了剛才沒關嚴實的窗戶,順道把燈吹的搖擺。如此的雪天,看起來明天行不得路,需要在這客棧裏多住幾日。潘金蓮不怕天氣耽擱路程,作為一個沒有目的地的旅行者來說,無所謂行程,何況她一廂情願的認為,尼姑早把這些阻礙估測在內,如果是強行上路,反倒會錯過機緣。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了一陣喧嘩,潘金蓮走到窗邊向外探看,隻見窗外約莫有人,每人手裏都牽著馬匹。天氣寒冷,牲口和人哈出的熱氣和著飄擺的雪花讓一切不是那麽的清晰。這些人看起來是要來住店的,但潘金蓮知道,這店裏已經沒那麽多客房了。下午的時候,來投宿之時,客房就已經有八成滿了,入夜之後開始下雪,入住的人更是激增,現在能有一兩個房間就不錯了,這二十多人,肯定是招待不下。

這二十多人都騎著馬,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這下可能要起爭端。潘金蓮突然來了精神,少女時代那種看別人打架幸災樂禍的感覺又重新的燃起。這都是因為離開了武大的緣故啊,連看別人打架都是一種快樂。

潘金蓮打定主意,連忙穿好衣裳。她一路行來為了掩人耳目,都是男扮女裝。為了防止武氏兄弟的跟隨,她還經常改換相貌,住店的時候她的打扮是一個長著胡子的書生。為了保證前後一致,潘金蓮在鏡子前貼了好一會,才把胡子貼的跟住店的時候差不多,而後戴了一頂有些大的棉帽,這不倫不類的裝扮,倒是蓋住了滿頭的青絲和粉嫩的臉,乍一看誰也不會認為這邋遢的胡子書生居然是妙齡女郎。

等到潘金蓮推開門,走下樓梯的時候,雙方已經爭執了起來。

哈,不出所料,看來有熱鬧看了。於是潘金蓮到了一個靠角落裏的位置,這裏視線不錯,又相對安全。這個時候,她在抬起頭,認真的審視著爭執的雙方。

“掌櫃的,你說天下著大雪,已經行不得路,況且你也知道,這附近沒什麽客棧,就算有,又被我們兄弟找到,那八成也滿了。您就行個方便,這樣,我們呢都睡在大堂裏,也不用被褥,直接躺地上就行。您讓夥計把我們的馬喂飽了就行。我們總共二十二人,馬匹另算,給您三十人的錢,您看行嗎?”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說在那肯定掌櫃,而他身後的人多半已經怒不可遏,一個個吹胡子瞪眼。

“跟你們說多少次了,不行。客房現在還剩兩間,但那是貴客訂下的,不可能讓給你們。至於你們說睡在大堂,那更不行了。你們這二十多個漢子,往大堂一睡,你讓其他客人怎麽休息啊,我們這買賣還做不做了。再說你們那馬,給多少錢我們都不喂。冬天來了,草料越來越難弄,我們那些草料還得留著關鍵時候用呢,這個不用想,一點戲都沒有。”客棧掌櫃一邊搖頭一邊回答。

但是潘金蓮發現,當掌櫃說到“貴客”二字的時候,這群大漢相互之間做了一個眼神交流,而後仿佛達成某種默契一樣都安靜了下來,憤怒的感覺猛的消退。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你們就快走吧,掌櫃說不留,肯定就不留。快點走,找個破廟什麽的忍一晚上,走慢了恐怕這樣的位置都沒有了。”夥計在旁邊幫腔,同時不斷的指著外麵,打發眾人快點離去。

那絡腮胡子似乎在琢磨著什麽,然後轉過頭去,跟身後的人說了幾句。“也罷,該著我們兄弟們倒黴。各位打擾了。”對大堂裏的賓客抱了個拳,而後帶領著眾人,出了客棧的門。馬蹄聲也漸漸遠去。

這事情絕沒結束,潘金蓮非常清楚。但是在樓下繼續等著已經沒什麽意義了,此時想離開客棧避險,在雪夜裏也斷然找不到什麽好的所在,倒不如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麽。想到這,潘金蓮起身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房之後,沒有換衣裳,甚至假胡子都沒有拿下,潘金蓮站在窗前,向下仔細觀看。看了好一會,果然發現,在不遠的樹後,有一個人影隔一會就會探出頭來,好像在監視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