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想了片刻,單憑一個“五”字確實想不出什麽,再者也許這是他們組織的代號什麽的也說不準。現在就要看看自己的偽造的這個口信有沒有用了。

“你剛才進到茶坊裏,都看到了什麽?”武二一直在外圍觀察,裏麵什麽情況確實不清楚。

“刨除外麵的觀察者,裏麵共有四人,其中一個人看起來瘦弱一些,估計是西門藥鋪的掌櫃。但是奇怪的是,看不到茶坊裏的夥計,也沒有王婆的蹤影。”單鏢頭一邊回憶一邊敘述。

那就說總共有五個人,一會如果有四個人離開,計劃就成功了。我們兩個人,攻擊剩下的一個人,無論怎麽打都是穩贏的。武二不在說話,而是趴在觀景樓的窗前,觀看者紫石街的情況,任憑冬日的朔風吹打著臉。

不一會,茶坊的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了三個人,這三個人跟觀察者說了幾句話,就順著紫石街往北走,消失在了武鬆的視野裏。

不對,怎麽隻出來了三個,那代表裏麵還有一個。幹掉兩個人和一個人,在難度上有著天壤之別。不知道留下的那個人手段如何。

“都頭,好像是藥鋪掌櫃沒有出來。”單鏢頭說到。

“你確定?”如果是藥鋪掌櫃的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武鬆心中一喜。

“應該是這樣的,我大概記得他們的衣著。雖然距離一遠就看不太清楚。”單鏢頭的語氣很肯定。

確實,現在的天色發黑,再加上距離有些遠,從觀景樓上已經看不清紫石街上人的具體容貌,在厚重的冬衣下,一個人的身體強壯與否在暮色中也著實是不好分辨。不過單鏢頭如此肯定的話,應該是沒有問題。

“單鏢頭,雖然就剩下了兩個人,但要想不聲不響的幹掉他們,還需要勞煩你,我自己的話分身乏術。”武鬆琢磨了一下,對單鏢頭說。

“都頭單請吩咐,不知道是讓我去打哪一個?”單鏢頭搓著手說,看的出來,他有些寒冷。

“不是讓你去打,而是讓你再送一次口信,這一次的口信給那個觀察者。口信的內容很簡單,你就說讓那三個人在路上追上你了,於是讓你再回來跟觀察者說句話。你記著,要先問觀察者跟茶坊裏的人是不是一塊的,他雖然見過你長什麽樣,但按理來說,你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根據另外三人的語言來尋找這才合乎道理。口信的內容是:一定注意信號,不要疏漏。然後就說,那三人又付了五十兩銀子給你,讓你過來協助觀察者工作。”武鬆說道。

“都頭,直接按照剛才的口信說焰火不好嗎?”單鏢頭不解。

“稍微有點變動可信度更高。你隻要跟他多說幾句話,吸引下他的注意力。記著,跟他說話的時候你要背向南方,這樣他就會麵向南方,信號應該是在南方的天空中升起,他能隨時看到南方的天空才會安心跟你談話,不至於左顧右盼。我會趁著暮色,進入茶坊,幹掉裏麵的人,然後再與你共同出手,打掉觀察者。”武鬆說話的時候輕輕點了點頭,他覺得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了,人手實在是不夠,隻能玩這種捉迷藏。

“都頭,你這辦法好是好,我就怕觀察者他不相信啊,他們應該有個口令或者憑據什麽的。”單鏢頭一攤手,顯出無奈的樣子。

“憑據,嗯,憑據……”武鬆咬著牙,猶豫著,最後下定決心的說:“如果他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就跟他說‘東西是可以握在手裏的’。他應該就會相信你了,另外你要記住,如果在這期間天上有什麽類似於焰火一樣的信號,一定要拖住他,用語言挑釁,隻要找好理由,可以跟他當街動手,那個時候他的同夥已經走遠了,他是不會跟你爭鬥的,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武鬆做著最後的布置,在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單鏢頭點了點頭,轉身下了觀景樓,武二從窗戶離模模糊糊的看著單鏢頭走向了觀察者,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於是也從觀景樓上下了來,走上了已經被暮色浸染的紫石街。

二郎走路的時候刻意的躲在路人的陰影裏,就這樣,繞了幾個小圈,到了茶坊後窗。武鬆知道,茶坊裏隻剩下了藥鋪掌櫃,在後窗這裏必定不設防,於是用手輕輕的一推後窗,太好了,窗戶居然沒插!

這得益於二郎在桂花樓當掌櫃時期的經驗,一般飯館的後窗都要給廚房換氣用,所以即便是冬天,這窗戶也是不封死的,夥計會隔一段時間就打開,借以更換汙濁的空氣。茶坊自然也是如此,從這後窗躍入,再安全沒有了。

但是二郎不敢大意,用手指再次輕輕的觸碰後窗,讓窗子的木軸發出一點點嘎吱的聲音,然後屏氣聽著屋內的聲音。

很好,沒什麽腳步聲,藥鋪掌櫃的注意力都在前門,我以非常快的速度拉開後窗,一個滾翻進去,聲音不會比剛才那樣大多少,別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藥鋪掌櫃,就是功夫好手,我從後麵發動突襲,也能夠一擊製敵。

二郎心中喜悅,再聽一會確實沒有聲音。於是輕舒猿臂,打開了窗子。茶坊的後廚沒有點等,比室外顯得還要黑暗。但是武二對這裏的格局也有一點了解,因此並沒有燃著火折,而是一個滾翻,進了茶坊。

二郎刻意的放輕動作,落地的時候,他自己幾乎都聽不到什麽聲音。武鬆心中欣喜,就要站起身來,到前麵去找藥鋪掌櫃的麻煩,可就在此時,脖頸上傳來一陣冰涼,二郎猛地低頭一看,一把如雪的長劍,在窗外月光的映襯下,閃閃發亮。

中計了。這是二郎的第一反應。但是他沒有動,從閃光程度就可以看出,此劍極為鋒利。剛才自己雖然是翻進茶坊,對於突然暗下來的環境身體還不太適應,感覺和反應暫時的有些遲鈍,但這人能夠幾乎毫無聲息的把利刃貼近自己的要害,必定是好手當中的好手。貿然反抗,隻會以最快的速度送掉性命。

但是二郎也無法回頭,並不知道對方是誰、長什麽樣子,不過這長劍重量不輕,放在自己脖頸上這片刻,並沒有任何的力量波動,此人腕力不凡,應該是一名身體比較強壯的男人。不過他剛才滿可以直接殺掉我,如果他想的話,我已經人頭落地,這代表此人可能對我的身份還不太確定,或者說,他還麽有動殺心。

武鬆心裏經過這一番波折的思考,他決定,先不說話,聽對方怎麽說。

“進來的這官差,長得這麽強壯,但翻窗的動作輕盈,身手不錯啊。看你這動作,平時沒少翻大姑娘小媳婦閨房的窗吧。我問你,你是誰?有什麽隱瞞的話,馬上人頭落地。”武鬆的身後響起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

是東京汴梁的口音!雖然他刻意的隱藏,武鬆還是聽了出來。在京城人們都以說這樣的官話為榮,想不到今天卻是這官話暴露了來人的真實身份。是了,這次對付我的人是從京城來的,看起來我真是拿到了了不得的東西,那這東西就更不能給你們了。我身後的這個人不是藥鋪掌櫃,也就是說,藥鋪掌櫃是在離開的三人中。這樣也好,從京城來的人最多看過我的畫像,但齊四活著的時候說的好,畫像這東西跟本人差距太大了,對方根本就吃不準我是武鬆,他大概想從我這得到更多的情況吧。武鬆的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問你話呢,到底是誰,我可沒時間跟你在這耗著。”身手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武二感覺劍的力量微微一卸,壓在了肩膀上。腕力在強的人也不會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浪費力氣,不過對方既然這樣,就代表對武二的敵意不是那麽大,否則高度緊張情況下,手腕怎麽可能會放鬆?

“我是……五爺的人。”武鬆隨口編了個瞎話,反正剛才單鏢頭說他們提到了這個名字。

“哦?又一個五爺的人?”後麵的人口氣一變。“你倒說說看,五爺到底是誰啊?”

武鬆心裏一緊,恐怕這瞎話是變穿幫了,但是沒辦法,隻能使勁編到底了。“五爺是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五爺是從京城來的大人物,能為五爺做事是我的榮幸。”武鬆猜想這位所謂的“五爺”應該跟身後的人一樣,是來自於說著官話的京城,這是最靠譜的解釋辦法。

“小子,挺能編的嘛,聽到爺爺我有京城口音,就往京城上扯。剛才來的那個鏢師,恐怕跟你是一夥的吧,把我們的人調走然後再逐個擊破。得虧我老人家深謀遠慮,用一個換裝的小把戲就騙得你上鉤。你這麽了解這茶坊的格局,甚至知道這後窗是不插的,跟王婆關係不錯吧。王婆是武鬆的姑姑,這麽說來,你跟武鬆的關係也是不錯的,我告訴你,武鬆已經命在頃刻,想來你這人肯定是個忠仆,那就先走一步吧,也好替武鬆打個前站。”那人的聲音顯得非常愉悅。

武二知道,自己命在頃刻,此時無路如何也要硬拚一招。

“月牙,醒醒!”武鬆的意識在狂吼。

“該我出場了嗎?”月牙並沒有睡著,她的聲音顯得異常清醒。

“一會我把身體交給你,你的力量也許能夠粉碎長劍,並且殺死身後的人。”武鬆冷靜的說。

“我感覺到,如果這次我再用你的軀體戰鬥,即便我想,也不可能再把軀體還給你了。”月牙並沒有立刻接管,而是跟武鬆說著以後的情況。

“我知道,你能感覺到的,我也能感覺到。就這樣吧,這付身體給了你,也不算糟踐,總比死了強。以後我的意識就要永遠的沉睡了。唉”武鬆在意念中長歎了一聲:“月牙,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承諾嗎,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現在我完成了這個承諾。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武鬆希望月牙能夠答應自己的遺言。

“你說吧,我會做到的。”月牙的聲音有些躍躍欲試,武鬆似乎可以聽得到她急不可耐的喘息聲。

“照顧好海砂。她太命苦了。”武二說到這裏,竟然有一些哽咽,但他知道時間不允許自己感情用事,他馬上支住了那似乎要洶湧而來的悲傷:“還有,我脖子上掛著的……”

武鬆突然感覺到脖頸處寶劍一動,但並不是橫向的像自己的脖子砍去,而是再一次的用力壓了下自己的肩膀,但這力量就一下,馬上就消失了。這完全是一個用劍新手會發生的問題,不是這種高手會犯的錯誤。

武二跟月牙的溝通是在意識中進行,雖然進行的速度如同電光石火一般,但是身後的聲音也過於平靜了。武二本來準備等到寶劍微微向脖子的反方向移動,然後蓄力砍向脖頸的那個刹那,把軀體的控製權交給月牙,可這一切沒有發生啊?

武鬆馬上停止了跟月牙的溝通。

這種寶劍的突然下壓,隻有兩種可能。一者,是二郎身後的這個人身受重傷,剛才扯動了傷口,疼痛導致力量瞬間失去控製。但這是不可能的,無論從他出手的輕盈程度,還是說話時候的順暢,飽滿的語氣,清晰的思維,此人必然是毫發無傷。那隻剩下一個結果,就是同樣有人手持利器,脅迫著身後的這個人,而且能導致如此腕力的人力量失衡的脅迫者,必然體壯如牛。

這麽看來,自己是有幫手了!是誰呢?是單鏢頭?他解決了紫石街上的人?不對,單鏢頭不可能如此的了解茶坊後廚的地形,悄然無聲的到達這裏,並且出手如此準狠。況且單鏢頭的身體雖然強壯,但不會到這種程度。

難道是……鳳凰?如果是他就太好了,這種穿梭於生死的強大生物,必然會大大的改善今天晚上的被動局麵,更重要的是,他的回歸會帶來大量的官差,我方的人數就會超過對方,鹿死誰手,就猶未可知了。鳳凰有多大力氣多好的身手都不奇怪,而且這茶坊的後廚他是來過的。

不過也不對,鳳凰的性格乖張,又愛出風頭。如果是他脅迫住了這個高手,此時一定已經出言炫耀並且讓我感謝於他了。這種悶頭做事,一聲不吭的情況,斷然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二郎實在是猜不透這個脅迫者是誰,不過不管是誰,現在的局麵已經跟剛進屋的時候截然不同了。“咳!”武鬆咳嗽了一聲,在清靜的茶坊裏,這聲音帶著微微的回聲。

“這位拿劍的朋友,把家夥收了吧。你應該也已知道,我的援兵到了。你現在全力出招,固然可以製我於死地,但我隻是個小人物,閣下為了我而客死他鄉,恐怕會被你的同伴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料吧。”武鬆語態輕鬆,說話的同時,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寶劍的劍背,緩緩的從肩膀上拿了下來。

二郎的心裏極為緊張,這劍客一旦改主意,自己還是會隨時送命,他根本就不敢加快拿劍的速度,怕對方看出自己的心虛。直到把寶劍完全的拿下肩膀,身後的劍客都沒什麽反應,武二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的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這才轉過身來。

武鬆此刻的眼睛已經有些適應屋內的黑暗,借著月光倒也能看清楚東西。與想象的相同,身後的這個人雖然中上等身材,但身體卻異常強壯,倒是身上的衣服顯得頗為不合身,緊錮著身體,看上去有些滑稽。看起來,這本是藥鋪掌櫃的衣服,這麽昏暗的光線,即便自己是提前看到了此人,大概都會按照單鏢頭的描述,誤會他就是藥鋪的掌櫃吧。

不過也有事情與想象的不同,按照武鬆的估計,脅迫這劍客的人應該體健如牛,可是轉過身的武鬆卻完全沒有看到這個脅迫者的身影。劍客那中等偏上的身材居然能夠把脅迫者完全的擋在身後,隻露出身體少少的一部分,這讓二郎驚訝無比。難道真的存在那種身材矮小清瘦,卻力大無比的人?

就算真的有這樣的人,可是我並不認識啊。難道此人是敵非友?二郎暗自心驚。

但武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一旦顯示出慌亂,要麵對的就是兩個身手不凡的敵人。

“這位朋友,把寶劍收了吧,動刀動槍的大家都危險。”二郎仍舊用兩根手指,捏住寶劍,往自己這邊拉。那劍客一看武鬆如此,也就送了手,二郎就勢把寶劍往地上一扔。金鐵落地的聲音,清脆響亮。確實是把好劍。

武鬆自己並不會用劍,所以隻是把劍扔在地上,並沒有握在手裏。他自恃憑借雙拳,和靴子裏的匕首,足以在麵對麵的情況下,應付各種高手。

“這位幫忙的朋友,報個名吧。大恩不言謝,但是我武鬆必定記在心裏。”武鬆做完這些,對著劍客的身後一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