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壁殘垣。

這裏是被時間遺忘的故土。青色苔蘚,肆無忌憚地爬滿整片亂石,牢牢地附在上麵,就好像水蛭,死死吸上去,耗去所有的生機。

黃色的漣漪,蕩去時間的陰霾。壓抑的湖水,變得清澈了許多。陽光最終也衝破那層桎梏,零零散散地攝入了水中。

水下徹明了許多。

這裏很安靜,安靜的似乎多出一種詭異。此時此刻,浩浩蕩蕩地人應該和妖怪激戰,那麽散碎的力量,應該激起軒然大波,可是這裏的湖水卻成為了唯一異數。

沒有魚蝦,也沒有水草,唯一的植物,便是那厚厚的青苔。仰頭望去,湖麵也隻隻是微微晃蕩,陽光被無情的搖碎,在水麵折射出美輪美奐的色彩。

“醒醒……”衰尾道長走到秦豫的身邊,輕聲說道。接著凝起真元於雙指之上,點在秦豫天靈之處。

昏昏沉沉地醒來,惺忪的雙眼還承受不住半點陽光,縱使搖碎的光線也讓秦豫覺得眼睛灼痛。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待眼光凝聚之時,秦豫疑惑不解。

“這是什麽地方?”廢墟,一處沉入水下的廢墟,而且布滿了嘔心的青苔。順手摸一下青苔,油油的,滑滑的,還在手上留下了青色的痕跡。

“我也不知道。那股力量把我轟擊到了這裏,我也是剛剛醒來。”衰尾道長誓死都不會說出,剛剛被無情的倒掛金鍾了。那種臘肉式的姿勢,是衰尾道長內心中的永久秘密。

“劉燁呢?他不是和我們一起的嗎?為什麽看不到他?”掃視四周,空蕩蕩的廢墟間,看不到半點生氣,死沉沉,那股若有似無的壓抑感,讓秦豫很不舒服。

“應該還在這裏。如果他提前醒來,肯定會來尋找我們的。去找找。”衰尾道長碰到那些青苔,滑膩難受,所以走在外麵。而秦豫抬著那些青苔,借助水的浮力,漫步其上,好像行走太空。

“他在這兒。”秦豫朗聲說道。因為衰尾道長還在外麵尋找。

劉燁還躺在日冕上,蜷縮著身體,指針在劉燁的身上留下一道長長地黑影。望上去,給秦豫一種怪異的感覺,可究竟是什麽感覺,秦豫也說不清楚。

走進,秦豫發現,劉燁沒有半點知覺。難道是昏死過去了?凝氣於掌,一道金光打入劉燁的體內,待光芒消失之後,劉燁產生了蘇醒的跡象。

“秦豫?幹嘛瞪那麽大的眼睛看著我啊?見鬼啦?你要是再大點,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剛睜開雙眼,便看到秦豫圓睜的雙目。這讓劉燁驚恐不已,又哭笑不得。

“你的?你的脖子?”秦豫指著劉燁的脖子,驚恐地說道。

原本雪白的皮膚此刻似火燒一般,全部褶皺起來,焦黑一片。最主要的是,一條醒目的疤痕,如項鏈一般,環繞著他的脖子。望上去,就好像可怕的屍蟲,死死地趴在脖子上,爭先恐後地吸食著生命。

“我的脖子怎麽啦?摸上去很好啊!?”被秦豫這麽一說,劉燁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可脖子摸上去,細膩光滑,根本沒有任何的異樣。

“你們快來看看。”衰尾道長在廢墟的另一麵急切地叫喊著,隻是沉悶的水下,讓他的聲音變得沉重無力。

秦豫和劉燁快速地走了過去。衰尾道長驚恐地站在一個石碑前,不過離的好久,好像很怕那座石碑,神色緊張而且凝重,待走近了,他們也知道了。

一具幹屍,被死死地定在了石碑之上。雙手雙腿,被長長地鐵釘,無情的穿過柔弱的身體,深深地紮進石碑。

高昂著頭,眼眶卻深深地埋入了肉裏,露出兩個可怕的黑洞。全身的肉都極度地萎縮,死死地貼在骨頭上。整個人,炸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隻脫了毛的猴子,瘦骨嶙峋。

“這也太殘忍了吧?把人活活地釘死在石碑上。這還是人幹的事嗎?”衰尾道長正義凜然地說道,但卻不敢走近半部,因為他總是覺得那雙沒有眼瞳的眼睛,正死死地看著他。

“在水裏,居然都沒有腐爛。而且魚都沒有吃,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秦豫疑惑地問道,然後慢慢地走近,試圖觸摸一下。

“是有點奇怪。相比較,這東西和這些廢墟應該算是同一時代的東西,那麽長的時間磨練之下,居然還存在於這裏。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呢?”劉燁也隨即走近,好奇的心人人都有。

“不要觸碰,那是死人。”衰尾道長提醒道。在道士的行規中,死者為大,無辜的觸碰死者的屍體,那是對死者的極度不尊重,也極有可能招致無妄之災。

“屍體,是人死後,留在世上的唯一憑證,也在訴說著一段他的故事。我們隻有揭開它訴說的迷,才是對死者的尊敬。我想,它長久屹立於此,不也是為了向後世的有緣人訴說著另一端悲慘的故事嗎?”秦豫說道。

肉質依舊細滑,並沒有一般幹屍的那種粗糙。恍惚間,那些肉還殘存著餘溫。觸碰到的瞬間,劉燁和秦豫驚訝不已,一絲疑惑萌生心頭,隨即那層疑惑變成了無盡悲傷與憤怒。

苦苦哀求之後,卻依舊無果;親人的不原諒的;世人的唾棄……無數的悲傷左右著秦豫和劉燁的心,熱淚滿眶,最終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在脫離氣場之後,融入了湖水中。

天若棄吾,吾寧成魔。那股滔天的悲憤,讓秦豫和劉燁咬牙切齒,眼神中充滿了殺氣,周圍的溫度都似乎在極度的下降,衰尾道長都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衰尾道長,雙手夾著黃符,在胸前揮動著,燦燦黃光蕩開了漣漪。“斷開”,黃符脫手而飛,如激射的魚雷,破開層層水Lang,打斷了二人和屍體的鏈接。

撫摸著胸口,秦豫和劉燁心緒難平。剛剛的悲傷與憤怒,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好像千百人的悲傷匯聚在了一顆心上,無數的人憤怒在一個心間爆發。那是天地同悲的淒涼,那是憤世嫉俗,埋天怨地的憤怒。

“剛剛你們怎麽了?為什麽突然神色異樣,咬牙切齒地?”衰尾道長疑惑地問道。

“沒事!”劉燁和秦豫異口同聲地說道。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隻有親身經曆,才會深刻地體會到。

“肯定有事!你們居然騙我,不行,我得去看看!”衰尾道長生氣地說道,然後艱難地邁著步子,向著那具幹屍走去。

可就在這時,那黑洞洞的眼眶裏居然流出漆黑的血液,濃重血腥之味,讓三人不禁皺起了眉頭。這突如其來的異變,讓三人的心裏凝重了許多,特別是劉燁和秦豫,心中的壓抑感越來越重。

血光迸顯,好似離壩的洪水,洶湧澎湃地向著三人席卷而來。原本靈活地身體,如陷泥淖,變的寸步難行,全身都好像墜上了巨石。

血光湮滅了廢墟,掃除一切異物。待血光消失之後,這裏有恢複了固有的寧靜。壓抑而沉重。

“殺了他,殺了這個魔。”

“他是畜生,他是惡魔,殺了他。”

“居然弑父屠母,真是喪心病狂。殺了他。”

喊殺一片。大家都義憤填膺地呐喊著,要殺了那個跪在台前的人。大家緊握著拳頭,以助威風,時不時地還有人向那個人扔著石頭,鮮血已經掩蓋了他的麵容。

秦豫、劉燁和衰尾道長三人,靜靜的站在台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但是那些威風振振的人們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而是將所有的眼光都集聚在了少年的身上。

巍峨的祭台,五根巨柱,林立五方,透著一股浩大之氣。在祭台的中間,一座石碑莊嚴地聳立在那裏,“天碑”二字,寫的蒼勁有力,一瞥一捺中都涵養著無盡威力。

“尤克,你若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便從輕發落,不然你知道我們的族規的。”手持著法杖,藍色的寶石透著瑩瑩寶光,鶴發童顏,身著一身白袍,雖年歲已高,但從他的眼中卻看出了老當益壯。

“我沒有弑父屠母,請各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少年帶著哭音,苦苦哀求道。

“那他們是怎麽死的?”

“你的雙手沾滿了你父母的鮮血,你會遭天譴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是為了救我父母才沾的鮮血。我說的都是真的。族長,您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少年用哀求的眼神望著那位老者,可得到的卻是冰冷的外表。

“救他們?你倒是說得冠冕堂皇。惡魔已經占據你的心,黑暗吞噬你的靈魂,你已經泯滅了良知,是地地道道地惡魔。”一位中年人走上祭台,對著少年嗤之以鼻。

“你這個虛偽的畜生!如果非要問他們怎麽死的,那就是被你逼死的!你**了我的母親,可羸弱的他們卻隻懂得忍讓。而你卻不知羞恥地一次次施展著你的yin威,最終我母親承受不住打擊自殺了,而我的父親也殉情了!你才是惡魔,你是造就人間悲痛的惡魔。”少年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這個惡魔,不要在臨死之前,誣陷好人。你是魔,我們水天一地,沒有你這樣的魔。殺了他。”中年人怒氣騰騰地說道。

“他是魔!”

“他是魔!”

……

“好,很好。天若棄吾,吾寧成魔。既然你們都說我魔,那我何必成神?”少年直挺挺地站立起來,白光透體而出,靈氣四溢,片刻之後,陰風呼嘯,淒厲的鬼哭之聲,讓人頭皮似過電一般!

惡魔衝出了地獄之門,厲鬼在世間遊蕩,平靜的這裏,瞬間就變成了可怕的煉獄!少年,湮滅在了黑霧之中,發出悲涼卻又冰冷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