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日後,陸仲晗與肖大人終於將衙門的各項事宜交接清楚,二人一同赴忻州府府衙,麵見上官,出具保結文書。

卻不想剛到州府衙門,將保結文書簽字畫押,呈與上峰,肖大人便與他出了個難題。這難題出得順水推舟,且十分合知府大人的心意,且又在他職責範圍之內,叫他無法拒絕。

陸仲晗自知府衙門出來後,與胡師爺相視苦笑。

“大人是去鋪子裏瞧瞧,還是直接回縣衙?”因在知府衙門門口,不好說公務。胡師爺又知蘇瑾近日正在忙著將織坊搬到秀容縣,因而有此一問。

“直接回罷。”陸仲晗回身看了看知府衙門,歎息一聲,向官轎走去。

二人回到縣衙時,天色已將晚。蘇瑾派小秀到後衙門口看了幾回,均不見人影,正擔憂他初次到州府公幹,又與肖大人在交接期間存有摩擦,這一去一整日,莫非是不順利?

正思量間,小秀匆匆自外麵回來,笑道,“夫人,大人已回來了。剛進縣衙。”

“嗯。我知道了。”蘇瑾應了一聲,自書桌前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盤算了一下午的數字。除了各項貨物所占的本錢,現今有現銀二千五百多兩。這些除了在秀容縣重設紡織之外,尚還能餘下二千三百多兩,蘇瑾在盤算著是不是自己也開設一間染房,專染自己所經營的羊毛以及羊皮等物。

低頭思量一會兒,將桌上的紙張收起,轉身放到身後屬於自己的那架書格之中。不多會兒便見陸仲晗自院外回來,蘇瑾如往那般,透過書房的窗子,往外麵看。每每看到高大修長的身影自院外大踏步而來時,蘇瑾總覺他那步姿似是乘風踏月一般,其間攜裹著意氣風發的豪氣……

不過,剛看了兩眼,她覺出有些不對來。臉上笑意微斂,轉出書房,迎到正房門口,笑微微地道,“回來了?”

陸仲晗將手中的官帽遞於她,輕笑,“嗯。今日在家中都做了些什麽?”

“算帳唄。”蘇瑾掛好官帽,回頭一笑,“我天天不隻這些事嘛。”說著接過小秀奉上的茶,遞到他跟前兒,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幾轉兒,才輕笑,“怎麽象是有心事。在州府遇上什麽難事了麽?”

陸仲晗挑眉一笑,“倒是瞞不過你的眼睛。說是難事,倒也不算太難。說不難,亦有些難。”

蘇瑾撲哧一聲笑了,“聽你這樣說,可見是難的。”頓了頓又道,“我倒是也聽長勝說過幾句公務上的事兒,你如此算計那位肖大人,他心中必惱你。今兒這事是與他有關麽?”

陸仲晗微微點頭,吃了半盞茶,方笑道,“是與他有些關係。不過,若沒他的話,這事一樣地要辦,說不得亦會落在我的頭上。他隻不過多說了兩句,叫這差事落實了而已。”

“是什麽樣的事,這樣難辦?”蘇瑾本就對古代官場好奇些,聽他這麽一說愈加好奇了。

原來,一州之長,除了守土安民的本職之外,第一號重責,就是按規定每年向朝廷交納這些地方上的珍品出產。一旦這些貨物不能按質如數交納,便等同於違抗君命。

忻州府本地並無甚特別的產出,這麽些年一直沒向朝廷交納。本來嘛,各地物產不同,當地不產的東西,你叫主治官哪裏去尋?因而這麽些年倒也相安無事。不過今年年初,有戶部官員為討好聖上,借為聖上網羅珍玩之名,要求早先無進獻之責的地方一律進獻,不得有缺。眼看離年關隻餘下幾個月,忻州知府本正為難,陸仲晗二人便到了。這樣的好機會,肖大人怎會錯過?不過三言兩語,這項重責便落到陸仲晗頭上。

不過,即便肖大人不提,秀容縣乃是忻州府唯一屬縣,這差事,他自然也跑不了。現下不過是獨愁與眾愁的區別罷了。

蘇瑾聽完,微微皺起眉頭,“地方物產又非人力能為之,沒有就是沒有。難不成要官員親自製些什麽物產奉上去不成?”

陸仲晗與胡師爺議了一路,現下心頭倒安定了些,笑了笑,抓起她的手拍了拍,“無事。全國因此而為難的不止我一人,再慢慢想想。再者這又非是一縣之事,知府大人雖將此事交由我來辦,也並非撒手不管。到時若這物品交上不去,最該問責的便是知府大人。”

蘇瑾笑著點點頭,“這倒是……”說話間她心中突地一動,自已羊絨毯子,花樣新奇獨特,不知能不能當物地方物產進獻……若能進獻,那不成了貢品麽?一旦成了貢品了,那蘇記羊毛毯子豈不是美名瞬間傳遍天下……

她話說到一半兒便停住了,現下又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陸仲晗輕笑起來,伸指彈她的額頭,“在想什麽?”

“呃?”蘇瑾回神,在心中又想了一遍,方咬唇笑道,“那個,仲晗……我那羊毛毯子可能算得上一樣地方物產?”

“嗯?”陸仲晗眉頭高挑,審視著她。

蘇瑾“嘿嘿”笑了兩聲,繼續推銷自己的羊毛毯子,“我前幾日送給祁小姐幾人的格子圖案羊絨毯子,花色大方新鮮,手感也柔軟,顏色配得也柔和。你不覺得很好麽?現今張荀還在叫織機師傅調試織機,若這幾架新織機調試好,可織出寬六尺長六尺的方形毯子呢……”

看著她略微急切的模樣,陸仲晗輕笑起來。伸手又點點她的額頭,調侃道,“是誰說那些貨物粗鄙,不舍得叫它們砸了閔家的招牌,怎麽,你倒舍得砸了你家夫君的前途麽?”

“它們哪有你說的那麽不堪?”蘇瑾不滿的盯著他。不過一轉瞬的功夫又想到許多製約的因素,最最關鍵的便是染色和柔化技術,以及她的資金問題等等。本是臨時興起的心思,霎時又收了回去,輕笑,“我本是看你心煩,想替你分擔些呢。陸大人卻瞧不上,隻當我沒說”

兩人正說話間,小秀和香草來擺飯,陸仲晗便打住話頭。不過蘇瑾所說的話,他還是在心中認真的思量著,待二人退了下去後,方笑道,“夫人即有心替為夫分憂,我怎舍得叫夫人失望?待我與胡師爺商議商議,再做打算?”

蘇瑾笑了,盛碗湯遞於他,“我不過是那麽一說。認真想想,莫說我那羊毛毯子不合格,便是合格了。單一府要進獻多少毯子?我那坊子尚小,本錢隻那麽幾千兩,白白送了出去,咱們一家可要喝西北風去了。”

因陸仲晗初入官場亦不太了解向朝廷進獻是個什麽樣的情況,隻是單從織坊的規模來看,確實有些不太合適。不過,再仔細想想,那羊絨毯子倒真是個不錯的物產……

說過這事兒,蘇瑾愈想愈覺得自己現下步子不易跨得太大,還是安安生生,一步一個腳印的經營自己的小坊子罷。便安心與張荀安置她的小坊子。

一切安定好之後,已到八月初。張荀將最後一批染好色的羊毛拉回秀容縣,到後衙回話,又道,“閔公子與孫公子所販馬匹已盡數轉手。他們二人昨日啟程去了太原府,道是自那裏販了茶之後,徑直出關。不及與小姐辭別,特叫我代為轉達。”

蘇瑾笑了笑,微微點頭,“嗯。我曉得了。”有心問張荀他們這回走時,可有多帶幾個仆從,不過,他們必不會與張荀說這等詳細的事兒。便沒往下問。

張荀又自懷中掏出幾封信來,“姚家大哥一行自歸寧府又販了一批貨物,現正住在咱們店中。他們本想來看拜會大人,又聽聞大人公務繁忙,也叫我代為轉達。說是等再自關外回來,再來拜會。姚家大哥還帶了幾封信,叫我轉交小姐。”

蘇瑾伸手接過來,分別是姚玉蓮、常夫人以及梁富貴寫來的。因梁富貴又便想到梁小青,因問他,“小青身子愈來愈不便,你是做何打算的?若要送回歸寧府,趕早回去。”

張荀撓撓後腦勺,道,“我倒是想叫她回去。可是她說不放心小姐一人在此,不想回。”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蘇瑾笑了一下,想了想道,“依我說,要麽送回去,要麽,你送她來我這裏住著。坊子搬來之後,你又日日不得閑,她身邊隻一個小丫頭能管什麽用?”

張荀低頭想了想,笑道,“那她必定想來小姐這裏。我回去與她說說……”

張荀走了後,蘇瑾將幾封來信,一一拆了。都是些問候性的話,倒是常夫人的信中提到,說某一次與湖北老鄉聚會,其中有人說稅監之事當是快過去了雲雲。

不過,常夫人又說那人說的無憑無據,這事情究竟如何,她再探探。

蘇瑾將信放下,這事前幾日有個內陸來的商人也提及過,不過,據陸仲晗的估計,即便此說是真的,真要撤離的時候,便也要到年關了。

蘇瑾倒是盼著這稅監之事別那麽早過去,最好是在蘇士貞歸來的時候,再撤離。到時自家有了銀子,好趁機買幾

間又便宜位置又好的大鋪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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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