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祭奠已故人的節日,蘇士貞總會有幾天不開懷。蘇瑾也不煩他,自已帶著常氏忙碌起來。

坊子裏最經常做的活計是糊剪鞋底子,這些附近有幾個曾在蘇家做短工的中年婦人都曉得其中的流程,並不要人多教,但因之前都是常氏盯著的,現在常氏不做這活計,蘇瑾擔心她們粗心大意,不按鞋碼剪,剪出來大小不一,特意與張師傅交待了又交待。

張師傅年歲已過五十,鞋碼字雖早經蘇士貞的介紹,卻還是連連稱讚,“老朽早先做工的鞋鋪子,雖然也分大小,卻沒蘇小姐分的得這般細致標準,之前的鞋鋪子裏都是招些工人拘在坊子裏做,有些是客人訂了大小再依樣製做,蘇小姐這樣一分碼,雖占的本錢多些,倒不用客人等了,不管腳大腳小,皆有合適地。”

蘇瑾含笑接受他的稱讚,又道,“張師傅,現下隻是做單鞋,這幾位大娘幫忙做工,有四鄰接做鞋的活計,以我看,人手是夠地。隻是冬鞋卻還要您費心。何時人手不夠,您與張荀說一聲,叫他到家去回話,到時咱們再添人手。”

張師傅點頭笑,“好,就依小姐所言。聽說蘇老爺這兩日身子不適,可有大礙?”

蘇瑾笑道,“沒大礙,夏秋之交的小癢而已,勞您掛心。”

這時常氏過來與蘇瑾低聲道,“小姐,許家娘子來了,想在咱們鋪子裏做工”

蘇瑾一喜,連忙與張師傅致歉,走到一旁才問,“她在何處?”

常氏往門外指了指,“在院門外呢。她想做剪鞋底子糊鞋底子的這種長工。”

這次選在坊子裏幹活的婦人,皆是比常氏年歲還大的。畢竟這院中還有兩個男子,莫說旁人也不願,即便願意,蘇瑾也想謹慎些,自己家開的是坊子,隻想順順當當的做生意,岔子出得越少越好。

而許家娘子剛剛二十出頭,蘇瑾不禁皺了下眉頭,“要說在坊子裏幹活,是比單納鞋子省勁兒,她想來做也沒甚麽,隻是……哦,奶娘,她住哪裏?”

常氏也是想到這層,才沒應她,聽見蘇瑾問忙回道,“是住在她姨母家,在偏城南的方向,離此地倒不遠。今兒是她姨家表嫂陪著來地。”

蘇瑾再想,以許家娘子的心性,雖然年輕,在這方麵倒也不必太過擔心,便道,“那奶娘與她說清楚,咱們這裏有男子,若她不避諱,便叫她來做工吧。”

常氏應了一聲出去,不多會兒領著許家娘子進來,向蘇瑾擠擠眼睛,蘇瑾曉得這許家娘子是願意的。便也不再多說,正好,這院中還缺個做飯地,便將原來挑好的人手中,分撥一人出來做飯。

這院子經過休整後,空曠了許多,現在滿院子扯著整齊的繩索,離地六尺來高,一排一排甚是整齊,這是用來固定門板的,這麽一擺,門板兩麵皆可糊鞋底子,空間的利用率便高了許多。而沒活計的時候,將門板抽了並不防礙通行。這是張師傅出的主意,這麽一擺弄,倒真的有了小作坊的架式。

看完作坊,她叫張荀跟著回家。如果說之前蘇家的鞋鋪子由於資金、季節、試探市場等原因,做為起步期的話,現季節剛剛好,也已證明市場潛力是不錯地,資金雖然不多,但有陳家欠下未還的銀子,能夠緊湊地周轉開來。

她便想自秋冬季開始擴大生意。當然這個擴大並不是盲目地,最重要的一條是不能盲目生產。將張荀叫到西廂倉房裏,“早先與你說的那些適合賣咱們鞋子的鋪子,你可還都記得?”

張荀連連點頭,“記得呢,小姐。您那法子真的不錯,咱們在清源山下寄賣的那家鋪子,每天都能賣兩三雙鞋子,若是多多的鋪貨,全城的鋪子加起來,一天比咱們正經的鋪子賣得多出一兩倍呢”

不過,張荀頓了下又道,“清源山下那鋪子裏的掌櫃說,買咱們鞋子主要還是上山地香客之類,那清源書院的學子買得極少”

蘇瑾奇道,“咦,這是為什麽?”

張荀想了想,笑道,“小姐,你讀過書,肯定也知年少愛俏的話。我聽那鋪子掌櫃說,這些學子們雖然讀八股文章,整日月白學子衣衫,看似是個喜歡素淨的,實則不然。不管是手扇、帕子、鞋襪之類地,皆愛顏色或雅致、或花俏地。那鋪子掌櫃與我說,咱們做些顏色鮮亮的鞋子送過去,賣地定然比現在還好”

蘇瑾默了下問,“他可說做甚麽顏色地?”

張荀想了想道,“蘇木紅的或翠藍等,鞋麵最好是繡花地。”

翠藍還罷了,這蘇木紅的?蘇瑾不知怎的,突的想到“悶騷”二字。原以為這些學子們是隻有悶,現在看來,倒是外悶內騷地。遂笑道,“這個算作一件事,你回去與張師傅合計下,現下男子都愛什麽顏色,列個單子給我,最好分出大致年齡段來。我這裏還有一樣事,要你去辦。”

張荀問道,“可是要往各家鋪子送貨地事兒?”

蘇瑾點頭,“是。還有一樣,咱們坊子雖然開了張,人手也夠,我卻不想盲目叫她們做鞋,倉房裏的存貨量,夠十日賣便可。你這裏也是一樣地。不過鋪子裏每日所賣數量已知,你這邊卻不知。這些日子你開始給各家送貨,然後勤去跑動,多看瞧瞧,盡早約一個數字給我,我好叫坊子裏按量開工做鞋子。”

“哎”張荀爽快的應了一聲。蘇瑾又想到鞋麵的問題,又道,“日後你便負責往各家鋪子送貨,整日在外麵跑,若遇到合適的鞋麵布記得說與我或者爹爹知道。”

張荀又應了聲,蘇瑾總覺還有一件事,一時又想不起是什麽,便叫他先回坊子裏。待張荀走後,她在院中轉了幾圈兒,突地想起張荀出行並無車輛,原是想叫蘇士貞再置一輛馬車呢,這兩天他因逢中元節懷念朱氏,心情不好,蘇瑾便沒拿這種小事打擾他。可是自己又不好自做主張,便等他回來再說。

剛出了倉房在院中轉悠一會兒,便聽梁直在鋪子裏喊“爹”

梁小青也自鋪了裏探出頭,笑道,“小姐,我爹回來了。”

蘇瑾樂了,忙道,“你快去叫你母親。梁二叔這一走,怎的走了這麽些時候?”

梁小青向後院喊了一嗓子,跑過去開門兒。蘇瑾立在院中,見驢車轉進來,剛喊了一聲梁二叔,卻愣住,驢車上坐著的除雇來陪梁富貴賣貨的小夥計,還有兩人。

一個年約四十五歲,衣著與梁富貴相當,典型的普通百姓妝扮,另一個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坐在車上左顧右看,蘇瑾還沒打量完,便聽那男孩道,“爹,這就是四叔父家?”

梁富貴趕忙將驢車停下,請那二人下車,才向蘇瑾道,“小姐,這是棠邑的大堂老爺”

蘇瑾迷惑,大堂老爺?那男孩又叫好自家爹爹四叔,那不就是蘇士貞的堂兄?

這時常氏也趕來,看見這父子二人,也很詫異,不過還是連忙親熱地道,“原是大堂老爺來了,請,快正房坐。您上次來,小姐還小,不大記得您”

來人正是蘇士貞大伯家的大堂哥。蘇家祖籍山東棠邑的白石鎮,蘇家本家在鎮上也是大族,當然僅僅是大族而已,並不富有。族裏大多數人不過是普通的鎮上人家,略有幾個過得好的人家,家資也不甚多。

蘇士貞父親那一輩有兄弟五人,算是人丁極興,但是蘇士貞的父親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早年山東連年大旱,寸草不生,後又頻發蝗災,父母早早離世後,蘇士貞便養在祖父母跟前,等祖父母相繼都離世後,他便家離做了行商。

早年因為窮,也因為祖父母去世之後僅留的那點家財這爭,蘇士貞與幾個叔伯家並不親近,尤其是前兩年,蘇士貞的三叔做生意發了些小財,恰好蘇士貞的生意敗落,沒有了錢財,他在族人的眼中便也可有可無了。等朱氏過了三周年後,蘇士貞已有兩三年沒回去棠邑。

蘇瑾一邊在腦海中找記憶,一邊思忖,卻不知這次蘇士嘉會為何而來。

正思量間,卻聽蘇士嘉哈哈一笑,聲音中透著親熱,“不礙的,不礙的。瑾兒模樣也變了不少,幾年不見,大伯也快不敢認了。”

蘇瑾忙將心中所思拋開,上前見禮,“瑾兒見過大伯”

蘇士嘉哈哈笑著,擺手,“免禮,快起來,自己家不用這虛禮。”又叫那小男孩兒,“良兒,快來見過你堂姐。”

那蘇紳良上前來給蘇瑾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見過堂姐。”

蘇瑾笑道,“快起來吧。”

梁富貴將驢車卸下拴好,走上前來,向蘇士嘉道,“大老爺,請正房坐。我已差人去請老爺回來了。”

常氏也趕忙往屋內讓人,叫梁小青幫忙燒茶。蘇瑾對這位大堂伯實沒什麽好感,印象中朱氏沒的那一年,她隨蘇士貞回家葬母,這大堂伯對他們一直不冷不熱地,處處拿話擠兌蘇士貞,大概的意思是每年隻把家裏族裏一點點錢,卻為朱氏辦這麽隆重的喪事。

當然這話他不會明說,隻不過點點滴滴中都流露出這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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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說一下,056章小修一下下。經常修文是非常不好地,大寶捂臉跑走。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