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因掛著蘇士貞,夜裏醒來幾回,起身到正房窗外聽裏麵的動靜,前幾次還好。等雞叫第一遍時,她又醒了,天際剛剛透出青白的光,外麵略有涼,蘇瑾穿好衣衫,剛到外間,但聽見裏麵梁富貴在輕輕的喊,“老爺,老爺,哪裏不舒服?”

回應他的是幾聲細細的呻吟,蘇瑾立時急了,在窗外輕叫,“梁二叔,我爹爹怎麽了?”

梁富貴忙打了火石將燈點亮,打開正房門,低聲道,“小姐,沒事兒,想是喝醒了酒,胃中不適。”

蘇瑾聽著對麵房間打雷一般的鼾聲,更是煩躁,忍著氣兒,低聲與梁富貴道,“我去叫奶娘起來做些熱湯給爹爹喝。”

梁富貴點頭,自回裏間將小爐子裏添了炭,燒些水把蘇士貞喝。

常氏被叫起後,氣得狠數叨蘇士嘉,蘇瑾知道,若他是個不相幹的人,常氏怕是早就罵上了。而她因夜裏沒睡好,頭也昏沉沉地,甚是難受,低聲和常氏道,“這兩天找個由頭送他們走罷。家裏都忙著,哪個有空天天招待他”

常氏道,“也好,等天大亮了,去整治些棠邑沒有的稀罕物件兒備著,等他要走時,也不慌亂。”

兩人邊燒熱湯,邊議這事兒。正這時,梁富貴急匆匆的跑來,“老爺吐了,湯燒好沒,快拿去叫他醒醒酒。”

蘇瑾連忙將常氏燒的醒酒湯盛了一碗,交給梁富貴。尤不放心地道,“不若等天大亮了,去請陳太醫來瞧瞧。”

常氏點頭,“好咧。老爺這幾天本不開懷,怕是鬱結在心,又加叫大老爺狠灌一通酒……”

蘇瑾歎了一聲。

及至天大亮,梁富貴去請了陳太醫來,給蘇士貞把了脈,開了藥方,一家人把藥錢,熬藥,做早飯,開鋪子門,這般大的動靜,那來做客的父子二人仍舊睡得香甜。

直到早飯做好,也擺了桌。蘇士貞喝了些熱湯,胃中覺得舒爽許多,也起了身梳洗完畢。那兩人還在睡,蘇瑾忍無可忍,“梁直,你去叫大老爺起床,都什麽時候了,叫一家子人等他”

她憋了一夜的氣,這會兒語氣自然不好,蘇士貞瞪她一眼道,“總是親戚,再不耐煩,麵上也休要作態”

蘇瑾也自知是這麽個道理,便也不反駁,隻埋怨他,“爹爹不勝酒力便不要喝了,叫一大家子人跟著受累”

蘇士貞笑了笑,臉略有些浮腫,顏色蒼白,“好,爹爹知道錯了。”

蘇瑾便不忍心再說,隻道,“反正鋪子裏有掌櫃的支應,爹爹不要去了。在家陪著大堂伯說話罷,用了早飯,我出去一趟,治些點心之類地,一半留把招待他們,另一半等大堂伯走時叫他帶上。”

蘇士貞笑著點頭,“好。你在外麵莫久留。”

蘇瑾想起昨兒一閃而過置買馬車的念頭,正好梁富貴回來,可派他再去一趟,便和蘇士貞商議。蘇士貞點頭,“我原也是想過地,一時又忘。再買車,便買輛轎子車吧,我瞧你幾日不出門,在家便嫌悶地慌”

正說著,梁直將那二人叫起,梁富貴和梁直好一番忙活,侍候他們梳洗過後,才來了飯桌。

蘇士嘉略帶歉意的笑道,“昨兒在路上累了,沒想到一覺到睡到這時候,叫你們久等了”突看蘇士貞臉色,奇怪,“老四,你臉怎麽了?”

蘇瑾故意道,“昨兒喝多了酒,夜裏吐了幾回,大夫已來瞧過,正熬藥呢。”

原本以為他多少會愧疚一些,哪知蘇士嘉聽了這話,反而帶著些責怪道,“老四啊,你這可不行,男人在外跑營生,哪裏有不會酒地?”

蘇瑾暗暗瞪他一眼,趕忙叫人添飯。蘇士嘉今兒沒有昨日初來的客氣與拘束,看著桌上的菜,又微微搖頭道,以筷子向桌上指指點點道,“老四啊,掙銀子不是用來花地?怪不得你身子骨這樣不好,原是因這樣節儉。三叔公家每日飯皆是四道粥品,四碟小菜,四幹果,四點心,甜鹹皆有。還有那羊**日日不缺地……”

蘇瑾強忍著將一碗粥扣到他臉上的衝動,自家早飯一向是米粥,再加兩樣清爽小菜,並或蒸包或菜包或餅之類,蘇瑾便覺甚好。今兒因為他們來,常氏特意弄了一碟糟鰣魚,一碟醬鳳爪,一碟醬花生,一碗肚絲。並昨兒夜裏在炭火裏煨地雞湯,還嫌三嫌四地。

蘇士貞淡淡一笑,“我如何能和三叔公相比?這樣地飯食還是因大哥來,才特意整治地。”

蘇士嘉數落他兩句,再看看那紅豔豔的糟鰣魚,夾了一筷子在口中,品了品,笑道,“還是歸寧府地糟鰣魚味道好些。”

蘇瑾不欲再聽他說什麽,舀了碗雞湯遞把他,“大伯喝雞湯,昨兒煨了一整夜呢。”

蘇士嘉連忙接過,蘇瑾又把餘下的雞湯分別給蘇士貞和蘇紳良盛了,自己早上不愛吃這油膩的東西,還餘下兩碗左右,便盛了半碗,準備給梁直送去。家裏他最小,好東西一向有他的份兒。

剛起身,蘇士嘉問道,“瑾兒哪裏去?”

蘇瑾便實話實說。蘇士嘉放下筷子,低聲道,“老四啊,你莫嫌我多嘴。那一家終是仆從……”

蘇瑾忍著氣得挑簾出來,站在院中喊,“梁直,過來喝雞湯”

蘇瑾不耐煩這大堂伯,便到廚房旁邊的小間裏和梁家一家子在一起用了早飯。

飯後梁富貴知道蘇士貞不得空兒,找蘇瑾來報這次外出的帳目。蘇瑾見他將全部贏利約十二兩左右都把自己,曉得蘇士貞送他走時沒說,反正蘇士貞也是同意地,便不收那利錢,悉數推到他麵前兒道,“梁二叔,早先爹爹與我提過,說日後你再販地貨物,利錢都留把你自個兒。叫你們存著給小青和梁直用”

梁富貴一愣,好一會兒,才囁囁地道,“這不好吧?”

蘇瑾笑了,“沒甚麽不好地。梁二叔掙得銀子自然歸你自個兒,快收起來罷。早飯時爹爹說今兒要再置一輛轎子車,並一頭草驢子,待會兒拿銀子把你,叫張荀和你一道去。車子買回來,直接趕到坊子裏便是。”

梁富貴眼睛略紅了,遂點頭,“小姐和老爺即如此說,這銀子我便先收下。何時家裏要使銀子,到時小姐說一聲。”

“好。”蘇瑾應了聲,回東廂房取了三十兩銀子把梁富貴。待常氏收拾好廚下,蘇瑾剛想出門去治點心之類地,又因蘇士嘉對常氏一家人地態度,不想叫常氏在他麵前受委屈,想了想,便叫常氏和梁小青去。

取了五兩銀子去找常氏,“旁的奶娘看著置買,路過首飾鋪子時,別忘了買個約一兩重地長命鎖。”

常氏雖然詫異她主意變得快,倒也沒說什麽。接過銀子換了衣衫,帶著梁小青一道兒出門。

蘇瑾到正房裏續了一回水,看蘇士貞臉色好些,便放心到鋪子裏將梁直替下來,叫他和陪著蘇紳良去玩。

原先蘇瑾和蘇士貞都猜,這二人必在歸寧府住不長。蘇士嘉家的境況雖不算頂好,家中也置有五六十畝的田地,都佃把人家種,自己也做些小本營生。在蘇家長住,一分利錢得不著,且再往前便是秋收,總要去看著佃農們打糧,省得他們少報產量,到時自家吃虧。

因這個想法,前兩日招待的還算隆重客套周全,常氏那回置點心回禮,特意在梁小青的指點下到了孫記商號買些了本地少有的肉幹菠蘿蜜餞之類地,誰知七八日過去,這些東西都變作蘇紳良地零嘴兒,吃了個幹淨,他們仍沒動身地意思。

張荀得蘇瑾的安排,這幾日已開始在全城各家鋪子鋪設鞋子,每日必來報帳,盡管蘇瑾極力避著,哪會一點端倪不露。蘇士嘉愈住愈覺得蘇家不止表麵這點家業,愈發要探個究竟,大有繼續住下去的架式。

也是老天幫她,到七月底,街上不知從哪裏起的流言,說棠邑一帶出了個匪首,四處搶人錢財,已有五六家大戶被他們趁夜洗劫一空。因這些人來去匆匆,官府也無計可施,隻好嚴加巡邏,並叫各家嚴加防範。

蘇士嘉這才慌了,不顧天色陰沉,要立時啟程。蘇士貞雖也招待得不耐煩,卻不想他們回去再出什麽岔子,且回棠邑最快地是坐船,落雨天行船終是不妥,便留他們再住兩日,躲過雨天再走。

一場秋雨直直下了二三日,方才停住,這日一大早,蘇士貞仍叫常氏和梁小青去孫記商號買些黃羊肉脯、菠蘿蜜餞、荔枝脯、羊桃蜜餞之類地好做回禮。

梁小青和常氏去了半日,買回一大包東西來。蘇瑾也愛這肉脯,特意叫梁小青多買一些,留把自己當零嘴兒。將東西都提到東廂房去分裝,剛撥弄兩下,卻聽梁小青在一旁驚呼,“小姐,蟲子,生蟲子了”

蘇瑾定睛細瞧,隻見那暗紅色的肉脯上,有兩個小白點,往前湊了湊,天,哪裏是蟲子,這是蛆蟲

蘇瑾臉色霎時白了,上一次買回來地,她本著對這孫記商號百分百分信任地心態,根本沒細瞧,見蘇紳良吃得歡,她也跟著吃了不少,不由惡心跑到房門外,扶著牆一陣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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