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連忙去開門,看到門外地人卻愣住了,蘇家院門外此時立著四人,為首的是一位身量極高的年青男子,年歲至多二十上下,穿著白色墨竹紋的長袍,腰側墜著塊碧色玉佩,被自西斜的秋陽一照,瑩瑩地閃著光亮。他身側微微靠後的地方立著年約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雖是貼身仆從裝扮,身上的青衫垂墜,也能看出是不凡之物。

兩人身後約三四步遠的地方立著兩個小廝,手上各捧著一隻禮盒,皆拿大紅地綢子蓋著,看不出是物件兒。東鄰地林寡婦聽見蘇家這邊的動靜也開了門,往這邊張望,一眼看見這四人,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待常氏將人迎進門後,她飛快跑來,抵住將要合攏地門兒,悄聲問,“常媽媽,這,這人是到你家提親地?”

雖然她悄聲,但剛進門的四人皆未走遠,聞聽此言,主仆四人腳下皆一頓,相互對視。眼中皆閃過無可奈何的笑意。

常氏又急又惱,將她外往推,低聲喝斥道,“林奶奶你胡說甚麽?不過是我家早先去孫記買了長蟲子的,新來的大掌櫃來與我家賠禮來了。”

林寡婦恍然大悟道,“我說呢,長得這麽英氣的哥兒,怎會看上你家。”

常氏更惱,“老身迎頭開門兒還沒瞧見人長樣,你倒看得清”說完將院門“咣當”一聲關上。

林寡婦在門外氣道,“我隻是說實情罷了。也真是地,夾著我地衣衫了”

聽裏麵沒動靜,將被夾的衣衫一角自蘇家門縫裏抽出來。咕噥著回家,“買一回生蟲子地吃食,還占上大便宜呢,樣的好事兒都讓蘇家碰上。”

蘇士貞並不知門口處發生的小插曲,立在院中前,望著來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蘇瑾隔窗看著不由替他著急,孫記不就是個老字號麽?又不是神

正想著為首那穿墨竹紋長袍地男子上前行禮道,“在下孫毓培,乃孫記商號新任大掌櫃,今日特意來為小號出售變質不適當地貨物向蘇老爺道歉。請受在一下禮。”

蘇士貞連忙還禮道,“孫大掌櫃客氣,請到正房就坐,小青,上茶來”

梁小青匆匆自鋪子裏跑來,脆生生地應道,“好房裏有現燒地水,這就來”一麵腳步不頓地向東廂房跑來。

立在院中的主仆四人不免順著她的身形將目光投到東廂房。夕陽斜照,蘇瑾的東廂房正籠在金黃的斜陽中,自家一家人平素隨便慣了,她的窗子一向是大開或半開著透風地,現在雖有剛過窗地幾株月季遮擋,卻仍然能叫人看個一清二楚。

蘇瑾避不及和那幾人打了個照麵,恍惚間看見為首之人長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便馬上離開了窗子。

比起蘇瑾的匆忙一撇,自暗處看亮處的幾人,卻將她看得更清楚。隻見花影之後,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女,閃動著明亮的大眼睛,正十分好奇地望著他們,唇角似乎還噙著一抹笑意。

蘇士貞忙輕咳了兩聲。梁小青利索的將爐上溫著的銅壺拎到正房中,給兩人上了茶。靜立在一邊等著蘇士貞使喚。

蘇士貞將方才的情形看在眼中,心知自家沒甚麽規矩,不欲叫小青在旁人麵前再做出不妥當地的事情來,又輕咳一聲,“你出去罷。”

梁小青點點頭,又趕忙出來。

落了座後,孫毓培向蘇士貞再次致歉道,“小號這次失誤,純屬用人不當,家主孫世誠要晚輩代他向在我們商號購買過的有問題貨物地客人致歉,並備薄禮一份,以期能彌補失誤。”

孫士貞嗬嗬笑道,擺手道,“貴號的補償,小女幸得盛的幫助,已經得了。沒有再要補償二次地道理。至於孫記商號,在下一向是信得過地,也此次事件是個失誤。你們經此一事,定會大力整頓,重現老商號地風姿。”

孫毓培一行人自到歸寧府四五天,每日不知要拜訪多少買過變質或假貨地客人,輕責受人言語刮刺,重責獅子大張口要銀子賠償,更有幾個歸寧府地大戶,已在暗中串聯想一口吞掉孫記。象孫士貞這樣溫言和語地又對孫記仍然充滿信心地少之又少。

當下起身拜謝,“多謝蘇老爺體諒。孫記定然還是以往地孫記,絕不會自砸我百年老字號地招牌。此來一是賠償,二來是謝貴府蘇守諾。”

“茂全,快將禮物呈上”

“是,少爺”一邊的那位青衫漢子連忙應聲,將帶來的兩份禮送至桌前,掀開大紅綢,一個上麵是一疊票據,另一個托盤之上,卻是一對梅花美人瓶。並向蘇士貞解釋,“這對花瓶是送把蘇把玩地,謝她並未向外透露我們商號已賠償的事宜。另外那些是本號地本票。”

蘇士貞一時未明白,不解問道,“何為本票?”

孫毓培含笑解釋道,“這本票便是到孫記商號取貨的憑證。憑此票可到全國的任一孫記商號去取相當價值的貨物,不限時日,隻要我孫記商號在一天,這本票便生效一天。因貴府在四月至七月間,三次到孫記商號置辦貨物,此是在貨物一賠十的基礎之上,按光臨次數,每次計五兩本票,共計十五兩的。”

蘇士貞一愣,“客人進店多少次數,貴號也有數?”

孫毓培點頭,“商號中有本票留底記錄,隻須統計便可。”

蘇士貞拈須讚歎,“不虧為老字號,做事竟這樣的周密。”

兩人直道不敢當此話,又說了許多道歉地話。蘇士貞買的那些長了蟲子的吃食,是與蘇瑾一般的心態,隻覺孫記可惜,怒氣早已消了。如今看孫記商號新來的掌櫃,雖然年輕,今日這番行事,卻叫人不敢小覷,連聲道,“為商之道,哪裏能保不出一點岔子。難得是孫記這樣誠心的補救,實是叫人敬佩。”

又見他們麵帶倦色,心知孫記一日流水一樣的客人,象自家不過買把兩三次小玩藝的客人他們仍能走訪到,便猜不知已走了多少家,又還餘多少家,也不好多留人閑坐。

正想說叫他們自便的話,卻聽孫毓培道,“方才自貴鋪門前,見鋪中發賣地鮮果皆是以網兜裝起,卻不知是誰的主意?”

蘇士貞嗬嗬一笑,“是小女胡亂想出的點子。不過圖個方便,客人方便罷了。”

孫毓培略點了點,稱讚兩句,便不再閑話,起身告辭。

直到出了蘇家小巷子,上了候在路邊的馬車,孫毓培的貼身伴當張茂全才笑道,“少爺,今日最後的一家總算叫人心頭好受些。餘下的再有兩三天便能走坊完,孫二掌櫃他們現在定然又整理出一批名單來,我們現下回鋪子如何?”

孫毓培一改與蘇士貞見麵的時候正重神色,甚沒形象的往車中一歪,細長的眼睛微微挑著,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樣,懶懶地道,“大伯叫我來,隻說讓孫記重新開門便好,如今鋪子重新開門有望,我也偷偷懶,去迎風樓聽曲兒自打娘胎裏出來,我可從沒這般操勞過。”

張茂全臉上笑意一滯,正要。孫毓培揚聲向外麵喊,“去迎風樓”

張茂全突地也換作一副笑臉,附和點頭,“好,就依少爺。家主叫少爺來的任務,少爺快完成了。如今孫記總算開了一扇小門兒,沒有的旁人做下的事,叫少爺受累收拾……”

孫毓培斜歪在馬車上,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掃過他,“張叔,你這激將法可不管用”說著拎起放在車廂一角用麻繩網兜裝好的梨棗,略掃了兩眼,“這個物件不,日後咱們鋪子的鮮果之類也這般裝。”

張茂全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遲疑道,“少爺,這可是偷人家地點子,人家找上門兒。”

孫毓培不以為意,指尖挑起網兜,任它在空中晃蕩,細長地眼睛閃著慵懶地光,“我們不做,也必有他人做。即想得出來,必得有叫人家學去的準備。”

等馬車穿過舊城西門,到達新城,路過毫無生機的孫記商號時,孫毓培才抬起身子,透過車窗向外瞄了一眼,懶懶地道,“算了,看著這破鋪子甚是心煩,不去了”

張茂全臉上浮現喜色,連連點頭,叫趕車地小廝將馬車往回趕。

院中在門口候著的人一見他們,忙上前回道,“少爺,今日孫二掌櫃他們又整理出三十家客人的名單,小的這就叫他來向您詳說。”

孫毓培淡淡地嗯了一聲,又問,“茂福呢,沒有?丁姨今日有無派人來過?”

這人回道,“盛今日並沒派人來,想來是王府那邊還沒給回信兒。茂福使人捎信來說,今日宴請王府裏麵一位二管事。”

孫毓培又淡淡嗯了一聲。向院中深處走去。

且說,這四人離蘇家後,蘇瑾出了東廂房去找蘇士貞,看到孫記給地本票,不由一笑,暗讚來人雖然年紀不大,卻相當的精明。

給等值的本票,比起給銀子來,一則是省下不少銀子,又能落個大方的名聲。須知貨物的本錢隻有售價的七成左右二則白送的本票哪個肯白白扔了,不去占這便宜?自當會早早的去將貨物領,以免孫記真的倒了,或者突然變卦。這麽多人進進出出,便會給不明真象的人一種覺:孫記商號又活了。

當然僅憑這小點子,並不能完全將孫記救起來。且看他們還能使出手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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