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蘇瑾忙碌起來,每日算往外鋪貨的帳目和坊子裏進出、庫存的帳目,甚是充實。但是隨著張荀興奮地將各家賣貨數量報上來,蘇瑾終於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鞋子出貨量太大,生產能力跟不上了。

現在鋪貨的鋪子共有三十家,一家每日至少賣兩雙,這便是六十雙,合上自家鋪子裏的幾十雙,一日要賣一百雙的鞋子。自家周邊做工的大娘們,最多的時候四十多人,做鞋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賣鞋的速度。

還好,因夏日裏自家鋪子生意不算太好,庫裏有留存的商品,再加每日有新做的鞋子交上來,強強還能周轉一陣子。但也周轉不了多久了。

蘇瑾第一次犯了愁。她可沒有本事製造出個什麽機器,再將塑料也製造出來,批量生產塑料底的鞋子。純手工的活計又馬虎不得,坊子裏一天收來五十雙鞋子已是極限。

這個發展壁壘,她在初想到鞋子營生的時候,是想過的,但日子久了,一時又忘到腦後。現在到了不得不正視的時候了。

解釋這個問題必須得擴大招工。但擴大招工就意味著攤子愈鋪愈大,管理難度也愈來愈大。現在已出現了有些婦人明明領走四對鞋子,隻交把三對過來,因坊子剛開時,還有些忙亂,張荀記帳並不甚清楚,叫她糊弄過去了。現在這部分蘇瑾已經叫張旬用心記,並教他一個法子,每次每人隻能領三對鞋子回家做,下次做完送來鞋子,結上次的帳目。

這樣雖然帳目清楚了,也招至最早給蘇家做鞋人的不滿:原先可是即時結清地,現下等於扣下一次的工錢。

蘇瑾意識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一笑,怪不得歸寧府裏幾家鞋行都不和她掙這個給普通百姓做鞋的營生。先期是掙錢的,但人家又瞧不上那幾兩的銀子。又擴大不了規模,規模不大,便掙不了大錢。規模大了,管理成本必然上升。

雖然遇到了困難,但她並未想到放棄。走出倉房,在院中轉半晌,終於琢磨出一個可行的法子來。這個法子便是將主意打到城郊的村子裏頭去。

每個村子裏總有一兩個說話有份量或者關係網比較強大的婦人,可以雇她們做小工頭,每月給她們發工錢,叫她們負責將半成品發到婦人們手中,再負責收回來。仍舊每十天去收一趟。村莊人口流動不大,也不怕人跑了。比起自家盲目的在城中擴大坊子找人手更合算,更節省人力。

想到這裏,她突地霍然開朗,衝著天空微微一笑,果然是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蘇士貞這會不在,蘇瑾便決定先去探探是否可行,再回來和他商量。

用這個法子,她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許家娘子,用她的關係,先找兩三個村子做試點。

想清楚了如何做,蘇瑾將倉房鎖上,到鋪子裏將鑰匙把梁小青,和她說了一聲,便往坊子裏去。

她這些日子極少出門,坊子裏來的也少,一心埋頭梳理自家的帳目。剛走到坊子門口便聽見裏麵似有爭執聲,再側耳細聽,是有一個嗓門特別大的婦人在叫嚷,“我這鞋子做得怎麽了,哪點不好,你與我說清楚,老娘做鞋三十幾年,要你個小毛頭孩子來說教?不過就是個破夥計,你倒還拿起雞毛當令箭呢……”

蘇瑾擰了眉毛,推門進去。院中空地上圍著七八個人,透過人牆隱隱可以看見張荀瘦高地個子,立在正中間兒。

輕輕咳了一聲,淡淡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小,小姐……”張荀見她來了,忽的自眼中流出兩滴淚來,甚是委屈地將鞋子遞到蘇瑾麵前兒,“這位大娘做地鞋子,鞋底子納的稀得很,鞋邦上的針解也稀,我隻說了兩句,她……”

蘇瑾本是氣著,看他這樣突地笑了,“半大小夥子了,哭什麽哭也不怕人家笑話”

餘下做長工的婦人都過來和稀泥,蘇瑾掃了一圈兒不見張師傅,便問,“張師傅哪裏去了?”

張荀叫蘇瑾說得不好意思背著身,抹了眼淚道,“說是去瞧瞧冬鞋用甚麽樣的鞋麵好。早上就出了門”

蘇瑾點頭,“去收旁的鞋子罷。這裏有我”說著轉身看向那位大娘,看了半晌,並不說話。一時有個婦人搬來椅子,放在牆蔭之下,蘇瑾謝過她,過去坐下,才將手中的鞋拿到眼前細看。

做鞋子最費工夫的是鞋底子,納的稀疏自然出活快,但卻不結實。她手中這鞋底子,中間的行距與自家第一批做的相比足足寬了一倍。

拿著鞋子向那位婦人揚了揚道,“大娘,你自家做鞋可也是這樣的麽?這樣稀的針腳,線被磨斷的話,鞋底子可是會散開的,你做了三十幾年的鞋子,會不知麽?”

那婦人約有四十五六歲的樣子,自蘇瑾來了後,氣勢便弱了下去,這會微縮著肩膀上前,賠笑道,“蘇小姐,自家做鞋子一向是有功夫細做沒功夫粗做。沒功夫的時候,這樣的也穿得。再說即便磨爛了線,鞋底子也不會鬆開地……”

蘇瑾微微一笑,“你可是在哄我不懂麽?”

“不敢,不敢哄蘇小姐。這是實情,不信你問問大夥兒。”那婦人將臉轉向眾人,示意她們幫腔。可惜餘下的婦人皆不與她對目光。

蘇瑾歎了一聲,“本來我今日來是想和張荀說,日後咱們周邊的街坊都著手做冬鞋,冬鞋工錢自比秋鞋多些,也叫大家補貼個家用。但冬鞋不管是底子還是麵子,皆是好料,一雙鞋糟蹋了,可不止不把工費那麽簡單了,做壞了的,還要自已個兒把本錢掏出來。這位大娘的針線實不是適合冬鞋。嗯……這樣吧,張荀,查查這位大娘有幾雙鞋的工錢沒結,一並與她結了。這雙做壞的鞋子,因是咱們坊子裏第一遭出這樣地事情,算到我頭上。”

張荀應了一聲,連忙去翻帳本,走到蘇瑾跟前說道,“小姐,有三雙工錢沒結的。可是今兒拿來的三雙都不成用……”

蘇瑾淡淡擺手道,“我方才說了,都算到我頭上。我可不是要做冤大頭,頭一層意思是因我也有沒管好這坊子的責任。另一層也是看在咱們街坊的情份上。”

“不過,我看情份,大家也要照看情份不是?煩勞各位做鞋時都用心些,我蘇家的生意好了,自不會虧待大家的。再者,今兒這事也提醒了我,張荀待會你自寫一份收貨的標準,叫王師傅過目後,送把到院中與爹爹和我瞧瞧,若合適,咱們從此就照章辦事。”

張荀忙應了一聲,取了三十文的工錢把那個婦人。那婦人先前還賠著小,見蘇瑾現下是不用她地意思,猛然惱怒起來,辟手將錢奪過,雙目恨恨的瞪著蘇瑾半晌,才氣哼哼的走了,臨出門時,還不忘將坊子的院門摔得叮當作響。

蘇瑾搖頭一笑,轉向那些婦人道,“沒事兒,大家各自忙活罷。”

又叫張荀和許家娘子進了做倉庫兼臨時辦公地的西廂房,將自己在家中所思與二人說了。向許家娘子笑道,“因嫂子家便在城郊,你們村子裏的情況你最清楚,我想先叫你回去問問,可有人願意做這個小工頭?”

許家娘子忙道,“這不值什麽,蘇小姐若著急,我這便回去。”

蘇瑾搖頭,“不急,明日罷。回去時可要人送你?”

許家娘子忙搖頭,“無事。我姨母正好想要去我家瞧瞧,一道回去。”

蘇瑾點頭,示意沒事了,叫她出去。許家娘子走到西廂房門口,又拐了回來,走到蘇瑾身側,壓低聲音道,“蘇小姐,你小心些那婦人,她可是個記仇地。”

蘇瑾明白,點頭,“謝謝嫂子提醒,我醒得。”

許家娘子咬著嘴唇出了西廂房。蘇瑾看著立在一旁的張荀,突然想起他方才哭鼻子的模樣,笑了起來。張荀被她笑得不自在,將臉別到一邊去。

蘇瑾笑了一會,便說起正事來,“方才和許家娘子說的事,正是咱們下一步要做的正事兒。往村子裏送貨收貨這一攤子還要你去跑,得再給你配一個人手。這個事兒我不打算替你辦,你自己用的人,自己做主去挑。定下來之後帶到那邊叫爹爹和我瞧瞧。”

張荀一愣,隨即點頭,“小的明白。隻是工錢……”

蘇瑾想了想道,“工錢第一個月隻有五錢,若你用著順手,人又機靈,到時我聽你意見給他加工錢。還有,這些天我一直想說,秋冬天幹物燥,這院中皆是易燃之物,要小心防火。”

張荀立刻點頭,“是,小的待會兒便去買幾隻大水缸來,早早備好水。再與做飯的大娘說說,叫她格外注意些。”

蘇瑾點頭,起身出了房門。

回到家中,蘇士貞和梁富貴已打貨回來,這次仍是給梁富貴打的外出販賣的貨物。蘇士貞見她回來,問她去了何處,蘇瑾便將自己今日所思,和方才坊子裏發生的事兒,都與他說了一遍兒,並說了自己的新計劃。

蘇士貞故意裝作不滿地道,“現在錢財都把在你手中,什麽事也不與爹爹商量了”

蘇瑾嗬嗬的笑,自己真的不是有意抓著財權不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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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