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會廣出了孫記,心頭欣喜又擔憂,欣喜的是,孫記大掌櫃並未一口回絕,擔憂的是,那鞋碼的點子畢竟不是想出來的,看孫少爺的神色,莫不是這鞋碼子出自何家?

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回到鋪子裏。守在門口的小夥計一見他,連忙上前回道,“老爺,您前腳出門,後腳對麵程記茶莊的掌櫃便派人,說找您有事相商。”

錢會廣一愣,轉頭望了望斜對過的程記茶莊,“可有說是何事?”

小夥計搖頭,“沒說是甚事。隻說您後,叫人去知會一聲。”

錢會廣收回進鋪子的腳步,轉身向斜對過的程記茶莊走去。

程記茶莊的小夥計見他來,連忙熱情往裏麵讓。一人飛快上二樓去知會自家掌櫃。程記的吳大掌櫃聽聞他來,也忙自房出來相迎,兩人立在房外寒喧兩句,便進得屋中。

吳掌櫃親自斟了茶,請錢會廣入座,又閑話幾句,方切入正題,“錢兄,小弟冒昧問一句,貴號是否向代售蘇家鞋子的鋪子裏,也鋪了貨物?”

錢會廣一愣,放了茶杯,臉上的笑意落下來,“敢問吳老弟如何此事的?”

吳掌櫃微歎一聲,搖頭笑笑,“這麽說,此事是真的了?”

錢會廣點頭,“確實鋪了有十來家。還餘有十六七家,並未鋪貨。吳老弟與蘇家相識?”

吳掌櫃搖頭,“倒不認得。隻是受人所托,與錢老弟說一聲,這歸寧府一千多間鋪子,為何偏偏要去和那小戶人家搶生意?不若撤了罷。再尋鋪子便是”

錢會廣又是一愣,神色凝重起來,“可否問問是哪家所托?”

吳掌櫃搖搖頭,看錢會廣神色不好,沉吟片刻,笑道,“不是故意瞞著老兄,實是他因有些事情,這兩年一直在外遊曆,若非我偶然遇上,仍然不知他人在何處呢。即便如此,我也不得往徽州那邊送信兒,不然,他定然要離了這歸寧府,再去他處。所以也不便向老兄透露。隻是這家與我程家相交菲淺,與蘇家也是相識的。他托我和錢兄說說,生意嘛,你家本錢大,何苦去和小戶人家爭那幾兩銀子?無非是養熟的鋪子,客人多些。你們自找了鋪子鋪貨,不過是費時一個月的事兒,也養成了熟鋪子不是?”

程家在徽州也是知名地大商賈,主營茶糧兩行,財資雖無今日他拜會的孫家多,但,徽州地商人也沒哪個敢不賣程家的麵子。再者他今日走坊了孫記,若無意外,這孫記他是能進的。與孫記比起來,這些小鋪子並不算。

思及此,錢會廣忙道,“吳老弟所言極是,我這就將那些鞋子撤回。”

吳掌櫃笑起來,與他添了茶,“這便是了。來,吳某以茶代酒謝錢兄成全美意。”

錢會廣舉起杯子吃了半杯茶,沉吟片刻方問道,“不敢相瞞吳老弟,小弟這鞋碼子也是自蘇家學來的,敢問關於鞋碼子,所托之人可有話說?”

吳掌櫃搖頭笑道,“徽州人即便不行商,焉能不知商之一道的規矩?叫錢兄將鞋子撤回,隻不過是想向你討個情麵,再者也與那小門戶之人留條生路。鞋碼一事他倒未提。”

錢會廣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如此甚好。也怪小弟心急,急於將鞋子的生意做大。即如此,在下便不多留了,這就將鞋子撤回。”

吳掌櫃也不多留,起身又謝了謝,將人送了出去,並再三囑咐道,“錢兄隻說認為此舉不妥,將鞋子撤了便是。至於其它的請莫與外人道。”

這與錢會廣也是保其麵子的事,他沒有不應的道理,連聲應下。

待他一走,吳掌櫃便起身走到裏間,將門兒打開,向裏麵笑道,“表少爺,不知對此結果可滿意?”

依舊一身簡衣的陸仲晗自內室出來,拱手笑道,“多謝吳掌櫃援手。仲晗無以為謝,請受我三拜”

吳掌櫃連忙躲開身子,擺手笑道,“我可不敢受表少爺地禮,若叫,指不定如何責怪我呢。”

陸仲晗一拜落空,便起了身子,笑道,“還請吳掌櫃遵守諾言,莫與姑母遞信兒。明年是乃院試之年,又是大比之年,若因此而叫我誤了考試……”

吳掌櫃連連擺手,“您可不要拿功名之事嚇唬小人,小人不遞信兒便是。”

陸仲晗謙意笑了笑,“將來若姑母,你隻說不曾遇見我便好。我仍舊自後門出去,不勞吳掌櫃相送。”

吳掌櫃忙自帳房桌上拿起一包銀子,遞來,“表少爺,天寒地凍修府誌,不過是為了幾兩銀子,以我之見,您還是別去了。小吏們自有我代您打點。”

陸仲晗搖頭一笑,“我已在知府衙門報了名,即日便啟程,錢家還勞您多去盯盯。”

吳掌櫃曉得他的性子,雖不急不怒,卻是個有主意的。若真要再留,說不得他真會就此離了歸寧府,眼看院試和大比之年將至,再到旁處去,真誤了功名,叫自家,必都責怪他頭上去。便隻好打住,目送陸仲晗自後門離去。

陸仲晗自程記茶莊出來,趕在衙門散衙之前,領了差銀和路引。他今日下山本已是向師長辭了別,準備領了差銀與路引,便即刻出城。到清源山下的鋪子中,準備置兩雙鞋子,不料卻看到錢家鞋子也在這鋪子發售。問過店主才曉得是剛送到兩日。

卻不知蘇家曉不曉得此事,到了城中,便沒立時去知府衙門,而到了繁華之地,四處閑逛,沒想到真叫他找到幾家發賣蘇家鞋子的鋪子,碰上的五家中倒有四家有錢家的鞋子有售。思量半晌,終是又回了程記茶莊托吳掌櫃從中說合。

現在事已辦成,有心到蘇家去說一說,無奈天色已晚。在去與不去之間踟躕半晌,終是攔了一輛馬車,出城而去。

卻說張茂全與張茂福出了孫記,一人去蘇家的鞋鋪子,一人去錢老爺所開的鞋鋪子,並派了兩人去蓮花鎮。直到天將擦黑才。兩人將帶回的訊息,一一回稟。

十月下旬,天色黑得極早,議事廳中,並無半絲燈光,模糊一團的暮色中,兩人皆看不清大少爺的神情,卻能清晰地感覺出他的怒氣。

隻是有些不太明白,他在怒。錢家偷蘇家的點子,又想以此進入孫記,拒了他便是。雖然大少爺不是家主,這等小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良久,孫毓培的聲音傳來,“這是說蘇家的生意很快便會被錢家所取代?”

張茂全心道,蘇家的本錢不足,沒有錢家,也會有張家李家出來,小本營生本就是難生存些。可此時又不敢如此回話,便的道,“不會罷,蘇甚懂經營之道,雖然苦惱,必也有法子應對。”

孫毓培“嗤”了一聲,“甚懂經營麽?自家的生意已叫人搶先到這種地步,她還尚無覺察?”

張茂福回道,“這錢老爺是防著蘇家呢,早先開坊子開鋪子,動靜極小,蘇一家慣不出城的,哪裏會?不過,今兒去蘇家鋪子,那夥計回話,說是蘇老爺已曉得此事了,正在想辦法呢。”

孫毓培站起身子道,“與旁人家地事情她倒想的周全,遇到自家的事情,卻是這樣的遲鈍茂全,備車”

張茂全一愣,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少爺現在要去蘇家?”

孫毓培點頭,“嗯。”

正說著,張保匆匆進來稟報,“少爺,您說的小食原料,工坊的師傅已列了單子和用量出來,請您過目。”

孫毓培也知這事不能再拖,便擺手,“掌燈,進來罷”

張茂全連忙掌了燈,張保帶著工坊的幾個管事進來,呈了采買的單子叫孫毓培過目。那些小食雖然尚未完全配好,但不等人,凍河之後,再以陸路運輸,不但慢,而且成本也極高。好在已成功配製出七八味來,餘下的雖尚需改進,但經過這月餘的接觸,孫毓培對蘇瑾的“會吃”已自最初的懷疑,到現下的深信不疑。

這采買單上,除了慣常的小幹果外,還有要去青州采買的柔魚、墨魚之類。孫毓培一張一張地看過,又叫來工坊管事詳細詢問,每日製作用量,以及可用天數。

用時近一個時辰,才將最終采買的單子敲定,“青州離的近些,海味不好存放,蘇曾提及過,當地若有曬幹的幹品,可多采買一些。若全是鮮地,最好是那邊打撈收購鮮品之後,製成幹品再往回運。張保,你去挑選人手,至少派四人去辦此事。其餘的,象山東地界的幹梨棗之類,今年要多加些。幹梨棗挖去棗核內填糖花生,這味小食盛也極愛,想來必受歡迎。”

廳中之人齊聲應是。

孫毓培擺手,張保又領著那一眾工坊管事下去。

張茂全看看漏刻,已是酉時,再有不足一個時辰,便是夜禁,想了想便道,“少爺,不若明日再去蘇家如何?”

孫毓培沉默片刻,擺手,“現下便去。備車”

張茂全和張茂福二人相對望望,終是沒,一人替孫毓培取了披風來,另一人匆匆去叫人備了馬車。

蘇瑾這兩日確實發愁。倒不是愁沒有辦法,而在做決策之前地權衡。晚飯後,蘇士貞回房休息,她則披了棉披風借著東廂房透出的微弱燈火在院中轉悠。

轉悠好一會兒,突地把腳一頓,決定明兒便和蘇士貞說找丁氏借銀子,再去找孫毓培商談合約。

剛要進屋,突聽自家院門處有動靜,緊接著便響起拍門聲。

蘇瑾走近兩步,揚聲問,“是誰”

孫毓培聽到她清朗的聲音,並無一絲焦急之意,聲音中不由帶出些怒意來,揚聲答道,“我”

張茂全連忙輕聲補充喊道,“蘇,是我們,孫記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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