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聽見歐青謹和那人語速飛快地說了一長串話,又是**又是叫的,興奮得很。不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讓他如此高興?她把車簾掀開一條縫往外瞧,竟然是木斐立在街邊,仍然是那一件灰白單薄的長衫,仍然是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見夏瑞熙瞧來,他微微一笑:“恭喜二位了。”

夏瑞熙朝他點點頭,有些悵然地縮回去,靜靜等待歐青謹。曾經她以為她找到了老鄉,找到了那個有共同語言,共同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人,以為她能和他一樣地自由自在,可是他卻讓她失望了。別人說了幾句閑話,他就連多和她說兩句話都不敢了。不過半年時間過去,物是人非,他仍然自由自在,她卻已為人妻,被束縛了手腳。

不多時,歐青謹掀開車簾跳上車來,遞給夏瑞熙一個盒子:“熙熙,木斐給咱們的賀禮。他因為有事耽擱了,沒趕上喝咱們的喜酒,今日才趕回來,就去了家中,卻又聽說咱們回門,特意來這裏等咱們的,到現在連飯也沒有吃呢。”

聞著歐青謹身上熟悉的味道,夏瑞熙很快收起了那小小的悵然,這才是那個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她把盒子放好,淡淡一笑:“你可是要與他出去飲酒?”

歐青謹被她瞧破了心思,訕笑道:“人家大老遠地跑來祝賀咱們,我怎麽也得請人家吃飯不是?”

夏瑞熙道:“我知道,可是現在已經晚了,馬上就要宵禁,酒樓恐怕也打烊了呢。”

“還不如請他和咱們一起回去,我讓人給你們收拾一間屋子,做些好菜,你二人八九夜談,想說到什麽時候都可以。”

歐青謹搖頭:“不好,爹爹不喜歡。你就別擔心了,我先送你回去,我再去尋他,我們自有去處。”

“那不要太晚了,宵禁……”夏瑞熙還未說完就別歐青謹打斷:“你放心,我是去他的住處,不會去其他地方。他那裏清靜,若是太晚,我就不回來了。不過我盡量趕回來。”

夏瑞熙聽這口氣,今晚他大概是不會回家了。算算時間,都這個時候了才去,喝了酒,說一回話,百分百就要宵禁,他肯定不會回來,什麽盡量趕回來是騙她的。她心裏便有些不高興,哪裏有新婚期間就跑出去和朋友喝酒,丟下妻子獨守空房的?歐家人會怎麽看她?

但歐青謹和木斐的感情非同一般,而且瞧他的模樣,是早就鐵了心,打定了主意的。她自知不能阻擋他,也阻攔不了他,隻能道:“那明日要去祭祖,掃墓,我還要下廚,你可不要誤事。”生恐歐青謹以為她是在管他,又補充道:“我是怕你喝酒誤事,爹娘會生氣。”

歐青謹瞧她一眼:“你放心,我斷然不會誤事的。”

夏瑞熙沉默著不說話,前世她見過太多男人說這樣的話,但往往都是喝起酒來,一喝高興了,往死裏喝的都有,哪裏有多少記得正事的?她並不了解歐青謹的秉性,誰知道他會不會誤事?算了,等他真的誤會了再說吧。——

歐青謹知道她不高興,但並不打算讓步。在他看來,女人哪裏會懂得男人之間那種過命的情誼?而且他認為,女人該寵的時候寵,不該寵的時候堅決不能寵,白氏之所以現在這樣跋扈,就是因為他三哥前些年總讓著她,沒有好好管教的緣故。他的妻子絕對不能成為那樣的人,就算不是善解人意,也應該是乖巧懂事的。至於什麽時候該寵,什麽時候不該寵,自然要由他的喜好來決定。

婚姻生活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管是感情再好的夫妻,一旦成婚,總想著自己做主,對方聽自己的。著時候必然有人不服氣,那就要爆發戰爭了,這種戰爭有可能是激烈的,動刀動槍,也有可能是暗潮洶湧的,彼此鬥心眼,比心狠,往往要經過一番較量之後,決出了家中占主導地位的那一個,才會讓彼此的婚姻生活逐步漸入正軌。新婚不過三日,夏瑞熙和歐青謹已經開始了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卻說二人各打著各的小算盤回了家,先見過歐二老爺夫婦,大致說了一下情況。夏瑞熙還想再坐一會兒,妄想等到宵禁以後,拖得歐青謹出不了門。歐青謹卻坐不住,催著她回了錦繡園。夏瑞熙前腳剛進錦繡園,歐青謹後腳就興衝衝地命人準備馬匹,他要出門。

碧痕忙追上去問:“少爺,給您留門麽?奴婢好去和看門的老越說。”這是問歐青謹今晚回不回來,她好去收買看門的老越,以免驚動歐二老爺夫婦。

歐青謹瞧了夏瑞熙一眼,輕聲道:“不必。和以前一樣。”

知道四少今晚不回家,碧痕偷眼瞧瞧夏瑞熙,心裏莫名地歡愉起來。

夏瑞熙裝作沒聽見歐青謹和碧痕說什麽,若無其事地吩咐下人安置她休息,胸中的怒火其實已經熊熊燃燒起來。她這個正經的主母還未問歐青謹呢,碧痕一個小丫頭居然就越俎代庖?“不必?和以前一樣?”哼,還挺有默契的啊?看來歐青謹同樣的事情以前是常幹的。難怪白氏總是提醒她,歐青謹脾氣不是很好,家裏其他人並不敢怎麽招惹他。他這貴公子,從小過的都是錦衣玉食,萬人吹捧的生活,同情心是真的有,但那表麵上的恭順溫柔也許都是裝出來的,骨子裏卻是驕傲倔強的。

夏瑞熙進了屋,狠狠地將木斐送的小木盒扔在桌上,純兒和良兒是坐在後麵一張車上的,並不知道歐青謹要出去會木斐的事情,驚聞歐青謹竟然不回家,對視一眼,忙追進去:“小姐,你和姑爺吵架了?天色已晚,他不安歇,還要去哪裏?”其實她們最擔心的是,新婚三日,歐青謹便拋下了夏瑞熙出門,這要讓人說閑話的。

夏瑞熙不吭氣,聽見碧痕在外麵和歐青謹有問有答的,咬著牙抱起歐青謹的一件披風推開門走出去,正好看見碧痕在給歐青謹換靴子,癡迷地望著歐青謹笑,笑得嬌不勝羞,宛如一朵開繁了即將要謝的狗屎花(當然,這是在夏瑞熙看來)。

夏瑞熙瞧著碧痕那模樣就來氣,咬著牙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不動聲色地擠開碧痕,給歐青謹披上披風,理理衣領:“夜裏風涼,穿厚實些,多帶兩個人,莫要多喝酒,要顧惜自家身體,替我向木大哥道謝。還有,別忘了你先前對我說的話哦。”

歐青謹見她笑得甜,以為她想通了,高興地捏捏她的臉蛋:“好,你放心,都聽你的。”

夏瑞熙越發笑得甜,抱住他的胳膊:“要去就早去,不要太晚。騎馬小心些,路滑。”又依戀地悄聲說:“我真嫉妒木大哥呢,你都拋下我去陪他喝酒。”見碧痕豎起耳朵聽,她越發小聲,故意讓讓碧痕聽不見。

見她的小女兒情態,歐青謹高興地大笑起來,摸摸她的頭:“不過一次而已,快去歇著,明日要做的事情多的很,怕累著你。”

夏瑞熙笑道:“可是,你不在,我怕沒人給我把關,做出來的飯菜不合你爹娘的口味怎麽辦?”

歐青謹道:“我一定趕回來的。進去吧,我走了。”瀟灑地把披風一揮,拿起馬鞭就走。

夏瑞熙見碧痕還站在那裏發呆,純兒和良兒則忙著安置,便道:“碧痕,你來服侍我洗漱,莫要事事都要我喊著才動。”

碧痕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少奶奶四少爺是去哪裏了?今晚不回來了嗎?夫人曾交代過,若是四少夜裏出門,便要去給她說一聲兒,若是太晚了就不許去的,要不要派人去稟報一下?否則隻怕夫人會怪罪下來。”

你先前幹什麽去了?這會兒來鼓勵我去告狀?夏瑞熙不聽碧痕的勸,就是不聽歐二夫人的話,就是不孝敬婆婆;夏瑞熙聽了她的話,就要得罪四少,還要被全家人嘲笑,新婚三天就被丈夫撇下,管不住人,還要去向婆婆告狀。這丫頭不安好心那,夏瑞熙瞪了碧痕足足有一分鍾,才冷冷地道:“碧痕,你是丫頭,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用不著我來一一教你吧?”

碧痕躬身道:“奴婢隻是按夫人的吩咐做事,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還請四少奶奶指教。”並非是碧痕膽子突然變大了,敢這樣頂撞夏瑞熙,抬出歐二夫人來壓夏瑞熙,而是有人告訴她,這位新少奶奶脾氣很暴躁,隻要一激就會暴跳如雷,動手打人。而四少,恰好最恨這樣的人。

夏瑞熙冷笑一聲,是不是看她這幾日都沒罵過人,對誰都客客氣氣的,以為她好欺負啊?還是根本就是故意來激她收拾人的?人家找上門來,想不管都不行,她就算是忍得下這口氣,也丟不起這個人。她要是再不做點什麽,不等別人來嘲笑她,她自己就先窩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