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謹一走,歐二夫人便把房中眾人屏退,沉著臉發了語:“熙熙,我瞧著你二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呢,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夏瑞熙摸了摸臉,裝暈:“休息好了的。大約是今日天色有些昏暗吧?媳婦瞧著,可能會下雪呢。”聽說古代婆婆會管兒子和兒媳的**,那事要是多了,婆婆就會罵兒媳是狐狸精,難道是這個意思?可是,歐二夫人怎麽會知道這麽私隱的事情?

歐二夫人冷笑一聲,瞅了瞅她:“我看你素來是個端莊的,也是個聰明的,應該一點就透才是。”

來了,夏瑞熙心裏一跳,忙躬身道:“兒媳不懂事,請婆婆明示。”

歐二夫人沉著臉道:“我家青謹素來是個好孩子,從來不會做那些讓我擔心的事,也愛惜自家身體。雖然說是新婚,年輕人麽……可也要有個度!做妻子的人,就算是不能督促丈夫勤奮好學,助他飛黃騰達,但也應該愛惜他,珍重他,而不是引著他荒**無度!你倒好,二日就讓他起不來床,劍也不練了!”歐二夫人砸出一本書,正式歐青謹昨日看的那本教材,“看看!你都讓他看些什麽!這些髒東西,是從哪裏弄來的?我瞧著你夏家也算是書香門,你怎麽就……!”

夏瑞熙覺得臉頰火燒火燎地,又羞又氣,她兒子是個好孩子,看春宮也是別人勾引的,就連行人事,也是別人的錯。這是什麽人在後麵使的壞?又是什麽道理?夏瑞熙就不信歐二夫人和歐二老爺年輕時沒有荒唐過,歐二老爺就那麽正經,不會看春宮,要都養了,還羞什麽?

夏瑞熙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跪下道:“母親責難,兒媳不敢爭辯。可是女兒家也是要清白,要名譽的,媳婦自小家教森嚴,熟記禮義廉恥,沒有一樣不敢不聽父母教誨,更不是那等不知恥的女子。婆婆若是怪責媳婦不愛惜夫君身體,媳婦年輕不懂事,以後改了就是,可要說這東西,媳婦卻是從不曾見過,更不知是從何而來。請母親明鑒。”

“說罷深深一拜不起,隱忍著不發出哭聲,眼淚卻是迅速浸濕了膝前的地毯。一樣都不認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歐青謹今日沒有早起練劍時事實,她就認小錯吧。”

歐二夫人沉默地看了她一歇,來臉色終於好看了些:“當真不是你帶來的?你真的不曾見過?”

笑容抬起頭來,眼淚朦朧卻神情堅定地看著她:“按道理年關將近,兒媳不該說這些不好聽的話,可事關女子的清白名譽,兒媳不得不說幾句狠話,請母親見諒。若是兒媳帶來的,若是兒媳給夫君看的,若是兒媳有半句謊話騙了娘,便讓我兒媳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歐二夫人認真地說:“兒媳剛記事開始,家中娘親就曾告誡過兒媳:名譽貞潔乃是女子要保護的一要務,誠實品性一。做過了的兒媳就認錯,請母親責罰。”你愛罵就罵,可我是堅決不承認的,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你要還是不饒,就不要怪我堅持到底,不給你麵子了。萬惡**為首,就算是鬧起來,她也是不能任由他們給她戴上這頂帽子的,這還才剛來呢。

歐二夫人聽夏瑞熙說狠話,說她沒做過的,就算是死了也要保護自家名譽,又見她倔強認真,想到宣氏出身有名的禮儀廉孝之家,夏老爺也是那行事正經嚴謹之人,叫出來的女兒應該是不會錯的。她其實也拿不準這春宮到底是誰拿來的,家中情況是什麽樣的,她心裏也有點數。先前隻是她太過於疼愛麽兒,確定了歐青謹真的沒有起身練劍,又見二人麵容疲憊,顯見**過度,心中惱怒,才一並把春宮砸了出來。

現在才想到,二人到底還是新婚期間,新媳婦剛過門,兒子初通人事,難免貪戀床之歡,心裏便有些鬆動,起身扶了夏瑞熙起來:“你不要多想,我這是把你看作自家女兒看待,希望你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健康平安,才和你說這些的。既然沒有做過,就算了。等我閑了,在查看,看是哪個糊塗蟲做的糊塗事,一定為你出氣。”

夏瑞熙收了眼,垂著臉,抿緊嘴唇不說話。婆婆永遠都不會把兒媳當成在家女兒看的,不管嘴上說得再好聽,笑容再慈祥,都是為了她身後那個男子。什麽出氣,不過是說說而已,她要是真的相信了,那她還不是傻子。

歐二夫人見夏瑞熙神情生硬,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冤枉了她,有些過意不去,訕笑道:“呀,小臉兒都哭花了,眼睛也腫了,要是青謹見了,還不得怪罪我?來來,娘給你擦擦臉,勻勻粉。”

夏瑞熙垂著眼不吭氣,由得她打整,待心中的怒氣和怨氣壓製得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柔聲道:“娘,還是兒媳自家來吧,寧平時操持家務,就夠累的了,還要為兒女操心,您歇會兒。您是為了我們好,兒媳都省得,以後會跟加謹慎,不會再讓您擔心的。”

歐二夫人此時已經相信春宮的事情與夏瑞熙無關,見她受了責罵雖然難過,就算是流淚傷心,風度依然,聞言軟語,卻也不是薛氏那樣隻會哭,都不敢為自己分辯半句的軟柿子,更不像白氏,早就跳翻了腳大哭大鬧,或者如吳氏一般,一言不合,一言不發,仰首挺胸就走掉。

夏瑞熙聞言軟語中自有堅持,整體大度得體,不由暗歎了口氣,宣氏教育出來的女兒,果然是不一樣的。當下歎道:“算了,你回去歇著吧,晚上吃飯時再來請安。”

夏瑞熙悶悶地應了一聲,抱起手爐往外走:“他呢?”這家夥要是不敢等她就先走,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裏受氣,看她怎麽收拾他!

純兒見她眼睛紅腫,神色不愉,嚇了一跳,心知是受了氣,卻不敢在這裏安慰她,四處張望一番:“奴婢不知道姑爺去了哪裏,應該是先回去了吧。”

夏瑞熙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主院,走到離主院十幾丈遠的花園裏,有一個暖亭,“我在這裏呢。”歐青謹訕笑地著從裏麵摸出來,“怎麽不吃早飯了?”

夏瑞熙見了他,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流出來,忙抬起頭,仰著脖子不說話,好不容易才把眼淚逼了回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獨自往前走。

歐青謹莫名其妙地望了純兒一眼,純兒對他使了個眼色,比了個哭的動作,暗示他夏瑞熙被罵哭了,讓他快上去安慰夏瑞熙。

歐青謹恍然大悟,忙伸手去拉夏瑞熙,卻被夏瑞熙狠狠甩開,帶著哭聲說:“你別管我。你再拉我的手,等會兒又有人去嚼舌了,到時候受氣的人還不是我,你倒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去。”她知道不關他的事情,但就是想拿他出去。

歐青謹為難地看了看四周,見四周過往的傭仆不少,也就沒有繼續去拉夏瑞熙的手,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夏瑞熙正等著他繼續去拉她的手呢,心想他要是再拉她的手,她就不生氣了,誰知人家被她甩開手後,就再也不拉她的手了,反而在她身後東張西望,不由氣得她七竅生煙,不再理他,飛快地往前走。

純兒一瞧,就知道夏瑞熙的氣升級了,隻得歎口氣,快步追上去。歐青謹無奈地看著夏瑞熙的背影,隨手攔了一個人,讓去把他的小廝茗兒喚來。

夏瑞熙走到錦繡園門口,已經控製好了情緒。剛進門碧痕就過來請安,態度前所未有的恭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夏瑞熙心中一凜,大致知道內奸是誰了。當下微微一笑,什麽事兒都沒有地吩咐人準備擺飯,自己脫了披風,隻坐著等歐青謹回來吃午飯。

歐青謹好一會兒才從外麵進來,進門就聞到一股暖香,隻見夏瑞熙坐在窗前,斜靠在桌上,神情落寞,正在發呆呢。碧痕忙上前幫他接過外衣,笑道:“四少,您回來啦?奴婢這就傳飯吧?”

夏瑞熙聞言,抬頭淡淡掃了碧痕一眼,也不去接歐青謹,隻看著二人不說話。

歐青謹被她看得不自在,情不自禁就把已經遞給碧痕的衣服收了回來,轉而遞給良兒,對著夏瑞熙笑:“熙熙,你餓了嗎?咱們開飯好不好?”說著就湊了過去,變戲法似地討好地遞給她一小枝梅花。

夏瑞熙聞著花香,瞧著他的小動作,心裏一甜,已經不生他的氣了,卻還是虎著臉說:“夫君大人安排了就是。”

歐青謹讓良兒取了個小花瓶來插上花,好脾氣地笑:“那就開飯吧。”他知道夏瑞熙受了委屈,打算吃完飯好好安慰安慰她。

歐青謹不停地往夏瑞熙碗裏夾菜,變著法子地找笑話講,夏瑞熙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來。純兒和良兒看著高興,碧痕卻是看得難受,她何曾見過四少如此奴顏媚骨地討好過誰?都是這個狐狸精少奶奶,剛來兩天就把人的魂給勾走了。

三十七

夏瑞熙把碧痕的情緒變化統統看在眼裏,恨不得直接就把人給趕出去,轉念一想,想到當初夏夫人教導她的,若是她婆婆給她放個人在房中,她難道能直接就給攆出去嗎?自然是不能,小樣兒,看她怎麽慢慢收拾這個奸細!定然要叫上上下下都挑不出毛眼來。

心裏打定了主意,她轉而夾了一筷子清蒸鱖魚給歐青謹,低聲和他說了一句話,歐青謹見她不再生他的氣,夾菜給他,心裏一驚很高心了,又聽她說改日親自做魚給他吃,不由大是高興,郎有情,妾有意,硬把一頓飯吃得讓有些人看不下去。

收拾了碗筷,歐青謹屏退眾人,先就緊緊摟住夏瑞熙:“熙熙,你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受氣了。母親也是為了咱們倆好,你就別生她的氣了,拿我出氣好不好?”

夏瑞熙歎了口氣:“你知道些什麽?我哪裏生娘的氣了?”就算是生了歐二夫人的氣,她也不會對他承認的。兩三天的新婚妻子,趕得上人家幾十年的親骨肉情嗎?

歐青謹悄聲道:“你告訴我娘罵你什麽了?為什麽罵你?”

夏瑞熙暗歎了一口氣,果然啊,人家還沒有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就想當然地認為他娘是為了他們好,多虧她沒有說什麽。想想也是,要是換了是她,自然也是認為自家父母是為了自己好的。便道:“娘罵我不愛惜你的身體,讓你今早都起不來床,讓你荒**無度。還,還罵我從娘家帶那個不幹淨的東西來給你看。”

“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歐青謹莫名其妙。

夏瑞熙啐了一口:“還不是你昨日看的那什麽!”

歐青謹這才明白過來,紅了臉,跑去一翻,果然東西不見了,不由一腳踢飛了凳子,咬牙切齒地罵道:“是哪個不要臉的賤人敢翻爺的東西,去亂嚼舌頭!”

夏瑞熙見他氣勢洶洶地要往外走,忙拉住他:“你要幹什麽?”

歐青謹道:“你等著,我定然要替你出這口氣。好好的一個家,就是叫這些賤人給攪混的,斷然不能留,等我查出是誰,一定把他打一頓板子,再趕出去。”

夏瑞熙忙道:“你做給誰看呢?剛才不是還挺明事理的,知道娘是為了咱們好,現在又這樣鬧騰。娘要是知道了,會誤會的。”要真依著他鬧,歐二夫人肯定會以為是她攛掇的。

歐青謹懂啊:“那你就白白受氣了?我去找娘,跟她說清楚,是我的錯,和你沒關係。”

夏瑞熙笑道:“娘是為了咱們好,我不是白白受氣,她要不疼我,還不說我呢。我已經和娘說清楚了,那東西不是我帶來的,娘是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誰好誰歹。”說著又紅了眼,“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指責,先前是挺難過的,現在看見你對我這樣好,我不難過啦。”

歐青謹憐惜地擁住她:“你真的是個不錯的,今後你要是受了氣,就拿我出氣吧?熙熙,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不……”

夏瑞熙輕輕推了他一把,低頭道:“你不怎麽了?咱們小心些,節製些就是了。說真的,偶爾為之不怎麽,可要是經常這樣,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再說,我也受不住……”

歐青謹樂得笑成一朵花,吧唧在她臉上一親:“知道了。你睡會兒午覺?明日要回門,嶽母若是看見你無精打采,肯定會罵我的。”

夏瑞熙順從地應了:“你不睡麽?”

“我不睡了,有點事情要處理。我看著你睡著,再去,快閉上眼睛。”他給她壓緊被子,就在一旁守著她,拉著她的手指玩。等她發出了輕微平緩的呼吸聲,才起身穿了外衣輕輕打開門出去。

等歐青謹走了,夏瑞熙立刻坐起身來喚良兒進來:“你還記得當初你和我說的話嗎?多條消息,就多條路子。”

良兒這兩日都不曾和夏瑞熙出門,而是被她留在屋裏看座,結交院子裏的仆傭,早就覺得不耐煩了,一聽這話不由摩拳擦掌:“小姐要奴婢做什麽?奴婢定然不負您的期望,把事兒辦得妥妥當當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不要你做什麽,我給你十兩銀子,你去結交幾個朋友。”

良兒心領神會,領了銀子,小心地藏好,又說:“小姐,奴婢瞧著碧痕不是個好人,鬼鬼祟祟的。您最好尋個機會把她給打發了。”

夏瑞熙道:“她跟著四少這麽長時間了,深得信任,我一來就把人給打發了,人家會說我容不得人的,這事兒以後再說。”

“你和純兒平時也要對她多多客氣一些,特別是當著其他人的麵,不要有任何的行差就錯。知道嗎?姑爺是去了哪裏,你知道嗎?”

良兒道:“奴婢瞧著,是往上房去了。”說著換了個炭盆退了出去:“小姐,時辰還早,您睡會兒。”

夏瑞熙醒來,伸了個懶腰,隻聽書桌哪裏發出一聲輕笑:“你醒了?”歐青謹放下手裏的書,走過來擁住她:“下大雪了,多穿點。咱們早些過去陪陪母親。”

夏瑞熙吊著他的脖子,覺得他豐神如玉,怎麽看怎麽好看:“你不是出門辦事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歐青謹摸摸她的臉:“事情辦好了,我回來陪你。”

今天的晚飯沒什麽可說的,不過歐二夫人又對她親熱無比了,親熱到讓吳氏和薛氏側目,白氏酸溜溜。

歐二老爺還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青謹,明日你陪你媳婦兒回門,該注意的地方都知道了吧?後天還要去祭祖掃墓,要做的事兒還很多,今晚早點兒休息,就不要再做其他事了,明天才有精神。知道了吧?”

夏瑞熙聽見那句“今晚早點休息,就不要再做其他事了。”險些被嗆死,這話聽上去暗示意味挺濃的,這老狐狸,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實際上又是啥都知道。

歐青謹紅了臉,起身道:“兒子記住了。”

歐二老爺捋捋胡子,對夏瑞熙和顏悅色地道:“你回家去,替我們向親家問好,請他們有時間過來作客。再和你爹說,我很喜歡這隻五彩貓,這隻貓真不錯啊。”

夏瑞熙知道他其實是在誇她不錯,微微有些高興:“是,兒媳記住了。”

歐二老爺點點頭,問歐二夫人:“回門的禮品都準備好了?”

歐二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熙熙呀,明日就不必過來請安了,多睡會兒,吃了早飯,早些出門。”

夏瑞熙是個心軟的,見兩個老人都在變著法子的表示對她的關心,心裏也猜得到大概是早上的事情查清了,這是變相地向她示好呢,也就真心地笑起來:“兒媳謝謝爹和娘的關心。”

白氏探頭往外一瞧:“呀,好大的風雪。明日你們坐轎還是坐馬車?我讓人早些安排。”瞧著公婆高看夏瑞熙一眼,她也看出來表現表示,順便討討公婆的歡心。

夏瑞熙還沒回答,歐二夫人已道:“轎子太冷了些,就坐馬車吧,讓他們多鋪些褥子,把炭盆燒旺些,小兩個穿厚點,暖暖和和地。”

歐青謹得意地瞧瞧夏瑞熙,仿佛是在說,看吧,我就說我爹娘挺不錯的吧?

二人出了上房,夏瑞熙邊伸出手去接大團大團的雪花,邊問歐青謹:“爹和娘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客氣?”

歐青謹抿起嘴角,微笑道:“因為我疼你呀。”

“你去找娘承認錯誤了?”夏瑞熙又是高興又是難過,“你肯定被罵慘了吧?”下午就聽見良兒說他去了上房,沒想到是去承認錯誤的,真是有前途。

歐青謹道:“沒什麽,他們就是隨便罵了幾句。反正那東西是二哥給我的,轉而去罵二哥去了。”

夏瑞熙道:“你出賣二哥,他不生你氣呀?”

“他老嘴老臉的,從來就不怕被罵,既然敢給我拿東西,就不會在乎被罵,誰叫他是哥哥呢。”歐青謹握緊了她的手:“你不知道,先前我以為你脾氣不好,倔強,受不得氣,最怕你像三嫂一樣,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會又哭又鬧,弄得家宅不安。現在知道你這樣識大體,寬厚溫柔,我真高興。其實嘛,一家人哪裏會沒有誤會,沒有磕磕碰碰的?就算是牙齒也有咬著舌頭的時候。你說對不對?”

得了這樣的評價,夏瑞熙覺得自己忍忍氣也是值得的,笑著道:“其實有些事情我也是很小氣的。你最好不要惹我。”就比如說納妾,有通房丫頭,那就是她的底線,堅決不能容忍的。

歐青謹道:“什麽事情呀?你說說看?給我提個醒,省得以後我捋了虎須還不自知。”

夏瑞熙捶了他一拳:“你才是母老虎。”

歐青謹狂笑:“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是母老虎了?”夏瑞熙彎腰團了一團雪,使勁朝他砸去:“你想吃雪團是吧?”

歐青謹側身避開雪團,親熱地給她拉起兜帽:“雪大著呢。你不肯打傘也就算了,還帽子都不戴?”

“四少爺好,四少奶奶好。”隻見一個陌生的仆婦穿著件蓑衣,打著燈籠站在一棵樹下對著二人行禮。“我家小姐讓奴婢給四少爺和四少奶奶送書來。”

38

那仆婦遞過一本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書來,笑道:“我家小姐說了,先生先前手寫的那本,她供在桌上的,這本是她閑暇時手抄的,還請四少奶奶不要嫌棄她的字寫得不好。”

原來是林輕梅派人送書來了,夏瑞熙知道手抄本地珍貴,更何況那是人家父親的遺物,自然是寶物。哪裏還會挑肥揀瘦,忙謝過了,因想著林輕梅寄人籬下,手邊斷然不寬裕的,身邊的仆人日子也不好過,年節將近,特意讓純兒給了那仆婦五十個大錢的賞錢。又道:“你和林小姐說,請她閑暇時盡管過來和我作伴。”那仆婦千恩萬謝地去了。

“四弟妹,你稍等,我有話要同你說。”身後傳來白氏的呼喚聲。隻見一個婆子打著一盞燈籠照明,身後一個丫頭給白氏打著傘,另一個健壯的丫頭扶著她,正向著二人迅速而來。

夏瑞熙停住腳,福了福:“三嫂,有什麽事?”

白氏忙忙地趕過來,拉了夏瑞熙的手,瞧瞧歐青謹:“青謹,我有話同您媳婦兒說,你稍等會兒。”

待歐青謹走開,白氏湊近夏瑞熙:“剛才那仆婦是林輕梅的人吧?”

見夏瑞熙點頭,她神秘地笑了:“你小心些。這位林小姐,你還是不要與她結交的好。”

“為什麽?”

不想撇撇嘴:“為什麽?我不好在背後說人家,以後你就知道了。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夏瑞熙笑笑:“謝三嫂好意,我心領了。”跺了跺腳:“這天可真冷,昨兒還是大晴天呢,現在瞧這雪,下得這麽大。”

白氏還沒八卦完,有瞅瞅歐青謹,輕聲道:“還有,我提醒你啊,你小心你房裏那個碧痕。整一個小妖精,盡想著做姨娘上位呢,一天抽空就往夫人房裏跑。雖然說,她是自小貼身服侍四少的,但始終……嗨!你脾氣也是真好,嘖嘖,要是我,今日早上受了那樣的閑氣,怎麽也得把那死丫頭的臉給打爛了,嘴撕爛了才能出這口惡氣。”

夏瑞熙不敢和白氏多說,隻怕她在這裏追著自己說了什麽話,轉眼就添油加醋地去和歐二夫人說,卻也不能得罪她,笑著反握住白氏的手:“三嫂,你真好。改日我請幾位嫂嫂過去耍子。”

白氏還要再說,那邊歐青謹微帶些不耐煩地笑道:“三嫂,雪大路滑,你還是先回去吧,改日我再讓熙熙過來陪你說話。”

白氏撇嘴:“不就是和你媳婦兒說幾句話麽?這麽舍不得。”又對夏瑞熙笑:“那我先走了啊。”

“三嫂剛才和你說什麽呢?”歐青謹拉住夏瑞熙,“慢些,現在地麵上剛上了薄冰,又鋪了層雪,正式最滑的時候。”

夏瑞熙笑得沒心沒肺:“沒什麽,她說讓我小心林小姐和碧痕,又說他今早看見碧痕鬼鬼祟祟地去了上房見娘,娘當時就生了氣,問我到底是什麽事情。也沒有挨罵。”

歐青謹皺起眉頭:“你怎麽和她說的?”

夏瑞熙道:“為什麽也沒說,就說謝謝她的關心。”

“你不要相信她的話,林小姐這個人,你處長了就知道了。至於碧痕,她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碰巧去了上房,被她剛好看見,就來挑撥你。你小心她些,三嫂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講假話的。”

林輕梅倒也罷了,但夏瑞熙已經認定就是碧痕搗的鬼,見歐青謹維護她,心裏不快,麵上卻沒有露出來:“嗯,我都聽你的。說起來,碧痕有多大了?”

歐青謹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有十六七歲了吧?我算算,她伺候我有好些年頭了,好像是有這麽大了。”

夏瑞熙裝作無意地道:“年齡有些大了呢。”這個年齡,再過些日子,就該配小子了吧?

歐青謹沉默片刻,扯開話題:“等過了年關,我們去你的溫泉莊子住幾日可好?”

夏瑞熙樂了:“好啊。”怎麽不好?能離開這裏,去過幾天逍遙自在的小日子,如何不好?可是歐青謹對碧痕的態度有曖昧呀,她都提起這個頭了,他卻不跟著接下去,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總得表表態才是。但目前的情況確是不容許她繼續逼他,不過結婚三兩天而已,日子還長著呢。便打趣道“咱們今晚回去早點睡,不要做其他事情了。”

歐青謹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作勢要去捏她的嘴,低聲說:“膽敢拿公公的話來調笑,你膽子大啊!”還沒捏住夏瑞熙,自己就忍不住輕笑起來:“爹可真是……”

回門時,夏瑞蓓不過是略微出來晃了一圈,盡盡義務就告退了,夏老爺夫婦對歐青謹很是滿意,夏瑞昸也很喜歡這個二姐夫。夏老夫人更是喜歡歐青謹,覺得有這麽個孫女婿很驕傲,不過要是能想武子安那樣再當個一官半職的,那就更好了。

夏老夫人到底是老了,居然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建議歐青謹去謀個一官半職的,光宗耀祖。歐青謹雖然麵上恭謹,但夏瑞熙還是很明顯地看出他心裏不高興。

夏瑞楠也獨自回了娘家,隻為了關心自己的妹妹新婚生活愉快不愉快,順便是告訴夏瑞熙,武子安的事兒辦成了,等過了年,她就要和武子安帶著寶寶一起去東京任職了。夏瑞熙羨慕地說:“你從此以後就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了,真好。”

夏瑞楠明白她的意思,笑著安撫她:“你且忍耐些,其實,歐家的長輩,年齡都很大了。”

晚飯時,夏老爺擔憂地說起京城那一帶自入了冬以後就沒有下過一片雪,日日大晴天,天天吹南風,水幹澤涸,小麥等冬季作物鐵定絕收,人畜飲水都成了困難,竟然是六十年不遇的大旱。

朝廷到處派人找水源,尋所謂的半仙高人做法求雪,不但是命令宮中貴人和朝中大臣沐浴焚香吃齋,又命百姓家家供奉香案,吃素,花了許多人力物力,卻仍不見天公賞臉。

歐青謹憂慮地說:“如此說來,明年又不知有多少災民要流入西京,又有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夏瑞熙瞧著他那副憂國憂民的模樣,暗想:“他肯定也是很想有所建樹的吧?隻是被家族拖累,不能入仕,心裏肯定很難過。歐家因為地位特殊,為了避禍,並不敢讓兒子兒孫去做多大的官,多數情況下,都是取了個功名之後,便閑散在家,要做官,也是做點無足輕重的小官而已。”

二人回去時,天色已晚,街邊的積雪推起老厚,街上結了厚厚一層硬冰。夏瑞熙瞧著,不隻是街上結了冰,就連某人的臉上心上也仿佛是結了冰。誰能說他的人生是完美的呢,生在這樣的家庭,,空有一身才華,卻要注定被埋沒,這才是他最大的悲劇吧。

想起在回西京路上,他落寞地對她說的那句話——“人生在世,哪裏能事事遂意?自己再不喜歡做的事情,別人喜歡,你不也得熬著嗎?”

夏瑞熙憐惜地握住他的手:“我們家的人日日教導瑞昸,讓他好好念書,希望他日後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飛黃騰達。其實我更希望他能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渡過一生。人成功的方式並不是隻有做官一途,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成功。我就覺得我爹雖然沒有做官,但他其實也算是成功了,最起碼他讓我們一家衣食無憂,還能救死扶傷,年份不好的時候,可以憑一己之力,設粥棚,讓很多人活下去。還有那些名士,快活於山水之間,徜徉於詩詞之中,萬古流芳,又豈能是一枚官印就能比得上的?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歐青謹眼睛閃了閃,專注地看著夏瑞熙,低低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上次在京城,貴妃娘娘就曾提出讓我在朝中任職,爹爹不曾問過我的意思,直接就拒絕了。”

夏瑞熙歎口氣:“你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歐青謹苦澀一笑:“不提它了。總歸就是這個樣子,其實我最恨人家說我生在歐家怎麽的好,怎麽的幸運,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家的富貴平安就要到頭了。”

夏瑞熙聞言大驚:“為何如此說?是因為京裏那一位嗎?出了什麽事了?”

歐青謹皺起眉頭,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小聲兒些。”

夏瑞熙越發肯定了她的猜想,想想也是,諸皇子那般大了,也不過寥寥幾個位列親王之尊罷了,貴妃娘娘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就被封作親王,雖然是無上的榮耀,卻是埋著巨大的禍端。雖然歐家不是貴妃娘娘的直係親屬,但誰都知道貴妃娘娘是靠著什麽上位的,在那個嬰兒未長大,掌權以前,如果今上一翹腳,不隻是貴妃娘娘要倒黴,連帶著歐家也要倒大黴,說不定夏家也逃不過去。

想到種種可怕的可能,夏瑞熙害怕地抱緊歐青謹:“沒有錢,沒有仆人都不要緊,我隻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就行。”她能吃苦,也能工作,相信能靠著自己的雙手活下去,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歐青謹低歎著氣摸著她的頭:“不要怕,還沒到那個地步。你簡直不像個十六歲,養在深閨,未經世事的女子。這般的聰明狡猾i,倒是可惜了。”

夏瑞熙抬起頭,睜大眼睛:“可惜什麽?我怎麽狡猾了?我是最老實的。”

歐青謹笑笑,扯扯她的耳朵:“我是替你可惜,若是個男子,你必然是你們家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什麽光宗耀祖,飛黃騰達的,不在話下。至於老實不老實麽,你自己知道。”

39

“我就是老實的。”

“隻要本質是很好的,良心不壞,人還是聰明狡猾些的好,你現在這樣,我就很喜歡。”

夏瑞熙聽了這話,便明白,她的小心思到底沒有逃過他的眼睛,想想也是,人家原本不就是有神童之稱嗎?他從小就在那樣複雜地大家庭中長大,心眼隻會比她多的,斷然沒有比她笨的道理。

隻是他能體會到她的一片好意,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罷了。想著又有些生氣,他這樣說她,是在點醒她,提醒她不要瞞著他耍小聰明嗎?

夏瑞熙撅嘴道:“我狡猾,你難道又是好人了?”他以為他不明白,他作勢罵人,要清查院子裏的嚇人,不都是做給她看的麽?哪裏是真的要動手?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會不明白?把她當一般的純情少女打整呢,以為他隨便晃晃,她就當真了?大家互相給個麵子罷了。

歐青謹笑笑:“是,咱們都不是好人。”

夏瑞熙覺得他是在敷衍她,又想到二人那脆弱、幾乎沒有任何基礎的夫妻感情,還有不可預知的未來,心裏一陣委屈,有些惱怒地道:“難道你以為我都是裝的?不是真心的?”她這幾日,可以說是使盡渾身解數去討好他的家人,討好他,雖然根本原因是為了她自己想過好日子,希望能得到他的真心和愛,可她卻也是付出了真心的。要不然,方法多得是,她何必如此耐心細致地對待他?

歐青謹見她突然變了臉,也不高興起來:“我什麽時候那樣說了?莫非你也認為我都是裝的?不是真心的?”

夏瑞熙見他有了臉色,更是生氣:“我懶得和你說。”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他永遠都不會理解她心中的那些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也不會理解她在午夜夢回之時突如其來的強烈的孤獨感和空虛感,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恐懼感。

歐青謹低聲道:“莫名其妙。”把頭轉向了一邊,他覺得他什麽都沒說,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夏瑞熙為什麽就要生他氣,發他的脾氣?

夏瑞熙聞言,忍不住就想追著他問誰莫名其妙,她怎麽就莫名其妙了? 到底還是忍了下來,不發一言地靠到車廂的另外一邊,不理睬他。掀起車簾,看著窗外街邊的殘雪,她覺得一陣冷似一陣,孤獨蕭索無比。

在兩個被指定、固定的人當中,愛情發生的幾率很低,婚姻生活合拍的幾率更是低,她卻要以來就同時完成這兩個艱巨的任務。她很是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和魅力,歐青謹雖然這幾天看上去對她不錯,也還感興趣,看起來前途是光明一片,但夏瑞熙很清楚,他和她其實就算是一對好不了解的陌生人,現在的友好不過是初始的新奇和對配偶的義務,還有對新生活的美好憧憬而已,他內心是怎樣想的,她一無所知,今後他會如何,會不會真心的愛上她,她更是沒有絲毫的把握。

要叫她像這個時代的多數婦女那樣忍氣吞聲地事事依從丈夫,討好丈夫,甚至為丈夫管理妾室,教養妾室生的兒女,任勞任怨,夏瑞熙自問是做不到的;可要是叫她和妾室爭風吃醋,甚至出手害人,她不想,也不屑於那樣做,她有她的驕傲和她的堅持。

也許是冷風突然灌進溫暖的車廂中,歐青謹打了一個噴嚏,夏瑞熙輕輕歎了一口氣,放下車簾,縮進了角落。

聽見夏瑞熙歎氣,歐青謹偷眼看去,借著車外掛的燈籠透出的光,隻見夏瑞熙小小的身軀縮在寬大的皮毛披風裏,手腳都掩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個小巧玲瓏的腦袋來,下巴兒尖尖的,額頭、臉頰、鼻子的線條顯得柔潤動人。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車廂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表情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憐,孤獨而無助。

歐青謹的心頭“突”地一跳,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感染了他,有點酸,有點軟,又帶著些微微的欣喜和憐憫。算了,嬌養的女兒出嫁後做了人家的兒媳。剛離開家,離開父母難免脾氣會有些怪,有些大的。他想哄哄她,又覺得有點沒麵子,想不理她,他又覺得心裏難受。

想來想去,他決定采用折中的方式,慢慢地向夏瑞熙靠攏,假裝無意地碰了碰夏瑞熙的身體,夏瑞熙沒反應。他不甘心地悄悄伸手往她的披風裏探,想要找到夏瑞熙的手。

摸來摸去沒有摸到夏瑞熙的手,反而摸上了大腿。夏瑞熙仿佛觸了電,一開始他碰她的時候她並不在意,她以為是他無意識之間的舉動,所以也就無動於衷。

歐青謹也發現自己摸錯了地方,但他顯然無意糾正這個錯誤,因為摸到那又軟又暖,不同於他堅實有力的大腿的地方,聞道夏瑞熙身上傳來的陣陣暖香,他身上的某個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所以他一本正經,卻又堅持不懈或輕或重地挑逗著夏瑞熙。

夏瑞熙很快明白了他變相討好之意,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幹嘛呢?往哪裏摸?”

歐青謹假裝驚異地道:“咦,怎麽了?我摸我自己都不行嗎?原來是我摸錯了?那你摸來還了?”手更加肆無忌憚地到處**。

夏瑞熙忙按住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裝什麽糊塗!不要臉。”

歐青謹看著她的手,低咳一聲:“這回可是你摸我了,咱們兩清了。”說著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他懷裏拉。

夏瑞熙忍不住想笑,又拚命板著臉:“幹嘛呢?誰摸你了?誰稀罕摸你。”

歐青謹已經把臉埋入她的頸窩,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說:“真的不稀罕?那昨晚是誰摸我來著?莫非是爹爹養的小貓,怪脾氣,小心眼的貓。”

夏瑞熙身子一陣酥軟,卻不肯認輸,半推半就:“就不稀罕。”

“那我稀罕,可以了吧?小氣……”他不由分說,吻上了她的唇。

馬車猛地停下來,二人狼狽的撞在一起,歐青謹的牙齒撞上了夏瑞熙的唇,夏瑞熙一聲痛呼,捂住嘴眼淚往外冒,低聲責怪:“都怪你。”

歐青謹低笑著吹吹他的痛處,探頭出去罵:“怎麽趕車的?”突然看見街邊望著他笑的人,驚喜地說:“唉,是你?”隨即跳下了馬車。

四卷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