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瑞蓓看來,她並沒有做錯,隻不過是高價買得了家人的平安和初步實現自己的夢想。

夏老爺這段時間散了不少的錢財,如果真的要湊齊這五百萬兩銀子,隻怕是要賣掉不少的鋪子和財產,剩下的,也不過是芶延殘喘而已,遲早有一天會一點都不剩下。

而且留著這些鋪子,還會讓人以為還有不少的油水可撈,永遠沒完沒了,還不如一次性了斷,鋪子還留著,可以依靠趙明韜的權力繼續生存下去,銀子也沒被勒索完,趙明韜也就再沒了要取夏家人(這裏特指繼承人夏瑞昸)性命的理由。

夏瑞熙其實或多或少能理解夏瑞蓓的這種做法和心理。夏瑞蓓追求的向來和夏家其他人追求的不同,她最喜歡的是萬眾矚目的那種感覺,最希望的是成為幾姐妹中最突出最有本事的一個。在這個時代,身為女兒身,嫁給目前看來位高權重的趙明韜,的確是最容易讓夏瑞蓓心願達成的一個捷徑。

雖然她的目標定得很明確,要的是權而非情,趙明韜隻是生意夥伴而非良人,無所求也就無所失,但到底還是苦了她自己,做生意,也得看對方講不講誠信呢。更何況是她要憑一己之身和人家鬥?再有封號,再是側室又如何,充其量不過一個貴妾,勝算並不大。

夏瑞熙試圖再勸她:“凡事都有兩麵性,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們最希望的還是你好。錢給了人家也就算了,你還是不要嫁了,我們想法子送你走吧。”

夏瑞蓓斷然拒絕:“不必了。有所得必有所失,可是不舍必然不得!我受不了那種四處流浪逃竄的生活,再說了,我又能到哪裏去呢?如果能走,爹和娘還不早就走了?”

她瞧了瞧她那雙保養得宜,白嫩美麗的雙手:“這雙手,隻適合過養尊處優,錦衣華服,呼奴喚婢的生活,做不了其他的。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再給我做幾套衣服吧。”

既然是決心已定,一意孤行,自己就不再勸了,夏瑞熙道:“我的針線沒有你的做得好,但是如果你要,我抓緊時間盡量給你做好。”

夏瑞蓓滿意地笑:“我就知道隻有你不會來呱噪。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我不做就是傻子。何況你們都嫁了,難不成真的要我在家裏守一輩子?到時候就算沒人嫌我,我自己都要嫌我。”

夏瑞熙苦笑了一下,她不是不想呱噪,是不想說些無用的話。反正說了也不會聽,何必浪費她的精神?

“我要你穿的那種小衣。”夏瑞蓓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夏瑞熙立刻明白過來,夏瑞蓓要那種三點式的,繡花精美的內衣。隻是夏瑞蓓怎麽會知道自己有那種內衣?

夏瑞蓓沒有一點不好意思:“我很好奇娘會給你準備些什麽嫁妝,所以你出嫁的前一天翻過了你的箱奩,你不介意吧?”她那個時候就怕夏夫人偏心,給夏瑞熙的嫁妝會比她的多,偷偷地跑去翻看了一遍,不成想,現在她的“嫁妝”是夏瑞熙的不知多少倍。

這個時候介意還有什麽用?夏瑞熙搖頭,“隻要我能幫的,我就會盡量幫,我隻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

夏瑞蓓誇張的笑:“當真是什麽都肯幫我?那就再給我幾本男人看的那種圖冊。我在家裏找不到,街上也買不到。”

丫頭芳兒就難堪地紅了臉。三小姐瘋魔了,竟然要她去找那種不要臉的東西,她根本就不敢開口,自然找不到。

夏瑞熙認真的看向夏瑞蓓,閃閃發光,充滿野心和鬥誌的眼睛,臉上的蒼白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興奮的紅暈。想必她以為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吧?

“我一定給你找來。”無法阻擋,就順其自然。

夏瑞熙道:“娘讓我跟你說,如果爹的印信你不用了,請把它送回去。還有你拿走的銀票,剩下的也讓你放回去。”夏瑞蓓為了達到目的,偷取了夏老爺的印信和他藏起來的銀票,這也是夏老爺最痛恨她,不肯見她,不肯原諒她的原因之一。

夏瑞蓓從貼身的衣服裏取出一隻錦囊來遞給夏瑞熙:“都在裏麵。我沒想多拿銀子,隻是當時太慌,順手都拿出來了。剩下的雖然不多,但足夠家裏寬寬裕裕的用了,將來,我會按股把錢送回來的。”

她看了夏瑞熙一眼:“你雖然嘴裏不說,但其實心裏是不是以為我根本不會成功?也認為我貪得無厭?”

夏瑞熙道:“我想什麽無所謂,別人想什麽也無所謂,因為你根本不在乎。你隻要記得你要做什麽,將來不要後悔就行了。更何況,我眼裏看到的,更多的是你給家裏帶來的好處而非壞處,所以我願意幫你。”可能是因為錢不是她的,所以她能更多的看到夏瑞蓓此舉給夏家帶來的安寧而非貧窮。麵子的問題,對她來說,也不是那麽重要,比不上夏老爺夫婦的性命和平安。

當夏瑞熙的背影從滿眼薔薇亂爬,蜂蝶亂飛的小院門口消失時,夏瑞蓓夢囈一般地說了一句:“後悔得太多,已經忘了後悔是什麽滋味了。我沒有你們命好,但我的命隻能掌握在我手裏。”

她從妝台最深處翻出一束幹得變色變形的野花來,輕歎良久,隨手把它們揉成了粉末。

夏瑞熙去看了不吃不喝的夏老爺,沒有和他提夏瑞蓓的婚事,隻是親手喂他吃了一碗稀粥,告訴他,歐青謹一早就決定不要那五十萬兩銀子,把銀票都藏好了,將來合適的時候會給夏瑞昸。而且他們剛剛收到木斐傳回來的消息,一切平安,夏瑞昸很乖很努力,也很想念爹和娘,問爹娘身體可安康?

夏老爺雖然沒有答話,但明顯的,眼睛裏有了幾分活氣。夏瑞熙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見夏老爺睡了,這才把裝著夏老爺印信和剩餘銀票的錦囊放在桌上悄悄離去。

夏老爺和夏夫人到底沒有出來管夏瑞蓓的婚事,趙明韜就親自去庵堂裏把夏老夫人請了來。

夏老夫人先前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隻知道這個笑容可掬,一表人才的貴人想娶她那個死了未婚夫的孫女兒,後來聽王氏膽戰心驚地哭訴一番,又看了她大兒子和孫子的傷口之後,為了子孫大計,顫巍巍地代表夏老爺夫婦應允了這門親事。

趙明韜很急,夏瑞蓓一個月以後就出嫁了,按當地的風俗,孕婦被稱為“四眼人”,是不能出現在婚禮現場的。夏瑞熙是四眼人,所以不能去送夏瑞蓓,隻能遠遠地躲在門外的馬車裏,打起簾子目送她出嫁。

可是當她看見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喜服,滿臉堆笑的趙明韜從她麵前走過時,看向她肚腹時那種陰毒的眼神,她的胃止不住的縮成一團,她嘔吐了。

歐青謹是不願意看見趙明韜此人的,但他還是陪著夏瑞熙,見她吐了,覺得很奇怪,前幾個月該吐的時候她沒吐,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吐了起來?然後一門心思地認為她肯定是中暑了,不由分說把她送回家去靜養。

初嫁的夏瑞蓓日子過得並不難過,反而如魚得水。

因為壽王“病重”不起,而唯一能和趙明韜抗衡的三公子自去年入京後就失了蹤,壽王妃憂思成疾,府裏趙明韜一人獨大,而且趙明韜那位正妻——皇長子的膀臂、當朝驃騎將軍之女也還未進門,她隻要把趙明韜哄好,就萬事大吉。

夏瑞蓓不住在王府,不用日日立規矩,又把著財權。對下人出手大方,手段狠厲,精明強悍,對著趙明韜卻是嘴巴甜,笑容美,刻意溫柔奉承。

她嫁過去的一件事,就是讓王府的人拿了趙明韜的信去各地尋當地的官府,由官府的人領著去夏家的鋪子裏收權。有人質疑,就讓到西京來找她,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聽話的就繼續留下來,不聽話的就換人。

的確有不服懷疑的人來西京找夏老爺,夏老爺想到那張戳著自己的印信,自己舅子親自擔保的契約,氣得誰也不見。

夏瑞蓓的表現很快博得趙明韜的歡心和刮目相看,她儼然成了趙明韜下屬們送禮討好,走後門的對象,西京城裏貴婦圈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夏家的危機暫時性地化解了,夏瑞熙以為,事情好像應該暫時到此告一段落。她應該可以平平靜靜地把寶寶生下來,和歐青謹好好過幾年日子,除了關於林輕梅的婚事鬧得大家不太開心以外,他們也確實得了幾天平靜的好日子過。

薛氏為林輕梅選的人家中,一戶是住在西京郊外的中等人家,姓張,雖然比不上歐家世代書香,卻也家境殷實,知書達禮。隻是男方年齡有些大,臉上有麻子,其他倒是沒什麽可挑的,而且男方聽說是歐家做主的婚事,願意給豐厚的聘禮,嫁妝卻沒什麽要求。

另外還有一家姓邱,也是中等人家,家裏沒有婆母,嫁過去就當家,男方的年齡也合適,二十四五的樣子,模樣也周正,但就是續弦,原配難產死了,留下一個六七歲的女兒和一個四五歲的兒子。也是不求聘禮多寡,隻要人善待孩子就行。

歐二夫人有些傾向於張家,雖然年齡大了些,模樣不好看,但好在是四肢健全,而且男人無美醜,年齡大點還知道疼妻子,又是頭婚,總比給人做後母的好。

和林輕梅商量的時候,林輕梅不置可否,說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她要好好想想,但卻也沒說不嫁。

那幾日白氏分外高興,走起路來腳步格外輕快,見了人臉上也帶著發自心底的笑意,可白氏到底沒高興幾日。

一天清晨,大夥兒都聚在上房給歐二夫人請安時,林輕梅來了,明確提出,她不願意嫁,並提出要離開歐家回老家去。做戲做得逼真,還連東西都收拾好了。

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