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請吳氏坐下來一起用飯:“大嫂等會兒和我一起去瞧瞧病人吧?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林師父的女兒,病了或是怎麽的,我都得多多關心才是。”

純兒就悄悄拉了拉夏瑞熙的袖子,林輕梅既然病了,夏瑞熙還去瞧她,過了病氣可怎麽辦?夏瑞熙恍若未聞,她自有她的打算。

吳氏一愣,隨即微笑著應了:“好啊,去瞧瞧也好。等用了飯,咱們就一起去。隻是我來得匆忙,沒備禮,這份禮可得由你來出。”

夏瑞熙笑道:“那沒問題。”

吳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夏瑞熙閑聊:“你大哥去了很久了,按道理他早就該回來了,可一直沒見影子,信也不見一封,我很是擔心呢。昨日裏我和娘說起這個事來,娘就說,讓三弟去接一下。”歐青英去接大少,那就等於把他和林輕梅隔開了。良兒暗自翻了個白眼,這不是便宜白氏了麽?難不成她們送東西給吳氏,是讓她去幫白氏的哎?怎麽不把那狐狸精想法子弄得灰頭土臉的,在這裏呆不下去?

夏瑞熙抱歉地道:“這樣好啊。如果不是因為我家裏的事情,害得大伯半道又折了回去,大伯早就回來了。要不然,也讓青謹跟著去接吧?”

吳氏笑著拍拍她的手:“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就生分了。不是為了你家裏的事,是為了咱們大家的事。又不是打老虎,青謹就不必去了,讓他在家陪著你。說起來,林小姐這病,來得實在是凶猛,娘擔心她身邊的人照顧不周,就把身邊的王婆子和綠蘿派去照顧她。等會兒到了她院子裏,你就在外麵瞅瞅,不必進去,等我出來一起走。”

吳氏是特地來向夏瑞熙匯報結果的,告訴夏瑞熙,她沒白辜負夏瑞熙送紙墨筆的一片好意,現在林輕梅被歐二夫人派心腹去,明說是照顧,實際是看守起來了。

夏瑞熙心領神會,微笑道:“好的,我都聽大嫂的安排,等會兒就在外屋坐坐就走。”

歐二夫人把歐青英調走,在夏瑞熙的意料之中,現在是熱孝期間,根本容不得出任何差錯,隻是她沒想到會這樣快。

夏瑞熙之所以請吳氏去幫這個忙,並不是盲目的。

而是因為,白氏和歐三少為了林輕梅已經鬧成那個樣子了,歐二夫人也沒說要把林輕梅怎樣,而是想把這事掩蓋壓製下來,她拿不準歐二夫人的真實態度和真實想法,畢竟平時歐二夫人對林輕梅實在是很不錯。

作為局內人,她不好捕風捉影地再去和歐二夫人講林輕梅在半道上攔截歐青謹的事。但如果這事由平時從來不和其他妯娌多來少去的吳氏出麵來暗示一下,那效果就不一樣。

一來吳氏和被大家公認沒出息的薛氏不同,她是長媳。在這個家中,雖然因為把大少壓得死死的事讓公婆不是很滿意,但她好歹進門將近二十年,從無大錯,又是有出息的長孫的母親,說話做事是有一定份量和分寸的,隻要她想管,歐二夫人或多或少都會聽進一些去。

而且歐二夫人要的是保住家裏的名聲不受損害,要的是家宅安寧。吳氏隻要稍微一暗示,林輕梅不但引得三房不知,還害得四房也不和,必然觸動歐二夫人的底線,她怎麽都會想法子解決這件事。

一來夏瑞熙也知道,這件事吳氏必然會去做,而且肯定會做好,因為吳氏不喜歡欠人的情,也難得有這種機會討好歐二夫人。既能討好婆婆,又能樹立自己孝敬婆母,關心弟媳的形象,自身還一點損失都沒有,白白撿得一個人去幫她接丈夫,傻子才不做。

妯娌二人帶了些糕點和補藥一起去了林輕梅的小院,遠遠就看見王婆子端個凳子雄赳赳地坐在院子裏,對著林輕梅院子裏的丫頭和媳婦子立威:

“我警告你們,不要覺得林小姐脾氣軟好欺負,你們就蹬鼻子上臉的。各人做事要符合各人的身份,別學著那起子沒眼色的,給你一個笑,你就學猴兒跳,自個兒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夫人可是問了,林小姐昨日裏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得這樣厲害了?連床都起不來,肯定是你們沒伺候好!所以才讓我和綠蘿來伺候林小姐。

林小姐是誰?是咱們府上的貴客,可怠慢不得。我醜話說在前頭,林先生當年可是把小姐托付給我們老爺夫人的,也就是說,從今兒起,不管是誰,是咱們府上的丫頭也好,還是跟著小姐來的人,誰要是敢怠慢小姐,都可以杖斃!”

吳氏捏捏夏瑞熙的手:“看見了沒有?王婆子多年不動手,憋壞了,如今有了這立功的機會,這老貨立刻就迫不及待了。有她看著,以後再不會有人因為夜裏風寒露重而受寒了。”

夏瑞熙感激地看著吳氏:“大嫂,長嫂如母,這話果然是不錯的。”

吳氏淡淡一笑:“我這個人,相處長了你就知道了。不會說什麽好聽話,卻是人家敬我一尺,我就要敬人家一丈的。”換句話說,就是人家要敢惹她,她就要加倍的還回去。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夏瑞熙,她才懶得理白氏。

那邊王婆子已經看見二人,笑著迎上去行禮:“二位少奶奶,可是來瞧林小姐的?老奴讓您們笑話了,好多年沒管事了,真是生疏了。”轉而又罵林輕梅的貼身丫頭紅梅:“還不去泡茶?看看,你們小姐就是你們伺候不周才病成這個樣子的。”

紅梅眼裏含了淚,哆嗦著去泡茶。心裏卻想著先前她去拿藥,遇上和她交好的,歐二夫人房裏的紅綢時,紅綢悄悄和她說的話:“幫小姐去截少爺們,你的命嫌長了不是?如果不是夫人這幾年老了心軟了,你這樣的丫頭早就給打成了肉泥。你真的以為你的賣身契是在你家小姐手裏,別人拿你奈何不得?別做夢了。”

紅梅想著,手裏一哆嗦,茶杯與茶壺就碰出了清脆的一聲響。她驚慌地抬起頭看向王婆子,隻見王婆子鐵青著臉瞪著她,就有些想哭:“小姐……”

綠蘿聞聲從裏屋出來,向夏瑞熙二人行禮問好,自去泡茶:“紅梅,小姐昨天換下的衣服還在盆裏,天氣潮,你去把它洗了吧,這裏有我伺候就行了。”

紅梅頓了頓,輕聲應了,放下茶壺,低著頭向吳氏和夏瑞熙行禮造退,自去洗衣服。

綠蘿泡好茶,打起簾子:“小姐,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來看您了。”

林輕梅氣若遊絲地躺在**,墨緞一般的頭發披散著,越發映得一張蒼白的小臉才有巴掌大,楚楚可憐。她聞聲掙紮著要起身:“輕梅不過偶感風寒,怎敢勞動二位嫂嫂?四嫂還是不要進來了,怕過病氣。”

夏瑞熙輕笑:“輕梅永遠都是這樣細心周到。那我就不進來了,家裏都很關心你,你要好好養病才是。”

吳氏走上前去:“我本來不讓你四嫂來的,但她心疼你孤身在外,一定要親自來瞧瞧你才放心。”

林輕梅垂下眼皮掩蓋去眼裏的情緒:“輕梅給大家添麻煩了。”轉頭卻是對著王婆子說的:“王媽媽,紅梅這丫頭粗笨,卻是打小跟著我的,凡事請你多見諒些。”

王婆子心裏就開始不舒坦,她還沒怎麽呢,就護上了,聽上去就像是她把紅梅那丫頭怎麽了似的。是誰說林小姐吃得虧的?這分明就是一點虧也吃不得嘛。當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小姐的話,老奴雖然打小跟著夫人,卻也是粗笨人一個,有什麽做得不妥的,請您指點。老奴一定改了的。”

夏瑞熙聽不起她二人鬥心眼:“輕梅,你好好的養病,就不要管她們了。我和大嫂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和你說幾句貼心話。”要虛偽大家一起虛偽,順便損損人。

她也不管林輕梅愛不愛聽:“你既然喊我一聲四嫂,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雖然三嫂說話直接,但到底也是實話,也是為你著想。以後那要回家,要帶發修行,為林師父守靈的話,還是少在夫人麵前掉。她可是真疼你,老人家年齡大了,禁不得氣。你要是有什麽想法,可以好好說,能和大嫂說,也可以和我說,再不要去園子裏坐著吹冷風了,這吹病了,還不是自家受罪。”

林輕梅的臉色就有些難看,扶了扶額頭,一副神虛的樣子,夏瑞熙裝作沒看見:“你四哥本想和我一起來看你的,但他一個大男人,不好進姑娘家的閨房。他讓我和你說,你安安心心養病,有什麽事就來找我,隻要能幫的,我一定幫你,你可不要客氣。”

林輕梅悶悶地應了一聲,夏瑞熙又認真地道:“他還說,前晚他瞧著林師父的那本手劄似乎有點蟲吃過的痕跡,讓我給你送包樟腦丸來。”純兒當真遞上一包樟腦丸。

林輕梅聞言,一直沉靜的臉終於維持不下去,有些緊張地看向夏瑞熙,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歐青謹又告訴了她多少。

夏瑞熙尤然未覺:“說起來,林師父的字和文采真好,我觀其字品其行,心裏很是敬仰他老人家,也隻有他那樣的人才能養出你這樣節烈的女兒來。”如果不想丟你老爹的臉,趁早收斂吧。

林輕梅垂著頭含糊應了一聲,夏瑞熙點到為止,起身道:“大嫂,我看輕梅疲倦了,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