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歐青謹直到下半夜才回去。

純兒上夜,聽見門響,忙披衣開門。隻見團兒手裏提盞氣死風燈,眯縫著眼睛,一臉困意,想打嗬欠又不敢打;歐青謹的臉色也很疲倦,輕問:“四少奶奶睡得可好?”

純兒道:“四少奶奶等了您大半宿,後來實在撐不住,奴婢勸著躺下了,睡得很好。”

歐青謹歎了口氣:“我不進雲吵她了,給我收拾一下書房。”

純兒收拾好床鋪,請歐青謹安歇,喊了兩聲,他才回過神來:“純兒,你娘和弟妹的信收到了?”

純兒不明白他為何這個時候還有閑心關心她,卻是乖巧地答道:“回四少爺的話,收到了。他們一切都好,多謝四少和少奶奶關心,否則他們就餓死了。”

前些日子,她知道家鄉也受了災,知道歐家的鋪子裏有人要去家鄉,便央求夏瑞熙幫她看看家裏的情況帶點錢物回去。夏瑞熙和歐青謹很看重這件事,不但讓辦事的人去了她家,還給了一石白米和一些銀兩,救了她娘和弟妹的命,她娘讓來人帶了一封信來給她,讓她好她孝敬夏瑞熙和四少。打心底說,純兒是很感激二人的。

歐青謹點點頭:“你不是磕過頭謝過恩了嗎?如果有什麽難處,記得和四少奶奶說,能幫的,我們都會盡量幫。”

純兒應了一聲,道:“奴婢讓團兒進來服侍您好盥洗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歐青謹道:“不忙。這幾日,家裏可能會有點亂,有小少爺和小小姐們會去親戚,到時候可能會有一些閑言雜語。我想,少奶奶已經八個月的身孕了,受不得驚嚇,除非不讓她知道的,就最好不要讓她知道。”

純兒心口一跳,抬眼對上歐青謹,隻見歐青謹一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有威壓,也有憂鬱。她輕籲了一口氣,慎重地點頭:“奴婢知道了,請四少放心。”

歐青謹看著她:“少奶奶的身邊,你是最持重的。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會很忙,她那裏,你要帶著其他人精心照顧。要臨產了,該準備好的東西都要提前準備好,放在一處,方便伸手就能拿著。盡量不要讓她到處亂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純兒慎之又慎的應了,心裏開始盤算哪些東西還沒準備好。

夏瑞熙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純兒和良兒在一旁守著,見她睜了眼,忙伺候她起身穿衣盥洗。

夏瑞熙沒見著歐青謹,有些失望:“四少什麽時候回來,又是什麽時候走的?”

良兒正要回答歐青謹隻睡了一個時辰,天剛亮就走了。純兒搶著答道:“昨夜您剛睡著,四少就回來了,怕吵著您就去書房歇的。今早多睡了一會,原本是要陪您吃早飯的,可是因為三少爺回來了,鋪子裏的有些事情要交割一下,被老爺叫走了。”

夏瑞熙聽了,心裏便暗暗鬆了一口氣。原本擔心會出大事,既然還有時間陪她,有時間清算鋪子裏的事,那就說明沒什麽特別需要擔心的。

吃完飯,良兒奉命送些上好的野生蜂蜜去給歐二夫人,出了錦繡園,她敏感地感覺到氣氛變了。

到處都是來去匆匆的下人,有很多人手裏都拿著東西,良兒故意和人家打招呼閑談,人家也忙不過來理睬她。到了上房附近的倉庫,她發現吳氏帶著人在清點物品,大到櫃子,小到一隻筆,都要登記造冊。

走到上房門口,就聽見歐二夫人房裏算盤打得劈啪響。良兒不敢靠近歐二夫人的房間,隻敢到偏房去尋紫緞。進去後,更是發現無數的箱籠被打開,丫頭婆子正在薛氏的監督下,把新舊、貴重、普通的首飾,布料,擺設,用具一一分開,登記造冊。

良兒好不容易才從忙碌的人群中找到紫緞,把蜂蜜送上,又單獨給了紫緞一瓶頭油,陪笑道:“姐姐,今兒是怎麽了?到處都忙得緊,有沒有要我們幫著做的?”

紫緞把頭油收下,道:“你也瞧見了,這麽多的東西,有些甚至是放了幾十年的,都要清點出來。我忙得緊,沒時間和你細說 。不過,夫人倒是說,讓四少奶奶今晚務必過來一起吃晚飯。”

良兒陪笑:“可是有什麽事?姐姐提點我一下,我也好讓四少奶奶早些過來伺候。”

紫緞到處看了看,悄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大家謠傳,可能是要分家了。”

良兒大驚世駭俗:“分家?”歐二老爺夫婦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突然要分家了?事前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紫緞道:“聽說是昨日夜裏族老們說,小少爺們整日關在家中,不長見識,讀千卷書,行萬裏路,讓他們去走親戚,長長見識。出門不是要用錢麽,少奶奶們又舍不得小少爺們,個個都在哭窮,老爺和夫人生氣了,就說把值錢的東西都分了,誰也沒得話講。你別去胡說啊,謠傳,謠傳,當不得真的。”

良兒雲裏霧裏地朝錦繡園走,突如其來的,要讓小少爺們出去走親戚,長見識?還鬧得生氣了要分家?大少奶奶負責清點庫房,二少奶奶負責清點夫人房裏的金銀細軟,貴重物品。三少奶奶呢?不用說,肯定是陪著夫人清算家中的財物。那她們四少奶奶呢?什麽都不知道,就是通知去吃飯,這是什麽意思?真要有什麽好東西和好處,都先給其他幾位少奶奶占完了,輪到錦繡園還有什麽?

良兒越想越氣,臉越拉越長,悶著頭地走,迎麵撞上一個小丫頭,那小丫頭人小體弱,被良兒一下撞得坐到地上,手裏的一隻盒子也跌落在一旁,掉出一件東西來,竟然是一串上好的蜜月蠟佛頭手串。

那丫頭輕叫一聲,忙不迭地去拾起那手串,不及檢查擦灰就藏進了盒子裏。

良兒一看那丫頭眼生得很,似乎從沒見過,又見手串貴重那小丫頭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疑心大作,指著好丫頭罵道:“你是哪個房裏的?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要送到哪裏去?快說實話,否則我立刻送你去見管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