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耳被打得發暈,透過哭得紅腫的眼縫,她看清楚眼前的大丫頭正是和紫緞最要好的那個老夫人身邊的丫頭紅綢。

看著紅綢惡狠狠地瞪著她,恨不得把她撕碎了的模樣。銀耳心頭一凜,顧不上自己的臉還火辣辣的疼,揪著紅綢:“姐姐,紫緞姐姐怎樣了?”

紅綢鄙薄地看著她,一揮袖子,嫌惡地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一字一頓地說:“她要被賣出去了,你滿意了?我可真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吃人不吐骨頭的。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你等著,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直到紅綢的背影消失了,銀耳還站在原地發暈。紫緞要被賣出去了?她吃人不吐骨頭?她不學好?以後有她哭的時候?

先前還跟著吳氏指著她罵的那個媳婦沉著臉走過來:“銀耳,是吧?大夫人找你呢,快去!”

這媳婦子見銀耳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推了推她,有些不耐煩:“還不快去?要讓夫人等著嗎?”

銀耳猶如雲裏霧裏地在眾人好奇探究的眼光中走到了菊英院的門口。隻見紫緞頭發散亂地頂著一滿盆冷水,跪在院子正中的青石板上,白淨的臉蛋已經紅腫不堪,扶著盆子的手凍得紅蘿卜似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已經快要支持不住。

銀耳衝上去:“姐姐,都是我的錯,我不是有意的,我對不起你。”

紫緞淡淡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漠然低下頭:“原本就是我做錯了,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你好好做你的事就是。”

銀耳還想說什麽,有人小聲地笑:“沒想到這丫頭看著純良,卻是這樣厲害的一個角色。就連紫緞都著了她的道。”看著周圍的人臉色,她仿佛明白了些,聯想起先前紅綢給她的那一耳光,僵硬地走進了屋裏。

吳氏正皺著眉頭聽大夫的話,確定歐青英隻是突發高熱,沒有大礙,隻需要躺些日子,吃幾服藥就會痊愈,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

她剛把管家的權力接過來就因為下人失職,伺候不當,導致歐青英重病不起,她會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必須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立立威,收拾一下這些不安心做事,蠢蠢欲動,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奴才。

銀耳畏畏縮縮站在一旁,豎起耳朵聽歐青英的病情,聽得不會死人,不由輕鬆萬分,忍不住雙手合十,暗念了一聲佛祖慈悲。隻要三爺沒有大礙,想來對她們的懲罰也會減輕吧?殊不知她的動作表情都落入了吳氏的眼裏。

藥方開出來,自然有人去抓藥。銀耳見滿屋子的人,忙進忙出的,有拿酒給三爺擦身上散熱的,有給他換汗水打濕了的衣服的,也有伺候茶水的。

銀耳也想做點什麽,但根本插不上手,她眼巴巴地看著在院子裏瑟瑟發抖的紫緞,歎了口氣。她想不明白,紫緞姐姐那麽聰明的人,一直都在教她要謹小慎微,守夜的時候隻能睡三分熟,為何三爺剛剛回來就犯了這麽大的錯?銀耳很是迷茫。

吳氏默不作聲地觀察了銀耳許久,對著她招手:“你過來。”

銀耳忐忑不安地站到吳氏麵前,行了個禮:“見過大夫人。”她很害怕吳氏,吳氏陰沉著臉的時候可嚇人。

吳氏這次的麵容很和善:“你叫銀耳?今年多大了?家裏有些什麽人?”

銀耳一一回答了,吳氏沉吟許久:“昨天是你伺候三爺用的茶點和泡的熱水腳?三爺可有嫌你煩?和你說了些什麽話?”

銀耳有些害怕,難道是她洗腳洗錯了,沒有伺候好,三爺才病的?怕歸怕,她還是認真回答了。至於三爺有沒有嫌她煩?好像沒有。

吳氏眯起眼:“我提拔你做這院子裏的二等丫頭,以後你就專門負責三爺的飲食起居,若是做得好了,便提拔你做一等丫頭,你可願意?”

銀耳還未回答,帶她來的那個媳婦子就一把將她推到地上跪著:“還不給夫人磕頭謝恩?多體麵的事啊,別的人可要熬上好幾年才能當上呢。”

銀耳謝了恩,惴惴不安地看著吳氏,吳氏的表情此刻看上去和她娘沒有什麽區別,一樣的柔和慈祥,她便大著膽子說:“奴婢可不可以請求夫人不要賣了紫緞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昨晚她一直都在伺候三爺,可能是太累了的緣故……”

吳氏的眉毛挑了挑,打斷她的話:“做奴才有做奴才的規矩,不該多的嘴莫要多。念你剛進來不懂規矩,又是初犯,不和你計較,以後再敢這般沒有尊卑,家法伺候。青木家的,這幾日你就在這裏看著,教她好好學學規矩,免得以後再這麽不知輕重。三爺一醒來就過來給我報信。”

“請大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做好的。”那媳婦子應了一聲,拉起銀耳跟在一旁送吳氏出去。

吳氏經過紫緞身邊時,隻見紫緞的手不受控製地抖著,頭頂的水盆裏的水已經灑出大半,衣服也濕透又被凍硬。她垂著眼簾,緊緊咬著牙關,不讓牙齒因寒冷而磕響,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

吳氏冷冷地吩咐了一聲:“銀耳,把她的水給她加滿。你過一個時辰來看一次,如果水灑了就加滿。”

銀耳站著不動,吳氏冷森森地“嗯?”了一聲,青木家的忙推銀耳:“死妮子,還不快去?你也想像她那樣?”

銀耳萬分不情願地提了桶慢慢續滿紫緞頭頂的水盆,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入盆裏,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她低低地道:“姐姐,你莫要怪我。我也沒法子,我和大夫人求過情了,她不理我。等三爺一醒,我就求他幫你說情,一定不會讓你被賣出去的。”

紫緞仿佛沒聽見,隻把腰又挺直了幾分。

銀耳愣愣地看著紫緞冷肅的麵孔,難道紫緞也認為是自己害的她?她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覺得很想哭。

直到青木家的送吳氏出去,銀耳才聽見紫緞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和她說:“你莫難過了,不怪你。你要真心疼我,沒人看見的時候,悄悄給我點東西吃,熬碗薑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