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的想法的確沒錯,若是換作其他女子,到此就會有些顧慮了。可夏瑞熙與別人不同,首先她思想中覺得人吃五穀雜糧,自然要去五穀輪回之所,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況且她的目的並不是要把這婦人如何,而是要鬧給某人看,她當真是不想與他任何麵子,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

夏瑞熙冷笑:“好!本小姐倒要看看,什麽樣的貴人會縱容你做這行竊之事?我看你手法熟練,抵賴之時臉不紅心不跳,必然有不少夫人小姐上了你的賊當!今日我便要為民除害。給我搜!搜了再說!”她光榮地披上了為民除害的戰袍。

那婦人豈能任由他們去搜?話說趙明韜賞她的一大錠雪花白銀、還有婉兒的荷包都還藏在她床腳的米缸裏呢。像她這樣的人家哪裏有得起那麽多的銀錢?婉兒的荷包尚可說是撿來的,但她這那雪花銀數額巨大,又來得不幹淨,官府定要生疑,若是說貴人賞的,那位貴人躲還來不及,又怎可能替她作證?要是不小心,扯出幾件陳年舊事來,那替別人穿針引線破壞女子的貞潔清名,又是何等的大罪?當下死死把住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們仗勢欺人,一門心思要害我們平頭百姓。若是讓你們進了這門,豈不是任由你們栽贓陷害?我就是渾身是口也說不清的。誰要敢進去,就取了我的命去!我不活啦!”

夏金剛往前踏上一步,她便指著夏金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臭男人當著我當家的麵就敢碰老娘?你是不安好心啊?你若是敢拿你那髒手碰老娘,讓老娘失了清白,老娘就一頭碰死在你們麵前!”

這事兒都上升到女子清白了,夏金和幾個護院俱都嚇了一跳,不敢挪動半步,眼巴巴地看著夏瑞熙。

這會兒她倒知道清白二字了,夏瑞熙冷笑:“你可真是不要臉呢,沒見過硬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的人。你以為你把著門撒潑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讓丫頭來拖你!夏金,你們給我大聲喊,讓左鄰右舍來做個見證,這就是一個不要臉的賊婆!指不定那屋裏還藏著其他地方得來的贓物呢。”

夏金和幾個護院真的大聲嚷嚷起來,“來看抓賊啊!”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自然不愁其他人家聽不見。

那婦人可著了慌。她見夏瑞熙一個大家小姐居然還比自己還要潑,而且那般篤定自己家中有她的金鐲子,心裏不由犯了嘀咕,隻怕真的會搜出金鐲子來,自己難逃這一劫。便有些後悔不該貪圖那一錠雪花銀,為那位公子穿針引線,得罪了這樣一個皮厚膽大的惡女,壞了自家生意的根本。

本來這婦人住的地方占得巧,剛好在這酒肆旁。那酒肆又極其簡陋,連給夫人小姐吃飯的隔間也沒有,更別說方便的地方了。身份低的客人也就不說了,那些身份稍微高點的客人但凡能忍的都不會在這裏解決問題,但總有那不能忍的,就會到處找地兒方便。

於是她很聰明地弄個公廁,剛開始隻是想賺取客人的糞便,賣給當地農戶換幾個零錢補貼家用。她央人寫了個帖子貼在酒肆牆上,言明不收錢,分男女廁,貼手紙,倒真引來不少客人,有了點名氣。

後來有一次她遇上個貴人,那位公子一時內急,見無地方便,又不願意在自家車裏上馬桶,說是巴掌大的地方味兒太難聞,太惡心,聽說有她家有這個地兒,一時好奇就特意來瞧瞧。用過之後,嫌太臭太簡陋,跟她說,人分三六九等,有人願意出錢上好廁所,比如他就是如此,高興了,一次的賞錢夠她家一個月的開銷。

什麽人願意這樣上廁所啊?她原本是不信的,但那公子的婢女掩嘴笑稱,她家公子的廁所比一般人家的正房還講究,廁所裏金碧輝煌,熏香是不必說了,還用漆箱盛著幹棗,用來登坑時塞鼻子防臭氣;俟完事後,侍婢要用琉璃盆端來噴香熱水,並盛著“澡豆”的琉璃碗,供公子淨手。一個月下來,單這廁所的開銷就有二兩銀子還多。

她當時聽得咋舌,那公子隨即命婢女賞給她二兩銀子,又告知她,她的收費廁所可以如此修建,又幹淨又不臭。末了,那位公子還得意地笑道:“你就用這銀子去修,也算是本公子為旅人謀福吧?”

她半信半疑地就將那銀子的一半來修了夏瑞熙用過的那廁所,雖然客人少了,但總體來說收益比以前還好。但如此一來,酒肆那邊就不高興了,要來分錢,她自然不肯,於是酒肆就撕了她的帖子,也不肯告訴客人有這麽個地方。她也不怕,便經常去酒肆附近那茅坑旁等候著,見著有那衣衫光鮮的,就力邀去她家方便,但到底還是生意受了影響。

她正絞盡腦汁想如何改善生意時,剛好有膽大妄為的輕薄浪子看上了從那裏經過的一位單身女客,重金求她穿針引線,她害怕歸害怕,可架不住重金的誘惑,終究幫了忙。

有一就有二,忐忑不安地做了幾次後,見盈利實在豐厚,那些吃了虧的女客們為了聲名計,也都是忍氣吞聲,不敢張揚。她也就逐漸把膽子放大,專揀那單身的,或者看上去家庭,性子都比較軟弱的女子下手。但今日這事兒,因她見夏瑞熙穿著打扮不一般,人又精細,還是有些打鼓,即便是趙明韜給的錢很多,她也和他耍了個小心眼。

原本趙明韜是要在她家裏會人的,讓她想法子拖住人等他來,她也答應了,趁著安排夏瑞熙如廁時,偷了婉兒的荷包留住了人。隻是夏瑞熙一邊讓人去喊家裏人來接,又堅決要走時,她覺得風險太大,便臨時改了主意,心想,如果人在外麵被截住,就和她沒關係了。所以,夏瑞熙硬要出門她沒攔著,出了門後驚遇趙明韜,還想躲回去時,她更是當麵就砸上了門。

見門口沒聲音了,人也走了,想來無事,她才安心地把那對銀耳環戴上。哪知這位竟然是一點虧都不肯吃,這麽快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由頭,誣賴她偷了金鐲子,帶著一幫人凶神惡煞地打上門來。

今日之事斷難善了,這婦人後悔之極,可她現在就是想求饒也賠不出那金鐲子來。正在六神無主,夏瑞熙跨前一步低聲道:“金鐲子事小,可你幹的醃臢事兒肯定不少。你今日得罪了本小姐,本小姐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賺昧心錢,無廉恥的賊婆!想來官府一頓板子可以讓你徹底明白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說著狠狠抽了婦人一個耳光,豪門惡女的模樣扮了個十足十。

“這是幹什麽!成何體統!”夏老爺的聲音威嚴地在夏瑞熙身後低沉響起。

夏瑞熙收了手,先和夏老爺輕聲說了個大概,才大了聲音道:“爹,這賊婆著實可惡,您定要幫女兒把金鐲子找回來,再把她送官嚴辦啊。”

夏老爺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喝道:“你馬上給我回車裏去!還嫌在這裏丟人現眼的不夠?婉兒留下來把事說清楚就行!”

那婦人見著夏老爺,連哭帶叫地撲過來:“老爺,老爺,小婦人冤枉啊,您可要為小婦人做主啊!”

夏老爺後退了一步,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男女授受不親,莫要**。起來說話!若是你沒有拿,本人不會冤枉你半分!”

他氣勢威嚴,說話又刻薄,那婦人隻被他瞪了一眼,就不敢再放肆,乖乖起身站好。

婉兒眼睛死盯著那婦人耳朵上的銀耳環,添油加醋地胡編一氣,隻瞞過了趙明韜在桃林裏堵住夏瑞熙一段。

有夏老爺在此收尾,夏瑞熙還有什麽不能放心的?自收斂了張狂的神情帶了純兒和兩個護院回去不提。

夏瑞熙的身影剛消失在柳樹林中,桃花林裏緩緩走出趙明韜和一個錦衣大漢來。

趙明韜撫了撫袍角:“你有沒有覺得她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那錦衣大漢道:“屬下覺得她沒變啊,性子還是那樣暴躁,一點虧都不肯吃。要說有變化,隻是要稍微聰明一些,學會栽贓找借口收拾人了,但到底還是欠缺著呢。屬下猜想,她這般鬧,肯定是鬧給爺看,表示她不想再與爺有任何瓜葛,隻是這鬧得雞飛狗跳的,一點大家小姐的風度都沒有,手段也太幼稚,思慮不周,太衝動,太毛糙。”

“她若是精得像她爹娘一樣,爺還不敢碰呢。”趙明韜沉吟片刻,道:“不對,雖然性子沒變什麽,但我就是覺得她不一樣了。她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仿佛是真的忘了我,但對我又有著很明顯的害怕防備厭惡之意。若是真的忘了我,不認識我,害怕防備在所難免,可不該如此厭惡。難道上次的事情讓她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