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見夏老爺的神色越來越難看,夏瑞蓓也快要控製不住情緒,而店小二也在外麵探頭探腦的,便緊緊拉住了夏瑞蓓冰涼的手,把她從夏老爺身邊拖開,嚴厲地說:“蓓蓓,不要鬧。還沒到哭的時候,而且哭是不起任何作用的,隻會讓爹爹心裏更煩。一切都等爹爹吃完飯再說。”

夏老爺“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夏金,夏玉還沒來?嗯?他這個大管事怎麽當的?主子來了,他這會兒還不見影子?”他在京城開有藥鋪,有房產,自然還有不少的奴仆和夥計。夏玉正是負責京城事務的大管事,此人平時極能幹,也很尊敬他,他以往來京城,夏玉早就在路上候著了,怎的今日竟然此時還不見影子?

夏金忙賠笑:“老爺,您忘了?夏總管一大早就趕到了,這信還是他帶來的呢。”這老爺一急起來,記性就不大好,脾氣更不好。

夏老爺恍惚記得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嘴裏卻不認:“他來啦?怎麽不來見我?他眼裏還有我這個主子嗎?”

夏金無奈地笑,壓低了聲音:“回老爺的話,夏總管來的時候,您還沒起床。他說今日要送幾樣藥材去貴人府裏,事關重大,他不放心其他人,得親自去好生伺候著。故而必須在午前趕回去,請您見諒。”

夏老爺怒了:“死奴才,你幹嘛這會兒才告訴我?”

夏金委屈萬分,遷怒,這絕對是遷怒,夏老爺一起床他就稟報過的呀。不過身為夏老爺身邊的得力長隨,他很快體貼地為夏老爺找到了理由,主子不是心裏難過嗎?一看到那封信就開始深思恍惚,所以才忘了其他事,這也不是主子的錯,都是宣老爺那些比泥鰍還滑的死學生的錯。所以夏金很爽快地把錯承擔了下來:“是,都是奴才的不是。”

夏老爺肥厚的手掌高高揚起又放了下來,長歎了一口氣,“是老爺記性不好,錯怪你了,去問問小姐們還吃不吃,不吃就準備出發吧。”

夏金聽了夏老爺這句話,心裏比吃了蜜棗還要甜。他這個主子真是不錯,雖然脾氣不是很好,可不會委屈下人,就是委屈了,也會很快補償,他一下子精神起來,麻溜地去安排上路的事情。

夏老爺看著麵色蒼白的夏瑞蓓和外表雖然冷靜,實際上也有些恍惚失望的夏瑞熙,不由歎了口氣,他到底是做了什麽錯事?說來,他做的都是救死扶傷的善事,也從來沒有賺過一文昧心錢,上天為何要這樣懲罰他?他開始怨恨起宣大舅那些奸猾無比的學生來,這些做官的,先前答應得好好的,事到臨頭了才通知他不一定辦得到,都這時候了,讓他到哪裏找人去?

夏金一溜煙地跑過來,“老爺,馬車套好了,馬鞍也放好了,行李都上了車,可以出發了麽?”

“走吧。”

“老爺,奴才剛剛看見歐家的四少了,他和兩位公子還有幾個家奴就在街那邊的飯店裏坐著吃早飯,老爺要不要去和他們打個招呼?歐家的關係多,也許歐四少有辦法也不一定。”

夏老爺苦笑著搖頭:“不必了。人家連宣舅爺都不給麵子,又怎會給他一個年輕人麵子?他爹歐二老爺來還差不多。”其實,就是歐二老爺來了,他也不會去求歐家。

一來,歐家和自家的婚事未成已經很尷尬,如果再為夏瑞熙的事情去求他家,太不合適;二來,他聽說了宣大舅壽宴那日,歐四少攔住夏瑞熙說的那一席話,氣得不行,恨不得打這狂妄的小子一頓,現在又如何肯去求歐四少?大不了,他去走另一條路罷了,他就不信還憋得死人。

夏老爺心中有了計較,看見女兒時,說話的聲音都要有力些:“不要難過了,法子是人想的,爹爹的辦法還多的是。”

夏老爺在女兒心目中的形象向來很高大,他說他有辦法就一定還有辦法。於是夏瑞熙姐妹也打起精神坐上了馬車,往京城出發。

街對麵的飯店裏,一個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的青年男子拍拍身邊十五六歲少年的肩膀,指著夏家馬車前站著的夏瑞熙玩笑似的說:“阿恪,這就是那個險些被你打死,又害得你四哥挨鞭子跪祠堂的夏二小姐?我瞧著這樣嬌滴滴,斯斯文文的模樣,你怎麽能下得去那個狠手?”

被稱作阿恪的少年看上去輪廓與周圍其他人比較起來要深邃一些,眼珠也微微透出一種不同尋常的藍色,他聞言冷哼一聲:“木斐大哥,不要看她嬌滴滴的,她的心可毒著呢,還是一個潑婦。”

木斐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哦,你以前認識她?吃過她的虧?可我聽說,你當時看她暈了,還說了一句,怎麽搞的,不是說這是個野丫頭嗎?怎麽也這樣弱不禁風?這說明你先前就沒見過她,隻是聽人說而已呀?”

歐四少“噗……”地噴出一口湯來,指著阿恪笑:“我一想起你這句傻話就忍不住想笑。早就想問你了,難不成她是野丫頭,就是金剛不壞之身,不怕你的石頭了?”

阿恪臉有些紅:“不是,我當時不是嚇糊塗了嗎?我以為她野慣了,聽見風響,最起碼也會躲一下,我才打她的,誰知她竟像隻呆鵝,直接就暈了。我隻是想出出氣,讓她知道我的厲害而已,並不是真的想打死她。”

木斐道:“你吃過她什麽虧?說給我聽聽,看她到底有多毒?”

阿恪低著頭不說話,隻拿著手裏的杯子把玩。

歐四少道:“你不知道,他那日在家中受了氣,便跑出去滿街亂走。看見夏二騎著純種西域馬出來,他一眼就看上人家的馬,就上前去和人家搭腔,想借人家馬騎。人家不認識他,又是女子,自然不理他,他就跟了人家兩條街,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走,最後自然是被收拾了。如果不是我遇上,隻怕早就被人家一鞭子破了相,他記恨人家呢。”

木斐皺眉道:“兩人都過分了些。這女子也是,遇到無賴打一頓就可以了,何必要破人的相?”

歐四少讚同地點頭,“我也覺得她過了些。滿大街騎著馬走,脾氣糟糕也就算了,收拾無賴也應該,不過太不知輕重,心思也確實有點毒。”不論是誰,被破了相都不是能接受的事情。

見二人都說自己是無賴,阿恪不滿地嚷道:“我不是無賴。”

木斐笑著說:“你滿大街追著人家姑娘跑,不是無賴是什麽?做了無賴又做小人,趁人不注意偷襲人家,實在是令人鄙視。如果當時不是你四哥剛好從那裏經過,替你受了過,你恐怕早被她爹夏老爺給砸成豬頭了,還能好好坐在這裏?”

阿恪“切”了一聲:“一個頭發都花白了的老胖子罷了,他就是來,我也不怕他的。”

木斐與歐四少對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愛麵子說硬話,他就忘了自己當初看見夏瑞熙暈了過去以後,拉著歐四少直流淚,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了。

歐四少裝作後怕的虛抹了把汗:“阿恪,你是不知道,這位夏世叔啊,眼睛一瞪像羅刹,我看見過他揍唐二,又罵又踢,唐二被他打得滿街跑,直喊爺爺饒命,西京這些世家中,我就沒見過他這樣能打能罵,轉臉又一本正經的。”

唐二是西京城裏的一霸,裝瘋賣傻,無臉無皮,纏人耍潑的功夫一流,有好些世家子弟都曾吃過他的虧,又拿他沒法子。阿恪聽說這樣一個人物都被夏老爺打得滿街跑著叫爺爺,不由有些向往,又有些尷尬,站起身來:“難怪他女兒像個母夜叉,又毒又辣。我不吃了,我去逛逛,你們快吃啊,吃完好走路。”他得意地晃晃高大健壯的身體:“我們今晚一定趕到萬佛寺啊,到時候我頭天晚上不睡覺,就在那大殿門口守著,門一開我就衝進去,我就不信有誰能擠得過我去。這頭炷香,我燒定了!”

等他走了以後,木斐道:“青謹,這次是在京城,你可得把阿恪看好了,不要讓他惹禍。這頭炷香能燒著固然好,但如果也遇上個和他一樣不服輸的,難道還和人家打呀?說起來,你為何要這麽遠帶他來燒香?你不是相信這個的人啊?”

歐四少道:“這還不是因為上次那事兒嗎?經過上次那事,他想去西域,想出人頭地,想去尋自己的根的願望就更強烈了。不知他從哪裏聽說這裏的佛祖特別靈,隻要燒了這頭炷香,心中的願望就能達成。所以便求我帶他來,我其他方麵不能幫他,隻能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

木斐正色道:“上次傷了夏二那事兒說來多是阿恪的錯,你為何還要包庇縱容他,該給他些教訓才是,否則以後還會闖禍。你還能護他一輩子?”

歐四少道:“我知道你說得有理,可我不管他誰管他?那天如果我不管他,不等夏世叔動手,我爺爺先就會把他給打個半死再趕出去,那不是把他往死裏逼嗎?他本性並不壞,他之所以會和夏二結仇,表麵原因是他頑劣,看上那匹西域馬,實際上卻是因為我爺爺他們對他的極度不公,你知道他有多可憐的。”

木斐一時沉默下來。作為歐青謹最好的朋友,他也得到了阿恪的信任和喜愛,少年把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和委屈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

阿恪是這樣告訴他的:“我的存在是歐家最深的恥辱和痛苦。除了四哥,他們都希望我死掉才好,如果我死了,他們一定會拍手稱快。”

——*——*——*——作者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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