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已經到了盡頭,轉過斷壁,前麵雖然還是蜿蜒盤曲的陡險山徑。但比夾縫之中,已經好得多了。

溫如風回頭一聽,梯他之聲,這時又沒了聲息。

空山寂寂,隻有鬆風如濤,落葉蕭蕭,好像根本就沒有適才之事。

上官燕經過一陣疾走,突然感覺氣喘起來,她輕聲的向崔慧道:“慧組姐,我氣喘得很呢,在這裏歇息一陣好嗎?”

四人之中她功力雖淺,但輕功提縱的小巧功夫,也還不弱。

這條山縫,攏總也不過裏巴路長,那會就要休息?

但崔慧見她確實氣籲籲的有些喘不過來,就笑著道:“反正今天那條死穀,也不能過去啦,就在這裏歇一會罷!”

說著揀了一塊較平的山石,和上官燕兩人,並肩坐下。溫如風和梅三公子一見兩人坐下,也返身走來。

上官燕一個嬌小身軀,慢慢的倒入崔慧懷中。

不!她全身顫抖,臉色劇變,竟然呻吟起來!

“燕妹妹,你怎……啊唷!不對!梅哥哥……我……啊。”

崔慧隻問了半句話,也突然雙眉緊皺,纖手緊按著胸腹,似有無限痛楚。

變起倉猝,梅三公子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慧妹,你覺得怎麽啦?”

溫如風雙目如電,一瞧崔慧和上官燕兩人眉心,適才服了岩寨先生的藥粉,業已完全退去的“金線桃花”,此時赫然重現。一瓣桃花,更顯得紅暈殷然。心頭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

再向梅三公子望去,他內力精湛,發作較遲,但也隱隱暈起,難道岩寨先生的靈藥失靈?

還是他隻能治標,不能治本?

看來自己和梅三公子,隻是在時間上遲早罷了,距離發作,也當在不遠,要再回岩賽先生那裏,他黔驢技窮,也不會有什麽把握。

此處山岩陡削,不如到前麵較為平坦之處,再作道理。心念甫動,連忙向梅三公子急急說道:“梅兄,我們趕快把她們扶到吊橋邊去,那邊山勢較為平坦,再想辦法罷!”

梅三公子這時慌得沒了主意,聞言一手一個,挾起崔慧上官燕兩人。雙足一頓,人如箭射,向絕壑岩壁之間飛掠而去。

溫如風見他身中惡蠱,手上挾了兩人,還有如此快速。也不禁目瞪口呆,自嗟弗如,攏絡之心,更是逼切。

就在這微微一愣之際,梅三公子已飛掠出去了四五十丈,當下也猛提一口真氣,身形跟著縱起向前追去。

這一陣兩人都施展了十成功力,但見山壑之間,宛若兩顆流星,一閃即逝,快到無以複加。從山縫出口,到吊橋邊上,不過兩三裏山路,何消片刻,便已馳到。

梅三公子剛把崔慧上官燕兩人嬌軀,平放下來。溫如風也業已起到,他收住輕功。提著的一口真氣,稍微放鬆,驟覺一個寒噤,頭重腳輕,踉蹌撲出去了兩三步、才穩住身子。

但覺髒腑之間,萬頭鑽動,既癢又痛,十分難受。連忙閉氣寧神,把真氣都集心腹,護住髒腑。差幸他功力較深,勉強遏住了惡蠱蠢動。

梅三公子心中一驚,道:“溫兄,你怎麽了?”

隻見溫如風一手緊掩著胸腹,從懷中掏出三小紙包來,低聲說道:“梅兄,看來這惡蠱當真厲害,連兄弟也深感支持不住,他們兩位姑娘自然更難忍受。為今之計,我身邊有三包藥粉,尚可暫時救急,梅兄你趕快再向岩寨先生那裏去一趟,問他這金線桃花蠱,有沒有根治之藥?”

梅三公子見他說話時神情,極為痛苦,而崔慧上官燕,更是不住的呻吟。自己雖然心頭也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痛癢,但較之三人,似乎要好得多。

他那裏知道自己所會的旃檀禪功,正是各種邪魔的克星。隻要跌坐運功,一點心燈,足可把惡蠱焚化殆盡,何須其他藥物。此時雖然並沒運功坐禪,惡蠱生長甚快,但有般若神功護住髒腑,自然也較他人要輕得多。

閑言表過,梅三公子聽溫如風說完,立即應道:“溫兄說得有理,那末兄弟去去就來!”

在他說話的同時,溫如風已把藥粉紙包拆開,正待向口中傾去!

一個蒼老尖細的聲音沉聲道:“去不得!去了也不會給你們解藥,多吃幾包助長惡蠱的毒藥,真是送死,嘻嘻!”

聽聲音,似乎離身邊不遠,憑自己兩人,居然沒發覺人家是如何來的!

梅三公子和溫如風猛然回頭,依聲望去。隻見四丈開外,一塊岩石之上,蹲著一個瘦小老頭,埋頭縮頸,似在打盹!瞧他滿頭塵垢的亂發,和身上一件邋遏得起了烏精油光的半截長袍,極為眼熟。

梅三公子猛然想起那不是歌樂山莊地道中見過一麵,自稱鼠爺爺的神偷鑽天飛鼠,這一認清來人,心頭不知如何是好?

鑽天飛鼠日前向金透銀彈範老三等人,捏造什麽兩件武林異物,已被自己得去。此人意圖未明,似乎是故意和自己過意不去!

但崔慧卻說他是爺爺嶽麓老人的好友,又是和鐵拐仙齊名的“南乞北偷”,那麽該又不是壞人。

唉!江湖上人正正邪邪,自己真弄不清楚。

啊!他既是慧妹爺爺的好朋友,慧妹此時身受蠱毒,極為嚴重。而且聽他口氣,也似是有為而來!

聞香教主溫如風強忍著渾身蟻行似的痛,打了個哈哈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老偷兒!

你果然也到南邊湊熱鬧來了。”

梅三公子也忙雙手一拱,說道:“老前輩在此現身,不知有何賜教!”

鑽天飛鼠縮著的腦袋,忽然抬了起來。一雙又小又亮的鼠目,骨碌碌亂轉,裂齒一笑:

“我的教主爺,咱們多年不見啦!唔!我老偷兒數千裏奔波,當然有事而來!”他頓了頓,又望著梅三公子笑道:“公子爺,你認得我老頭?”

他好整以暇,居然談起家常來?接著說道:“嘻嘻!真趕巧,今天要是沒有你們幾位從中幫忙,我老偷兒可真白跑了幾千裏。唉!白跑事小,還耽誤了大事呢!可是你們幾位要不遇上我老偷兒?嘻嘻!連教主爺也都陪了葬。”

梅三公子見他文不對題亂說一通,心中頗感納罕。他阻止自己去找岩寨先生,到底為了什麽?卻老是不說出來。

聞香教主溫如風知道此人脾氣怪癖,你越問他,他越是不說,你不理他,他卻會自動說出來。是以自運功逼住惡毒,卻並沒向他訊問。

鑽天飛鼠說了一陣。見兩人都沒作聲,他自己好像忍不住了。突然鼠目一瞪,對著溫如風問道:“喂!教主爺,你知道那岩寨先生,給你們的藥粉是什麽?那就是服了下去,可以助長蠱毒的靈藥啊!嘻嘻!”

梅三公子聽得心頭一凜,問道:“什麽?服了反會助長蠱毒?”

鑽天飛鼠縮著頭道:“嘻嘻!你是公子哥兒,當然不知道,他教主爺多年老江湖,也深信不疑,照吃不誤!居然還吃出癮來啦!要你再去要呢!嘻嘻!”

聞香教主雖然聽得心頭猛驚,但他卻故作鎮定,依然不聲不響!

果然鑽天飛鼠繼續說道:“教主爺,你當我說的是假話?喏喏,我問你,你知道岩寨先生是誰?”

梅三公子忍不住道:“鼠老前輩,你知道就請痛痛快快說……”

聞香教主連忙以眼示意,叫他別住下說,梅三公子不知就理,連忙縮住話頭!

鑽天飛鼠小眼骨碌碌的一轉,又笑道:“公子爺,你別急,教主爺是摸透我老偷兒的脾氣,人家問我的時候,我是不肯說的,你不問,我卻偏要說。其實今天情形不同,我不說清楚,你們是不會相信的。唔!告訴你,岩寨先生就是從前苗疆毒婦的後夫。”

“其實這並不希奇,不過仗著苗疆毒婦留下的藥方,照方配藥罷了,其中有一種‘百毒散’治蠱最有奇效,但據說配製極難,岩寨先生費了多年心血,培植了許多藥草,還是湊不齊全,目前隻剩了小小一瓶,他視若拱壁,不輕易與人。我老愉兒不遠千裏而來,就是為了想弄一些‘百毒散’,去替一個老朋友的徒兒,也是我的老朋友療毒。還怕岩寨先生不肯,再三打聽,才知道當年群魔大會,苗疆毒婦也應邀參加。後來公推海心山的觀音大士領袖群倫,‘金釵令’自然可以威及苗疆,湊巧我老偷兒,上回在歌樂山莊順手模來了一支金鳳釵;正好派上用場!”

梅三公子見他說什麽苗疆毒婦,又是群魔大會,海心山觀音大士,聽得十分糊塗。不過,他說到“金釵令”,又是什麽從歌樂山莊順手摸來。不由忽然想起那天鑽天飛鼠手中,晃著一支赤金鳳釵,後來上官燕還叫著說:“這是紫衣姐姐的。”鑽天飛鼠連忙一把塞入懷中,說什麽“這東西鼠爺爺還有用!”敢情是“金釵令”就是此物?

紫衣姐姐?那天和自己動手的紫衣少女,上官燕不是叫她“紫衣姐姐嗎”?莫非那支赤金鳳釵,就是鑽天飛鼠從紫衣少女手中摸去的?

他心中正在沉思,卻聽鑽天飛鼠又道:“後來在思恩一座荒廟裏,聽你們也中了什麽‘金線桃花蠱’,要到九道彎來,咱們正好順路!”

梅三公子突然心中一動,暗想那天在思恩破廟趕走吹竹哨的老人,後來在土爛峽穀又摔下一個吹竹哨的玄女教黨徒,敢情全是他一手所為?

方想動問,卻聽他又問道:“咳!你們可知道這六紹三嬌中的飄渺仙子聶玉嬌和岩寨先生又是什麽關係?”

鑽天飛鼠見溫如風、梅三公子依然全沒作聲,他“咳”了一聲,續道:“那小妮子是苗疆毒婦的義女!她奉命下蠱之後,發現你們向九道彎而來,便趕在前麵,通知岩寨先生。這是她師傅九天魔女的意旨,要岩寨先生給你們吃點培養惡蠱加速成長的藥物。他們那裏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老偷兒卻跟在你們身後,光顧到他丹室之中,把他們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嘻嘻!也正虧這樣,才知道他‘百毒散’存放所在。”

梅三公子突覺眼前一亮,急急的問道:“老前輩,‘百毒散’能不能醫治‘金線桃花’?”

鑽天飛鼠兩眼炯炯的望了他一眼道:“百毒散,對任何蠱毒,均有奇效,當然能醫治金線桃花蠱。”

梅三公子忙道:“那麽老前輩,他存放何處,小生為了救急,就是冒險也要前去把它取來。”

鑽天飛鼠“嘻”的笑了一聲,道:“他丹室之中,壁櫥之上,大大小小各式藥瓶,不下百十來個,一時那能找得到?後來還是聶玉嬌那小妮子,防你們一行,武功較高,萬一毒發之時,偷偷回去,把‘百毒散’盜走,一句話,提醒了岩寨先生,連忙從藥櫥中取出一個白磁小瓶,小心翼翼的納入懷中。”

“老前輩,那百毒散現在岩寨先生藏放在身邊?”

梅三公子話才問出,人已急於要想進去!

鑽天飛鼠嘻的笑道:“嘻嘻!公子爺,你們年輕人可真忍不住氣,我老偷兒千裏迢迢為什麽來著?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有個老朋友的徒兒,也是我的老朋友,就等著要‘百毒散’療毒,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梅三公子不由聽得啞然失笑,暗想這老偷兒敢情又重施故技,已把“百毒散”偷了出來。

鑽天飛鼠好像已經看出了梅三公子心意,兩撇黃蒼蒼的鼠須一動,打了個哈哈道:“年輕人,你別以為那麽容易?岩寨老兒身子大是不弱,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六紹二嬌,我隻要稍微動一動,他們會立時察覺出來,那豈不打草驚了蛇?我是等你們吃下了助長惡蠱的藥物,高高興興辭別出來之後,才一搖三擺,堂而皇之的登門求見。”

梅三公子道:“那你不怕他也給你假藥嗎?”

鑽天飛鼠尖腮一縮,嘻的笑道:“我就是要他給我假藥!”

梅三公子奇道:“要他給你假藥?”

鑽天飛鼠笑了笑道:“當然!我隻要他的假藥就夠了,唉!你別打叉!”

他說到這裏,突然用手向懷中一陣摸索,取出一支金光璨爛的“赤金鳳釵”,向梅三公子麵前晃了一晃,又道:“我不是說我在歌樂山莊,順手摸了一支釵兒?啊!你別小覷它,它可不是普通娘兒們用的金釵。這……這是海心山觀音大士威展江湖的‘金釵令’,咳!公子哥兒,這類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多了,我說了,也是白說,不過這支金釵,權威之大,你是無法想像的,我原是順手摸來,此時卻派上用場。”

“當時就幹脆說明來意,要問他討些‘百毒散’,替朋友療毒。哈哈,果然他起了懷疑,認為我和你們是一路的,不然那有這麽湊巧?而且他聽我說是從北方趕來的,更加不信,北方那有蠱毒?其實我說的倒是實話,我那老朋友中的蠱毒,也是有人從玄女教六紹二嬌手上要去害的人。我見岩寨老兒臉色陰晴不定,隻好慢慢的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金釵令’來!

這法寶真夠靈!岩寨老兒一眼瞧到,態度立變,口中連說道歉的話,一麵要我在客廳稍候,他進去了一會,手上拿著兩個小紙包出來,小小心心的遞給了我,我也裝出非常感激的神氣,雙手接過紙包,就起身告辭,追著你們來了。”

“老前輩,那你‘百毒散’可曾到手?”

梅三公子最關心的當然是“百毒散”,因為一行人中,除了自己還能勉強支持之外,連聞香教主溫如風這樣的高手,也隻能運功強忍,臉上現出無比的痛苦。

鑽天飛鼠縮頭一笑道:“我老偷兒從不白跑,不到手,那會回來?嘻嘻!還有利息呢!

你瞧!岩寨老兒的家當,差不多全給我順手帶來啦!”

說著骨碌碌的從懷中掏出二三十個小磁瓶,一麵搖著頭,自言自語的道:“這裏麵有救人的東西,也有害人的東西,這回我老偷兒也好做做走方郎中啦!唔!我說了半天,總也得分結你們才好!嘻嘻!你們才是真正的坐地分贓!”

他三句不離本行,還說自己坐地分贓?

梅三公子瞧著他這付賊禿嘻嘻的怪模樣,真有點忍俊不禁!

鑽天飛鼠那雙枯幹得像雞爪的右手,再次伸進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磁瓶,交到左手掌心。又從懷中取出一疊四方小紙,敢情連岩寨先生包藥用的小紙,也給他順手牽來。這會他卻鄭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打開瓶塞。

梅三公子站得較近,隻覺一股極其辛辣的藥味,向鼻孔中直鑽,這敢情就是“百毒散”

了。隻見他慢慢地傾出一小撮深灰色藥末,隨傾隨包。一會工夫,已包好七包,隨手遞過,口中說道:“這‘百毒散’最靈不過,你趕快給他們服下!”

梅三公子接過“百毒散”,回頭一瞧,聞香教主溫如風,方才還好好的跌坐運功。這一回工夫,跌坐著的人,卻臉色青白、全身顫抖,似乎十分難受!心中一急,連忙把一包藥末,送到他口邊,低聲說道:“溫兄,這是‘百毒散’,趕快服下!”

溫如風在極度難受之下,一張嘴就吞了下去。

鑽天飛鼠剛剛把小磁瓶往懷中藏好,一見溫如風已把“百毒散”吞下,不由連連搖頭,急道:“唉!這……這……我的公子爺,你們年輕人就是這麽性急,我老偷兒話還沒說完呢!

這‘百毒散’最靈不過,你要給他們找個隱僻地方去服才對呀!”

話才堪堪說完,驀聽溫如風突然叫了一聲“啊喲!”雙手緊按著胸腹,躍了起來。連哼帶叫。一連幾個起落。如飛的往右邊樹林中竄去!

梅三公子心頭猛的一凜,正想問話。

隻見鑽天飛鼠嘻著嘴笑道:“別急,那不是毒藥!”

梅三公子道:“老前輩,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鑽天飛鼠道:“噫!年輕人,你不是也中了‘金線桃花蠱’?怎麽吃了岩寨老兒的養蠱藥物,還不發作?”

梅三公子心頭又是一震,這老頭大有可疑,眼看萎頓在地上的崔慧上官燕兩人,渾身不停的**,氣息低沉。

自己不經他提起倒還好,給鑽天飛鼠這麽一問,也覺一陣煩嘔,湧上胸頭。內腑之間,似癢非癢的蠢動起來。趕緊暗暗運起“般若神功”,硬把惡蠱逼住!

隻聽鑽天飛鼠又自言自語說了起來:“咳!就是內功練到十分火候,也經不住‘金線桃花蠱’毒,這年輕人,可真有點古怪!喂!公子爺,你發什麽愣?敢情還不信任我老偷兒?

這兩個小妞,可受不住啦!還不趕快找個隱僻地方,給她們服藥去?哦!哦!還有……”

說到這裏,突然湊近身來,臉色一正,放低聲說道:“這‘百毒散’最靈不過,但這是瀉藥,一服下去,就得拉上十遍八遍,中的蠱毒越重,拉的遍數也越多,而且在六個時辰以內,藥性未除,人就像癱瘓似的,渾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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