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聽得驀然一震,他怎麽知道自己父親名字?不由躬身道:“老丈所詢,正是家嚴!”

“你……”長發長垂的老人,突然目射奇光,向前撲近兩步。緊緊盯著梅三公子,激動得全身微顫,問道:“你是梅麟書的哲嗣?今年十九歲?他家老三?”

梅三公子聽得更是驚奇,這老人家怎會對自己如此清楚?不由點頭道:“老丈想是家嚴故人,請恕晚輩不知不罪。”

“哈哈哈哈!老夫十七年來,今天算是最高興的一天!”老人說到這裏,突然又神色黯然,連連搖頭道:“唉!……可惜……可惜!”

梅三公子瞧著老人家忽愁忽喜的情形,心頭更是不解,方想問話。

隻見老人忽然抬頭問道:“令尊可還康健?”

梅三公子忙道:“家嚴托老丈之福,腰腳尚健!”

老人笑道:“唔!他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福氣比老夫好得多!哈哈!你知老夫何人?”

梅三公子惶恐的道:“晚輩不知,還請老丈明說。”

老人點頭道:“唔!這也難怪,當時你在繈褓之中,令尊可曾對你提起過,在嶽州任上之時,有一個姓孫的同僚?”

老人此話一出,梅三公子驀地心頭一震,往他麵前撲的跪下,口中說道:“你……你老人家就是嶽父?小……婿奉家父之命,就是往嶽州探親而來……”

他說得俊臉通紅,以下的話,還沒說出。老人已把他一把扶住,淒然笑道:“老夫正是孫存仁,賢侄快請起來,也快別如此稱呼,老夫家破人亡,小女湘蓮,更不知流落何處?

賢侄!當年咱們兩家,雖有互為婚婭之言,但小女無福消受,你還是另配淑女罷!”“唉!

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老伴去世之後,老夫不該輕信人言,存了覬覦異寶之心,隻身北上。

那知途中就被九天妖女劫持,強迫老夫說出青蓮經上卷兩句歇語,和下卷半張尋寶之圖。

那知老夫被劫之時,早就把尋寶圖嚼爛之後,吞入腹中,這樣就被他們幽囚了一十七年。”

梅三公子忙道:“嶽父不必傷心,令媛目前雖然不知下落,終有尋獲之日。”

孫存仁拂然道:“賢侄!目前小女下落未明,能否得侍君子,尚在未定之天,你還是叫老夫一聲世伯,免得愴我老懷。”

梅三公子隻得連連應是,改稱了一聲:“老伯。”

他心中卻想著雪峰山燈心和尚所說兩件異寶的來曆,原來當年得到青蓮經的關外異人,所收兩個弟子,後來失蹤的師弟,就是自己嶽父。不由脫口問道:“玄女教主劫持老伯,既然為了四句歇語的上麵兩句,而且這兩句,又載在青蓮經上卷之中,她為什麽不找老伯的師兄?”

孫存仁哈哈笑道:“老夫的師兄,就是知機子,他創設天理教,揭露反清複明,深得當時九大門派,暗中支持,江湖誌士豪傑,聞風歸附,聲勢浩天,即以師兄個人的武學造詣而說,九天妖女也斷非敵手,焉敢輕捋虎須。”

梅三公子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天理教倒並非異端邪說。”

孫存仁道:“你此話怎說?”

梅三公子也就把自己自幼拜天台靈芝上人為師,傳了自己佛門絕學的伏魔法藏,要自己行道十年,積修外功。正好父親說起當年在嶽州任上,和孫家自幼訂親,吩咐自己專程探望,那知四處打聽,無人得知孫家下落。適巧碰上鐵背蒼虯武公望被天理教追蹤尋寶,自己協助尋人,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直聽得孫存仁連連點頭,一麵慨歎著道:“不料師兄一死,堂堂正正的天理教,也變了質。唔!據你所說,他們追蹤武老英雄,是為了迫尋他女婿上官義下落。追尋上官義,因為他是師兄的唯一傳人,那一定是為了青蓮經上卷,也為了那兩句歇語,兩件異寶!哈哈!武林異寶,智果禪師四句歇語,害了多少武林中人?但有緣的,卻隻有一個!”

他說到這裏,突然目光盯在梅三公子臉上,徐徐的道:“賢侄,這兩件曠世奇珍,武林中人,數百年來,夢寐難求,卻被你無意得到,這自然是福緣天生,智果禪師所指的有緣人了。‘天蜂琥珀’,你已服過三滴,但阿耨神劍,你可曾滲透玄機?”

梅三公子忙道:“小侄愚昧,當時得到之後,這阿耨神劍無法開啟,就擱置身邊,並沒細瞧。”

孫存仁笑道:“這兩件曠世奇珍,大家隻知道天蜂琥珀,服用三滴,練武之人,不但可以平添數十年功力,而且能駐顏不老,是以全部垂涎三尺。至於阿耨劍,大家認為不過是一柄斬金截鐵的神物利器而已,其實即使讓他們得去,功力最高,如果不滲透玄機,任誰也無法開啟。”

梅三公子心中一動,方想開口。

隻聽孫存仁又道:“那歇語第一句不是‘一瓊一文’嗎?後麵六句,想來智果禪師埋藏之時,留刻在石函上麵,青蓮真人也並未親見,是以青蓮經上也沒有記載。不過據你方才所說,這是智果禪師因前四句,隻第一句提起兩件寶物,是‘一瓊一文’之外,後麵三句,全係指示藏寶所在,恐有緣之人,不懂‘一瓊一文’用途,才為兩件異寶,作了注解。你想,當時如果隻是一口神物利器的寶劍,他為什麽不說“一劍一瓊”,而說“一文一瓊”呢?石函上的六句,三四兩句,為什麽不說“劍曰阿耨,劍中之神”,偏又說“文曰阿耨,劍中之神”?自然“文”與“劍”是不同的,這玄機也就在“文”字之中,老夫記得青蓮經上,也有四句關於阿耨神劍的用法,那是:‘啟劍無法,出之於心,滲透劍文,群魔劍跡!’人既然還無法開啟,不妨從“文”字上多做點功夫。”

梅三公子唯唯應是,向石室中瞧了一眼,說道:“小侄進來之初,不知石室中住的乃是老伯,現在既已知道,還請老伯和小侄一同出去罷!”

孫存仁哈哈笑道:“當年老夫敗在九天妖女手下,有個約言,如果不說出前麵兩句歇語,就得在武功上能贏得她時,始能恢複自由。否則賢侄你想,老夫十七年潛修苦練,憑歌樂山莊石室和此處石洞,能困得住老夫嗎?十七年來,老夫幽居石室,雖然自問功力增進甚多,但九天妖女,這許多年來,功力自然也在精進,老夫因尚無製勝把握,才自甘幽囚呢!今天智果禪師的四句歇語,雖然已成陳跡,但老夫豈能如此出去?”

梅三公子忙道:“目前教主遠去,老伯一時也遇不上她,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結,老伯能不咎既往,自是最好。小侄身邊留有教主旗令,見令如見教主,就算小侄代表教主,前來致歉,迎迓你老人家出去,還不可以嗎?”

孫存仁望了眼前這位玉樹臨風的青年,原是自己乘龍快婿。心中不期而然想起自己女兒,他既然如此說了,自己確實也急須出去,找尋十七年不見的女兒。如果天從人願,自己能瞧得到一對壁人,花開連理,豈非好事?

他想到這裏,不由從一頭長發低垂的臉上,露出藹然微笑,點頭道:“好!賢侄,老夫這全是為著你!”

顯然!這老人已完全屈服在兒女私情之下,忘了十七年幽囚之恨。兩人相繼走出石室,白衣待女淩雪,還站在洞外相候,一見兩人一起走來,不由微微一怔。依舊在前麵領路,轉出石洞。

孫存仁仰望雲天,心頭不知是慨歎?還是欣喜?十七年漫長的歲月,為了兩句歇語,但如今有了代價。那是讓自己的佳婿,故人之子,得到了兩件曠世奇珍。雖然美中不足的是茫茫天涯,愛女何在?但那是以後的事,慢慢尋訪,他突然把胸中一股沉幽之氣,發為長嘯!

這一聲震得林木簌簌,聲聞數裏的嘯聲,雄渾蒼涼,劃破長空!

梅三公子倒無所謂,那白衣待女淩雪,雖然武功不弱,但那裏禁得住?隻覺耳鼓欲破,連忙手掩雙耳,嬌軀倒退兩三步。

孫存仁問道:“哈哈!賢侄,你帶老夫到何處去?”

梅三公子道:“小侄還有兩位妹子,一起住在紅燈夫人那裏,小侄意欲向她們告辭一聲,這就下山。一麵可以尋找世妹下落,一麵也好順便協助上官妹子,打聽武老英雄蹤跡。”

孫存仁點頭道:“老夫孑然一身,一切都依你好。”

梅三公子覺得這老人,突然好像完全改變,和藹之中,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慈愛,心中也十分感動。白衣待女把山洞複原,大家正待循徑前往,瞥見一團人影。驟然飛來。身形好快,眨眼工夫,已落在三人麵前,身如寶塔,巍然而立。

那正是守護三才岩的劈天掌胡猛,玄女教第一高手!他這時右手提著一把寬闊的開山斧,左手豎著一麵黑漆鐵盾,大不刺刺問道:“方才那一聲長嘯。是什麽人所發?”

“我!”孫存仁漫應了一聲!

胡猛望了這長發老人一眼,冷冷的道:“好雄渾的內勁!”說到這裏,突然轉臉向白衣待女喝道:“是你把他放出來的?”

白衣待女躬身道:“婢女不敢!”

“我!”梅三公子朗聲應著。

胡猛怒道:“你憑什麽敢擅自放他出來?”

梅三公子微笑道:“你們教主的旗令!”

胡猛喝道:“教主旗令,是準你進入三才岩禁地,沒叫你放人!”

梅三公子含笑道:“但教主旗令,也沒寫著不準我放人?”

胡猛銅鈴般圓眼一瞪,喝道:“小子,在老夫麵前,你敢狡辨?”

梅三公子劍眉一剔,取出旗令,揚手道:“胡猛,見令如見教主,你敢不服?”

胡猛躬身道:“不敢!”

梅三公子朗聲笑道:“那就是了!”

胡猛依然攔在當路,洪聲說道:“你別以為有了教主旗令,便可任意胡來,釋放人字岩囚人,還得另有手續。”

梅三公子方想答話,隻聽孫存仁哈哈笑道:“胡猛,你真認為姓孫的非憑妖女旗令,才能出去嗎?區區石洞,能奈我何?孫老爺子要走,早就走了。”

劈天掌胡猛聽他方才嘯聲,心知此人內力深厚,不由也點頭道:“憑你適才嘯聲內力,果真要震開機關石門,也並非難事。”

孫存仁傲然笑道:“你還識貨!”

胡猛道:“不過……”

孫存仁道:“不過什麽?”

胡猛道:“我承認你能破壁而出,但能從我胡猛手下,安然走出三才岩嗎?”

孫存仁道:“不信你試試就知!”

胡猛大聲道:“如此好極!”

但一瞧對方空著雙手,忽然又道:“咱們徒手較量?”

孫存仁道:“用不著,胡朋友還是用你的拿手兵器,免得輸了叫屈!”

胡猛道:“你不知老夫外號叫做劈天掌?”

他當啷一聲,把板斧鐵盾,一起擲到地上。

孫存仁道:“好!”

胡猛喝道:“接招!”鐵掌直揮,疾擊過去。

孫存仁見他直欺中宮,來勢似慢實快。微微點頭,身形卻屹立不動。

胡猛的手掌已遞到對方胸口兩尺以內,因掌力蘊蓄未發,是以孫存仁僅僅須發飄動。他號稱劈天掌,掌風足以開碑裂石!這時一見對方居然不避不架,他雖然脾氣暴燥,但人卻不愧為磊落漢子。心頭一愣,連忙迅速收勢,口中喝道:“姓孫的,你嫌命長?”

孫存仁笑道:“哦!你自己不擊過來,問我作甚?”

胡猛一想不錯!這確是自己不擊過去,怎地問起他來?心中一氣,暴喝一聲,掌勢加快,同時掌心疾吐,一股淩厲無比的潛力,猛然擊出!

孫存仁依然屹立如故,一動不動。

“蓬”的一聲,掌力已擊到他胸口,一隻鐵掌,也緊跟著印到。

孫存仁當年和九天魔女相約,如果不說出智果禪師所留上麵兩句歇語,就須贏得了她,才能恢複自由。是以在石室之中,把青蓮經所載武功,悉心苦練,精益求精。須知青蓮經乃是青蓮真人化費畢生心血,搜集記述正邪各派武功的一部武學全書。孫存仁十七年幽囚,融會貫通,出神入化,豈同小可?但他一想到九天魔女的武功,原來勝過自己甚多,自己功力,雖已精進不少,但人家何嚐不在與日俱增!

是以依然幽困如故,並沒一試的機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到底到了何種境界?適才在石室之中,和梅三公子對了一掌,發覺這少年年事甚輕,功力卻和自己不相上下。

這一來,頓使他對自己功力,起了懷疑。雖然知道眼前這位佳婿,已得佛門無上降魔絕學,連九天魔女,都還敗在他手下,心雖稍寬。但終究對自己功力,到了何種火候?始終未能釋然。湊巧一出石洞,就碰上玄女教中,武功僅次於教主、副教主的劈天掌胡猛。

武林中人,就是年歲最老,火性全無,這好名爭雄之心,誰也無法泯滅。孫存仁自不例外,這種機會,豈肯輕易放過?他本想仗著十七年潛修苦練的深厚內功,硬擋對方一掌,瞧瞧你劈天掌,能否劈得動自己心胸?但此時運氣一拒,已察覺對方內力沉雄,掌上分明練有少林“劈空掌”和昆侖“天罡掌”的功夫,一時可真也不敢讓他鐵掌及身。

當下猛吸一口真氣,胸口忽然內陷,雙腳並沒移動,但胸腹和對方手掌,足足拉開了尋尺距離!

劈天掌胡猛也禁不住心頭一凜,姓孫的居然敢硬擋自己一招淩厲掌手?內功之深,著實驚人。此際一看他胸腹後縮,也不敢冒然再進。因為萬一冒險進招,隻要對方真氣一鼓,藉勢反彈,武功稍差之士,手骨怕不立時折斷?自己雖不至如此,但極可能被震後退,這樣,豈非自取折辱?

想到這裏,身形微側,掌勢斜向上削,一招“浮雲出岫”。又是一股雄猛勁力,呼的向孫存仁胸脅上擊去!

“哈哈!”孫存仁一聲敞笑,左手袍袖一抖,疾拂來勢,上身左旋,右手忽爾加長,迂向對方腕脈扣去!這一拂一抓,出於奇詭,迅疾如電。

胡猛隻覺對方勁勢淩厲,實是生平未遇。大駭之下,趕緊右掌一收,勁貫左臂,陡朝孫存仁肘彎上格去!手腕相交,兩人都覺臂上一麻,各自吃驚,身形也同時錯開了數尺。

劈天掌胡猛原是外家高手,武功也純走剛猛路子,更以掌勢雄渾,馳名江湖。凡是和他動手之人,均不願和他硬拚。平日自以為除了教主、副教主,天下之大,已是少有敵手。不想一個被教主幽禁了這麽多年,望之瘦骨嶙嶙,瞧不起眼的孫老頭,武功竟然會有恁般的高法,心中大喜,驀喝一聲:“好極!今天老胡總算遇上了對手!”

雙臂一振,人已重新撲近,寬袍大袖,但身形神速。

胡猛的淩厲掌風,那想掃得上孫存仁半點衣角!而且手法之奇,忽爾昆侖、崆峒,忽爾武當、峨嵋,每一招上,忽剛忽柔,忽強忽弱,變化詭異。

直打得胡猛又驚又駭,不時的提聚真氣,加強雙掌威勢。掌掌如開山巨斧,著著劃空嘯聲,攻拒之間,煞是猛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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