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通報聲:“啟稟四殿下,大殿下求見。”

桑榆微微一笑,道:“帶他到客廳,本殿馬上就到。”

“是。”

送祿問道:“殿下,大殿下莫非是為了杜大人遇刺一事而來?”

桑榆舉步往外走去,適當點撥幾句:“就算他不來,本殿也會派人去請他過來一趟。”

送祿想了想,道:“殿下是想借機試探他的態度?”

“不止。”桑榆淡淡一笑,簡單二字。

送福機靈,道:“奴婢鬥膽猜測,殿下是想借機考驗大殿下的能力。”

桑榆的笑容深了些,道:“差不多。”

送祿和送福兩人相視一笑,能得到殿下的讚揚可不容易。從另一方麵來講,殿下回應了他們,也是對他們的信任。

步入大廳,萬侯桑劄正在飲茶,含笑站起,道:“四皇弟,你來了。”

“見過大皇兄,大皇兄請坐。”桑榆在上座落座。送福和送祿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

萬侯桑劄此人倒是直接,道:“四皇弟,本殿聽說了杜大人的事。不知四皇弟是否需要刑部插手?”

按理來說,朝廷命官遇刺之事本就該是刑部負責,但因為受傷者是吏部的人,且桑榆還具有監督其他四位皇子的權利,換句話說,即使桑榆不把這件事交給他,他也無權過問。是以他才有此一問。

桑榆道:“大皇兄來得正是時候,桑榆正有意去刑部拜訪大皇兄。若是大皇兄不介意的話,此事就由大皇兄處理。”

“四皇弟太客氣了,既然四皇弟信得過皇兄,皇兄自當盡力,”萬侯桑劄欣然接受,“四皇弟若是有興趣,可以與皇兄共同辦理此案。”

桑榆眼裏閃過一絲讚許,無論萬侯桑劄是誠心邀請,還是另有目的,正中他下懷,頷首道:“桑榆對於辦案的手段一無所知,正有心向大皇兄學習一二。既然如此,接下來的幾天請皇兄多多關照。”

萬侯桑劄欣喜笑道:“好。那麽皇兄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關於此事,不知四皇弟可有任何頭緒?”

“如今杜大人尚在昏迷之中,杜大人是否有仇人暫且放到一邊。若非私仇,便有三個嫌疑人。”桑榆不動聲色地觀察萬侯桑劄的神色。

萬侯桑劄沉思,道:“不錯。這三人便是齊紫安、葉飛鬆和袁采文,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

桑榆兀自品茶而不語。

萬侯桑劄苦笑道:“四皇弟想必也知道袁采文與母後的關係。”

桑榆笑道:“皇後曾指教過桑榆,她與袁采文感情深厚。”

萬侯桑劄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說的是那日皇後去紫霞殿的事,暗歎一聲,也不好解釋。此時解釋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

“其實大皇兄若是想避嫌的話,可以把此案交給刑部其他人處理。”

萬侯桑劄搖首道:“正因如此,本殿才更要親手辦理此案,到時自會拿出可信的證據,以免落人話柄。”

桑榆笑而不語,毫不掩飾眼底的深思。

來紫霞殿的第二天,桑榆便讓人給冷若離定製了腰牌,上麵刻著“紫霞殿冷若離”幾個字。在宮內行走,甚至出宮,都需要這個腰牌。冷若離將腰牌帶好,出了紫霞殿。他早已熟悉宮裏的規矩,不會到處亂跑,因此,桑榆並沒有限製他。

慢吞吞地逛到一個小花園裏,突然看見萬侯九霄和一位妃子麵對麵站立,有說有笑,冷若離像一個小兔子一樣閃到旁邊花叢的後麵。

剛躲起來,他就後悔了。他偷看的那個人可是陛下,他不要命了嗎?但是現在離開,已經來不及了。

十幾分鍾後,那妃子總算帶著她的一大幫宮女離開,冷若離剛鬆了一口氣,就感覺到一道淩厲的寒光落在他身上,背心一涼,連忙自覺現身,老實地跪下,行了一個標準的拜禮。

“若離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萬侯九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冷銳,久久不語。身後的沙青、暗黑和暗夜三人也不敢吭聲,他們三人對這小娃都有好感,但這小娃今日的舉動確實犯上了。

冷若離的心怦怦直跳,鼓起勇氣道:“啟稟陛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萬侯九霄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確實不悅,但還不敢與一個小鬼計較,看他一眼,從他身邊徑自走遠。

冷若離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吃了熊心還是吞了豹子膽,忽然從地上躥起來,搶跑幾步,到萬侯九霄麵前擋住他的去路。

“陛下,請等,等等!”

“嗯?”萬侯九霄頗覺有趣地站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嗓音冰冷,帶著幾分危險與玩味,“想說什麽?”

沙青大急,連忙道:“冷公子,放肆!還不讓開?”

冷若離豁出去似的挺起胸膛,雙眼卻害怕得要閉不閉,眼睫毛直顫,一口氣將心裏的話喊出來:“我,我是想說你對師父沒有師父對你好!”

沙青、暗黑和暗夜三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氣,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冷若離。這小鬼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應這種口氣對陛下說話?

“喔?”萬侯九霄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環視四周,沒有感應到此處還有其他人在,才再次把視線移到冷若離身上,身上散發出陣陣迫人的寒意。不論這小鬼為何說出這一番話,還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大放厥詞。更何況,他與榆兒之間的感情豈容他人置喙?

冷若離雙膝發軟,情不自禁地跪倒在萬侯九霄的雙腳前,臉色蒼白。他明白萬侯九霄不會殺了他,但還是止不住心裏的害怕,吹著腦袋一口氣說完:“師父那麽在乎你,你卻一點兒也不關心他,剛才還——你根本不知道師父為了你,放,放棄了什麽。”

什麽?放棄?

萬侯九霄的臉色一變,對沙青三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

“是!”

小花園裏頓時隻剩萬侯九霄與冷若離兩人。

周圍如此安靜,冷若離都得更厲害了,真怕這個男人一氣之下揮手削掉他的腦袋。但藏在心裏的話,若是不說出來,他就會不舒服。至於說出來之後的後果,他根本沒有想過,隻是憑著心裏的感覺行事。

“說吧。你知道什麽。若是答案不能讓本皇滿意,你會明白後果。”

冷若離揪著衣角,眼角終是忍不住滑下一串眼淚,卻不敢哭出聲,強自鎮定,囁嚅道:“我,請陛下恕罪,若離不是故意對您不敬,隻是……”

“說!”

長達半個小時的敘述之後,冷若離背上的衣服已完全汗濕。四周如此寒冷,若非垂下的視線能看見地麵上的青草與幾步之外的花叢,他幾乎要以為自己身處萬裏無垠的冰川之中。

他硬著頭皮,久久不敢抬頭。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方響起一個似曾相識的平淡嗓音。

“你跪在這裏做什麽?”

“咦?”冷若離茫然地抬起腦袋,看到一張冷峻的臉,總算回過神來,連忙扭頭往左右一看,陛下早已離開,隻有他一個人傻傻地跪在這裏。

淩劍秋見那小鬼還有幹涸的淚痕,有些驚訝,但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沒有得到回答,便轉身離開,繼續帶著手下巡邏。

“等,等一下……”

淩劍秋麵無變清地回過頭,見那小鬼哭喪著臉,連漲得通紅,道:“我,我站不起來了。”

淩劍秋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握住他的左臂,輕易將他提起來。

“謝謝。”冷若離雙手按在膝蓋上,緩了半晌才覺得身體是自己的,直起身,對淩劍秋咧嘴一笑。

淩劍秋沒有開口,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冷若離站在原地,耷拉著腦袋,不敢回紫霞殿,也不知該往哪兒去。都怪他太衝動,口不擇言。陛下肯定回去找師父問清楚,師父如果知道是他把這件事告訴陛下,一定會很生氣。

吏部,桑榆正與萬侯桑劄討論杜書倫被刺一事,門外突然傳來恭敬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緊接著,一道頎長的金色身影出現在門口,目光直接看向上位的桑榆。

萬侯桑劄吃一驚,疾步走過去,跪拜行禮:“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

“免禮。”萬侯九霄看著桑榆,語氣平淡。

“父皇,你怎麽來了?”桑榆意外地走到男人身邊,打量他奇怪的神色,語帶關切。

萬侯九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眸深處的墨色似乎比平時更濃,深沉難解,似乎還夾雜著一抹絕望。

“父皇?”桑榆暗驚,握住男人的手。

萬侯九霄抬起手輕撫他的麵頰,很快放下,將手背在身後,微笑道:“先回去再說。”

桑榆很快跟上,表情有些凝重。到底發生了什麽?男人明顯在壓抑自己翻滾的情緒。

萬侯桑劄望著二人走遠的背影,心裏閃過多種念頭,也有一些疑惑。為何他覺得父皇與四皇弟兩人看對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