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翔詭計多端,當年分家之後,立即使計將冷飛趕出冷家堡。冷飛與冷翔相反,是一個非常有骨氣的人,頭也不回地離開冷家堡,在幽蘭城城北開了一家“百草堂”。憑借祖上留下的秘籍,百草堂逐漸打出名號,雖然不像冷家堡那般能夠與皇親國戚合作,卻也是遠近聞名。久而久之,已經有很少人知道冷家堡和百草堂的關係。

冷正霖確實一個典型的敗家子,從父親手中繼承家業後,家業更加沒落。兩個月前,冷正霖中了美人計,被賊人盜走大部分煉藥秘籍。冷正霖勃然大怒之後,打起百草堂的主意,殘忍地殺害冷若離的父母,並偷走百草堂的秘籍,最後,放了一把火將百草堂燒了個一幹二淨。

當晚,冷若離住在一個小夥伴家中才逃過一劫。冷飛此人十分聰明,早在之前已有預感,所以用假秘籍替換了真秘籍,並將藏真秘籍的地方告訴了冷若離。冷若離小小年紀,卻甚是機靈,見父母慘遭殺害,屍骨無存,不敢逗留,取走真秘籍和父母留給他保命的一些財產,逃離幽蘭城。

他之所以會在威利城參加靈武大賽,也是為了獎金而去,卻沒有想到會引來追殺。那時他才知道冷正霖已發現秘籍是假的,派人追了過來。

“這冷正霖真不是個東西!”萬侯石韋拍案道。

冷若離提起冷正霖便咬牙切齒:“不殺了他為父母報仇,難消我心頭隻恨!”

“榆兒?”萬侯九霄看向桑榆,握住他的手。冷若離的身世和榆兒太相似,都是因為家族恩怨才慘遭不幸。隻怕此事又讓榆兒想起他的前世。

桑榆淡然道:“我沒事。”他原本也以為自己無法忘記過去的痛苦,但在不知不覺中,過去的痛苦也漸漸淡去。不得不說,萬侯九霄在其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你想怎麽報這個仇?”桑榆問道。冷若離隻是一個孩子,按理來講,他不該助長他的仇恨情緒,但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讓他報仇,不僅會影響他以後的修煉,甚至還有可能影響他的成長。

冷若離想了想,道:“自己動手;你們幫我抓住他,再讓我親自親手殺了他也行。”

萬侯九霄冷眼一掃:“口氣倒是不小。你敢殺人?”既然他不得不容許此人留在榆兒身邊,那就必須確保此人不會傷害到榆兒。因此,對這小鬼的教育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引狼入室,便悔之晚矣。

“我!”冷若離心頭一怵,鼓起勇氣道,“難道不讓我報仇?我不甘心!”

萬侯九霄不緊不慢地道:“看這冷正霖的性子,一定得罪了不少人,肯定還有其他的仇人。若是讓他死在他最大的仇人手裏,他一定會死不瞑目。”

冷若離想了想,無所謂地道:“那也行。”隻要能殺了冷正霖讓他為父母償命即可,是不是死在他手中,並不重要。

“冷正霖都有哪些仇人?”萬侯石韋問道。

冷若離摸摸腦袋:“我也不清楚。”

萬侯九霄道:“帶著暗黑和暗夜去調查。”

“真的?”冷若離興奮地道。

桑榆看一眼萬侯九霄,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急著打發冷若離,未多想,對冷若離道:“記住,這是你的事,所以不能因衝動而壞事。”

“我明白,謝謝你,也謝謝肖公子。”冷若離誠摯地鞠躬道謝。

“行了,現在就去辦。”萬侯九霄擺手道。

冷若離早已迫不及待,招呼了暗黑和暗夜出門去。

萬侯九霄拉起桑榆站起:“榆兒,我們回房休息休息。”

剛才不是說不困?桑榆由他拉著自己往房間裏走去。

回到房中,萬侯九霄不由分說將桑榆推倒在床內側,隨後在他身邊躺下,環抱著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屋頂。

“你在做什麽?”

“想問題。”

廢話。桑榆掃他一眼,將被他壓住的衣角扯出來:“你想你的問題,為什麽我也得躺在這裏?”

萬侯九霄有問必答:“抱著榆兒會想得比較清楚。”

桑榆未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之前冷若離的那句話在他心中揮之不去。若是冷若離不說,他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和萬侯九霄的相處方式會給外人造成那種錯覺。他們怎麽可能像情人?他隻是看萬侯九霄的時候多了一點,對萬侯九霄話多了一點,笑得多了一點,關心多了一點,舉止親密了一點,寵著他多了一點,以及同住一間房,除此之外,哪裏像情人?

話雖如此,但“情人”這兩個字在他腦海裏閃現一次,他的心跳就要加快一次,桑榆總覺得自己有些心虛,想得越久越深入,思緒反而越混亂,索性不再去想,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男人一臉沉思,此時的模樣比起平時更有吸引力,雙眼一眨不眨,從側麵看,眼睫毛更長更密,其下的漆黑眸子無波無瀾,不知想到什麽,唇角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透出幾分惑人的柔情。

桑榆的呼吸一窒,連忙移開目光,心不在焉地看著屋頂,思緒亂飛,睡意漸漸襲來。

萬侯九霄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深邃的黑瞳裏閃過一絲豁然,側身麵對沉睡的少年,摟著他的手臂逐漸收緊。

他明白了,為何他不願和榆兒分開,為何他喜歡親近榆兒。他早已意識到榆兒對自己的重要性,也早就明白自己對榆兒的喜愛,甚至以前又一次半醉半醒時,他還情不自禁地親了榆兒的唇。那時,他還當自己是一時衝動。然而,今天他終於明白,若非愛上,他如何會對一個少年產生衝動?若不是愛,他為何一次次包容榆兒的神秘?若不是愛,他為何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將榆兒綁在身邊?若不是愛,上次榆兒抱著夏姑娘,他為何會不悅?若不是愛,他為何總因榆兒對他的關切而信息?若不是愛,那一次意外的吻,他為何會有想要更多的衝動?

真是不可思議,他愛上了一個少年,而且這少年的身份還如此特殊。但他很清楚,他愛的是這具身體裏的靈魂。不知是何時起,這少年已經占據了他的心。

此時,他反而對冷若離多了一份感謝。長居深宮之中,又在正統的皇家教育之下成長,他哪裏明白愛上一個人是何種感覺?以前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愛上一個人。畢竟,愛情,無論對於哪一個帝王來說,都是一種奢侈。若不是冷若離一句驚醒夢中人,他和榆兒還不知要走多少彎路。

他輕笑一聲,在榆兒臉上落下一記輕吻。桑榆毫無所覺,呼吸平穩而悠長。寶貝榆兒,既然愛上了你,便不會放過你。

萬侯九霄撐起上半身,一手搖晃桑榆的肩膀:“榆兒,醒醒。”

“嗯?我睡著了?”桑榆打了一個嗬欠,抬起手腕看時間。

冷不防耳邊突然飄出一句話:“榆兒,我愛你。”

“你說什麽?”桑榆愣愣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沒聽到?我再說一遍,”萬侯九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字一頓,“榆兒,我愛上你了。”

桑榆的動作立即僵住,胸膛裏那顆一向穩重的心髒突然激動起來,怦怦直跳,如同密集而急促的鼓點,仿佛要從身體裏蹦出。在這一刻,他突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了悟:原來,在他心底,有一張禁忌的薄膜已存在不短的時間,在他的潛意識裏,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它。然而,今日,它卻被萬侯九霄以一種強悍的姿態霸道地撕開。

他望進男人充滿期待的雙眼裏,覺得口幹舌燥,無意識地舔了舔唇,默默地看著男人半晌,隨後坐起身,一言不發地向他伸出右手。萬侯九霄立即展開迷人的笑容,大方將自己送過去讓他抱。桑榆的手卻貼在他的額頭上,淡定道:“沒發燒。”

萬侯九霄眼底劃過一抹失望,無奈地搖首,正色道:“榆兒,我很認真。”

桑榆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腦子裏因為充斥了太多的情緒反而一片空白。

萬侯九霄絲毫不在意他的茫然,將人緊緊地摟入懷中,迷人的嗓音略微壓抑,如同歎息,隻怕就是一塊頑石,也能被他打動。

“榆兒,過去的三十多年,我從未像今日這般認真。自從你出現以後,我才發覺自己是真正地活著。今早我以為你走了,心仿佛也被你帶走。若榆兒真的離開,若我再也找不到你……榆兒,與我在一起可好?”

他每說一句,桑榆的心就疼一分,情不自禁地回抱男人,默然半晌,道:“……你知道,我們不行的。”

“行的。”

或許與他的帝王身份有關,萬侯九霄說話時,語氣裏總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意味。就算對方有一肚子精彩的反駁話語也無法說出口,即使說出口,本人也會覺得蒼白無力。此時桑榆就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你——”

萬侯九霄的唇幾乎貼在他的耳朵上,打斷他的話:“榆兒覺得我不夠好?”

桑榆的臉莫名地有點熱:“咳,沒有。”

“也就是說,榆兒對我很滿意?”萬侯九霄抬首,得意地道。

桑榆似笑非笑。

萬侯九霄明白不能逼他太緊,笑道:“我現在有些困了,陪我休息可好?”

桑榆的目光向他的手臂移去,就算他說“不好”,這個男人也絕對不會放他離開。

“啵”,萬侯九霄在桑榆的唇角上親了親,狡猾地一笑,泰然自若地躺好:“榆兒若是覺得吃虧了,可以親回去。”

桑榆隻覺得唇角一陣灼熱,似乎能從頭上燙到他的心尖上,心底有一種被道破心思的微妙感覺,竟然覺得萬侯九霄的建議不錯。望著男人悠然的模樣,此時,他不能不覺得奇怪,不由問道:“你似乎很自信?”

萬侯九霄看著他,笑而不語。他能感覺到,榆兒也喜歡他,隻是他自己尚未意識到而已。

“我一向自信。”他揉一揉桑榆的發絲,閉上眼睡去。

“我回自己的房間。”

他還沒來得及起身,萬侯九霄已將他按住,整個上半身趴在他身上:“不許。”

“放開。”

“不放,”萬侯九霄懶洋洋地閉著眼,一手置於榆兒的右腋下,一手放於榆兒的左肩上,僅僅地巴著他,認真地建議道:“榆兒要自食其力,可以用力推。”他就是認準了榆兒不會對他使用暴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無賴?”桑榆挑眉掃他一眼。

“榆兒才發現?”萬侯九霄將臉在他胸前蹭一蹭,“我要睡著了,聽不到接下來你說的所有話。”

桑榆連推幾下,萬侯九霄一動不動。桑榆暗歎一聲,看著屋頂。以前,這個男人說過,他是上天派來幫他的。他不是。他現在開始懷疑上天是專門送他來讓這個男人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