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鉤彎月略略西斜,整個秋獵營地籠罩在一層幽冷的清輝下,萬物似已俱寂,唯有秋夜勁風乍起時,矗立於各個營盤中的旗幡被吹得急勁飄揚,發出獵獵聲響。

縉王營帳內,燈火通明,有十餘人或坐或立或行,個個一言不發神情峻肅,氣氛極是沉重壓抑,好在蓬帳空間闊大寬敞,不至於太過氣悶。

“父王,眼下固守待援,天明之後再圖奇襲恐怕並非上上之策。”

對於大家先前議定的計劃,沐昊一直頗覺不妥,深思良久,打破難耐的沉寂道:“二王叔和七王叔此刻想必也是如我們這般在守望援助,若是等至天明,他們的援兵人手亦定當齊至,到時各自發難,我們並無多大勝算。”

縉王一張國字臉,身材魁梧儀表堂堂,更兼身為生來便居塵世頂端的大皇子,顧盼之際,自有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度,令人望而心生敬畏。來回踱步濃眉緊鎖道:“我何嚐不知此乃無奈之舉,但現在情勢不由人,不求有得,先求無失,這已是最為穩妥的措施了。”

縉王的首席謀士,幕僚莫一嵩知沐昊此言絕非無的放矢,道:“世子才智素來過人,可是已有良策在胸?”

沐昊其實對父親這位頭號智囊並不怎麽感冒,認為莫一嵩雖然謀略出眾,但行事太過謹慎,凡事都瞻前顧後務求滴水不漏,導致縉王喪失了多次壯大擴張實力的大好機會,否則早將二皇子和七皇子的派係打壓了下去,哪會出現今天這等進退維穀的凶險局麵?不過,表麵上他還是對其表現出相當的尊重,道:“莫先生過獎了,我其實並無良策,隻是覺得,眼下各方都不占據任何優勢,再這般等下去也隻是僵持之勢,最後勝負無疑是聽天由命,絕非智者勇者所為。”

莫一嵩眯起眼道:“那以世子之言,又該當如何?”

沐昊掃視了帳內所有人一眼,斬釘截鐵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我們不能再坐等援兵,應該聚集現有人手,兵行險著先斃一敵,爾後再圖另一敵。”

這個提議等於完全推翻了眾人之前的決議,若是他人提出,免不了會遭受質疑責難,但出自世子之口,則又另當別論了,一時無人接聲。

縉王聳眉道:“昊兒此言欠妥,此次隨行而來的武士不足五百之數,與老二老七他們的力量各自相當,即便能除去其中之一,也勢必損兵折將,到時豈非白白便宜了另一人?實是有百弊而無一利,不可,不可。”現下三方敵對,局勢十分微妙,牽一發而動全身,無論哪兩方先動手,皆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是萬萬幹不得的。

沐昊沉聲道:“父王且聽孩兒說完。此事並非不可為,隻要我們能夠速戰速決,一舉擊斃任一敵魁,便可馬上收編其下屬,宣布凡是願意投效我方的,過去種種既往不咎,並可享受我方原來下屬一切待遇,大局定後一視同仁論功行賞,不愁他們不為所動。如此一來,我們的總體實力必定大大增加,之後便能一鼓作氣將另一敵方輕鬆消滅。”

眾人聳然動容。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此計雖是極險,但可行性亦極高,隻要第一步行動順利,成功便唾手而得。

縉王目泛熾熱異光,顯已心動,但他素來親信莫一嵩,遇事亦是力求穩妥無失,行事風格未免有些優柔寡斷,征詢道:“莫先生,你意下如何?”

沐昊暗自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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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莫一嵩沉吟道:“世子殿下此計絕佳,隻不過,若萬一一擊未能功成,苦戰一番後,縱使最終得手亦是絲毫於事無補,徒將自己陷入絕境之中。所以,關鍵還是在於,盧將軍可否有在行動前期就將敵魁擊斃的把握。”

眾人的目光霎時投到一名粗壯威武的大漢身上,他便是縉王府中的親衛統領盧彬。沐昊心中怒極,尋思這等危急關頭,成敗與否非生即死,決斷絲毫容不得猶豫遲緩,這莫一嵩卻尚自苛求什麽狗屁把握,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日後若自己得以掌權,定當將這廝千刀萬剮方解今日心頭之恨。

看了看縉王,盧彬稍稍遲疑,才道:“王爺,在敵我雙方實力相當的情況下,雖占奇襲之利,但兵戈爭鋒瞬息萬變,屬下亦不敢妄言有十足把握,隻敢說忘生舍死盡已之力而已。”

縉王眼中熾熱光芒頓時消斂了許多。

再看了看臉色變得鐵青的沐昊,盧彬又補充道:“以屬下估算,若多出一百武士的力量,又或多出二三名頂尖好手,增加兩成實力,屬下倒認為世子殿下此計可行。”

盧彬平素極為穩重,他既說可行,那就代表著已至少會有七八分把握。縉王眼神又是一亮,但轉又歎息道:“京中人手最快也需兩個時辰方能抵達,又叫孤王如何無中生有?”

縉王重重地一擊掌,又恨恨道:“枉孤王平時重金禮聘那些修行者,將他們待為上賓,關鍵時刻卻無一人能挺身而出為孤王分憂解難,實在可惱。隻要一人而已,眼前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他這話卻是一廂情願,修行者辛辛苦苦修煉,為的就是得道飛升長生不老,把命看得比普通人重要不知多少。何況他們隻是受聘為供奉,又不是什麽死士,若非與雇主有血脈親情,又或結下生死相托的的深厚情誼,遇到這種情況自是選擇獨善其身,誰會傻得平白無故地犧牲自己?

見盧彬如此說,沐昊心中一喜,當即道:“父王,頂尖高手眼下不可得,但尋常人手卻有,便是我在守陵禁軍中所發展的一個副校尉歸拾兒。早前我讓靈紀去接洽過他,他說可以拉出一隊禁軍來,答應明天發兵接應。”轉頭問道:“靈紀,是與不是?”

靈紀郡主坐在帳角一個錦椅中,仿似事不關已般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此際見沐昊問起,才抬頭輕聲道:“他的確是這樣答複的。”說畢又飛快低下了頭去。

“大事豈非成矣?”

沐昊迫不及待道:“這守陵禁軍雖是新兵,戰力可能不強,但那歸拾兒卻是一名高手,有他帶領,一隊禁軍應該可以抵得我們一百武士。我立即便去尋他,父王在這邊速作安排,待我引人前來會合後,便可即時行動。”

縉王亦是大喜,不再征求莫一嵩的意見,下定決心道:“我兒真有先見之明,更是上蒼福澤助孤王成事。好,便這麽辦,昊兒你快快去吧。”

“世子殿下不必動步了。”

一聲輕笑過後,忽有一道身影鬼魅般閃現帳中,立於縉王身側。

眾人大驚失色,盧彬狂喝道:“保護王爺。”奮不顧身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