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回門

從何秘書的辦公室出來,蘇晚對門外等候的沈時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鳳眸粲然,已不似先前的提防鬱然。

見她如此,沈時心下舒了口氣。

看著蘇晚眼下的淡淡烏青,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觸手皆是冰涼,微沉了眼,擁著她往電梯去。

例會過後,股東們或歸家的,或約著喝茶的,員工們也是圍著格子間忙得天旋地轉。

偌大的走廊空無旁人,地磚上窗影錯落,蘇晚的高跟鞋踩在上頭,脆聲往複,饒是每一步皆是鑽心之痛從足底生竄上脊骨,蘇晚麵上的和煦笑容也半點不曾落下,肩頸倨然似一隻林間引項起舞的鶴。

電梯裏空無一人。

可頭頂的攝像頭還在,因而兩人進去後並無交流,直到出了電梯進到公司大廳,玻璃大門外等候已久的媒體忙突出重圍,如潮而來,一幹保安猝不及防,被人流推到了一邊,想再攔,哪裏還攔得了?

麥克風,攝像機,蜂擁的人頭,速度不夠快的記者,連蘇晚的臉都見不著。

“請問蘇小姐您現在已經進入蘇氏董事會了嗎?請問你現在感想如何?”

“蘇小姐,請問剛才您被攔在大樓外,是您父親授意的嗎?沈總裁一向以溫雅著稱,這次對保安動手,請問是不是因為和林董積怨已深,故意隔空示警?”

這記者問得刁鑽,蘇晚心下一笑,正思忖該如何逮住這個問題,身前人.流霍然逼近,一支支麥克風如雨後春筍般直直探過來,她向來不喜歡跟別人過近,步步後退肩窩撞進了沈時懷裏,一回頭,那張俊朗的臉正朝她舒然一笑,眸如點漆,長臂已橫亙過來將她和人群分開。

“蘇小姐……”

仍有些不死心的,見前頭的同僚突然靜下來不再逼的那樣近,忙鑽了空子往前竄,一支麥克風遞到蘇晚麵前。

沈時伸手擋住那躍躍欲上的記者,墨眸淡淡一掃,麵上雖是一片淡然,眼底的警告卻不加遮掩,一副高姿態將蘇晚護在懷中,“今日是我妻子入駐蘇氏董事會的日子,一切順利,勞各位費心,我夫妻不勝感激。隻是我家晚晚大病初愈,不宜勞累,若有其他問題,請聯係我的秘書,沈某會擇選回應。至於林董事長,我想他就算不念父女之情,也不會與我沈家為敵,”

最後這半句,沈時說的極為重緩,隻是麵上的笑意淡然又讓人無法確定那是警告,媒體正思忖該如何添油加醋,沈時又一笑,淡道,“何況林總為父七年,對晚晚向來珍愛,應該不會如此,希望各位不要挑起無謂的紛爭。謠言止於智者。我們還有別的事,告辭。”

沈時擁著蘇晚推開人群,記者們雖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冒犯沈時,隻得垂喪著臉讓開道。

蘇晚和沈時未出大廳,便聽身後快門聲此起彼伏,一些腦子轉得快的,已在聯係沈時的秘書了,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找門路。

蘇晚笑道,“可憐你家秘書團。”

沈時淡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蜜月回來,我會替她們加薪的。”

“?”蘇晚猛然回頭,眸色驚異地抬望沈時。

日光斜灑而來,在沈時英俊的臉上覆了一層白芒,白玉似的麵容一切都恍惚不清,隻一雙墨漆的眼笑意溫潤,似白衣扁舟涉水而來,溫柔的聲音似纏香繞墨,“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們還有別的事嗎?”

“比如?”

“去馬爾代夫。”

見蘇晚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沈時扶著蘇晚往泊在一旁的車走去,“或者別的地方,夫人做主。”

沈時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蘇晚上了車,轉念一想,照沈時的辦事速度來看……

便問道,“機票你買了哪兒的?”

沈時道,“馬爾代夫。”

“幾點?”

沈時帶上車門,抬手一看表,“三個半小時後。”

“真趕。”蘇晚一垂眼看了車載時間。

那就是六點。因為是新婚第二日,按照風俗他們今天是要回沈家的,隻是沈家人心疼他們這幾日太辛苦,特意讓隻回來吃晚飯就行,別的一概虛禮全免。

六點,差不多剛晚飯結束就要趕到機場。她的行李都還沒收拾。

“差不多。”沈時回到駕駛室,關了門啟動引擎,“我先送你回園子,今日奶奶不禮佛,你可以陪他們說說話,我回去收拾行李,讓他們早點備晚飯就是了。”

“也好。”蘇晚想了想,沒有更好的了。

才靠著椅背準備眯會兒,忙睜開眼對沈時道,“記得幫我那雙舒服的鞋子來換,”不等沈時應,又囑咐,“記得要合我的衣服妝容。”

“好。”

這好字似一段催眠的曲子,飄飄悠悠順著耳朵進了腦子,蘇晚這才舒軟地靠躺下來,闔了眼漸漸神思渙散。

直到這一刻,一切才暫算安定。嫁給了沈時,進了董事會,雖遠愁近慮並未煙消雲散,可總算能喘口氣了。明日愁來再去愁吧。

弦繃得太緊太久,一旦鬆將下來,便恨不得把往日缺的覺一並補過來。

蘇晚睡的極沉,直到醒來,已經是日落西山,門窗合並的小院暮色四合,除了牆角微弱的地燈,滿目都是暗色。

蘇晚支著酸軟的身子起來,一看,竟是在沈時的房間,看天色已經不早了,拿過桌上的手機一看,才知何止不早。

竟然快五點了。

忙掀被子下床,打開房門,外頭已華燈初上,花木蔥蘢的碎石小路兩邊路燈一路向東,一個人也沒有,忙折身回去洗漱。

等她準備好了從洗手間出來,恰好沈時開門進來。

笑道,“這麽巧,開飯了。”

是真不巧!蘇晚暗道,便快步催著沈時一道去飯廳,怪道,“你怎麽也不叫醒我?說了是來陪他們聊天解悶,這會兒睡到太陽都下山了。”她這臉上怎麽過得去。

蘇晚又氣又悔,那頭沈時一聽卻噗嗤一笑,拉過怒目圓睜的蘇晚的小手,溫聲道,“你累了,我不忍心叫你,奶奶他們也讓我動作輕巧些別弄醒你了,讓你多睡會兒。早知道夫人要怪我,我應該讓奶奶他們立個字據的。”

“嚇……”蘇晚一口氣噎在嗓子口,似怒非嗔地看了沈時數秒,終是哼了一聲撇過臉去。

沈時這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可真是越來越高明了,明知道她在意的就是長輩們,這會兒卻拿長輩的話來寫檢討,她還能說什麽?

隻能吞了一肚子的話,鬱鬱走了半條石子路,終是憋了句,“好歹才過門。”

沈時乍一愣,撇頭看了蘇晚半晌,才朗笑著歎了口氣,愛憐地摩挲著蘇晚的耳後將她攏入懷裏,語氣無奈,“你呀。”

兩人到了飯廳,一應飯菜杯碗都已安頓妥當,眾人正絡繹從各房出來,正位的老太爺還讓管家把陳釀的桂花酒取一壇子來。

管家正猶豫,“老太爺,少爺和少奶奶一會兒還得去機場呢。”

老太爺斥道,“要他們倆開飛機?一會兒派人送去機場就得了,廢話。快去。”

“誒。”管家一聽,忙轉頭去酒窖。

轉頭便見蘇晚和沈時在他身後,忙打招呼,“少爺,少奶奶,該用飯了。”

蘇晚朝他點點頭,淡笑道,“您辛苦了。”

“不敢不敢。我這就拿酒去。”管家走了,稍後又有傭人端著一整套汝窯酒器過來,挨個放好。

顧寧婧和沈琮早到了,一見蘇晚來,顧寧婧忙挪開旁邊的座位招呼蘇晚過來坐,幾個人才落座,沈老太太也姍姍來遲,才笑著過來摟蘇晚,就見管家抱著酒壇子來,又聽沈老太爺讓給沈時和蘇晚滿上。

忙斥道,“老頭子你酒癮又犯了!給孩子喝什麽酒?一會兒他們還得去機場呢。”

沈老太爺難得在興頭上,又喝了兩口酒,借興回了嘴,拉了老太太在身邊坐下,“他們倆就是喝醉了不過上飛機睡一覺,能出什麽事?我已經安排了人等會送他們去機場,這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你還讓你孫子開夜車呢?”

老太太一聽,無言以對,看了看對麵幾個小輩,一笑,自責道,“瞧我這腦子,喝,多喝些,”又對蘇晚道,“這還是上年你七叔送來的,釀得不錯。這桂花酒對女人身體也好,”又轉頭對管家吩咐,“小王,多拿兩壇子一會兒送他們新屋去。”

又對蘇晚道,“每天睡前喝一些,能調理身子。”

蘇晚哪裏能喝酒,可老太太盛情難卻,隻得笑道,“我不常喝,讓王叔拿一小壇就夠了,若是喝完了我再跟您要。”

“也行。來,快吃,一會兒還趕飛機呢,多吃點。飛機上的東西哪裏能吃,上回我跟老頭子去法國,你說現在的機餐,都是……”

老太太這話匣子一開,一頓飯就開場了。

蘇晚吃著飯,淡笑著聽他們一道道菜推薦給自己,一會兒又催她吃快點,再有顧許這個活寶逗樂討巧,雖然隻吃了大半個小時就匆匆和沈時告了辭,蘇晚心裏卻一路暖上了去機場的寒涼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