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有勞夫人

蘇晚一看,那葡萄是用很好看的雕花木箱子裝的,雖是新木,鏤刻也簡單,但極簡雅舒心。

她看著沈時把它擱到桌上,揭了蓋子,裏頭一串串葡萄用棉紙包著,幾顆露出臉來的通生淡淡的玫紫,掛著朦朧水汽極新鮮飽滿。

她一笑,打趣道,“這失主也有趣,把葡萄當明珠似的藏著,又不小心供著,竟然把這麽大個箱子丟了也不知道。”

她斜盼生輝,編貝似的玉白牙齒襯著笑靨愈發明朗,閑閑往沈時邊上的椅子上一坐,微俯著身往裏頭一探,摘了個帶露的葡萄酒往嘴裏放。

櫻唇微動,眉眼漸漸漾了笑,衝沈時露齒一笑,“好吃。”

說著又要伸過手去拿,被沈時一擋,“洗了再吃。這會兒又冰著,一會兒肚子疼。這都快月底了。”

蘇晚一聽,忙收了手。

一眨眼,一個月又過去了。

她向來有痛經的毛病,又一向風波不斷,多思多慮,無論紅姨怎麽給她熬溫補的藥膳,也總治標不治本,淅淅瀝瀝總是隔三差五的疼,所以她向來不吃生冷的東西,今天逛累了腦子有些懵,看到葡萄又一時欣喜過望……

她淡笑著眼看沈時如玉雕的長指拿了旁邊的果盤把裏頭的水果並到另一隻盤裏,又剝了棉紙拎了兩串葡萄進空盤到階梯邊的水池洗。

他舉止靜然,身段又極好,一舉一動都透著滲入骨的家世修養,活像一副動態的水墨畫般真真養眼。

蘇晚就那麽輕靠在桌沿,歪著頭看沈時洗葡萄,等他端了滴著水的葡萄過來,忙推開麵前的一堆購物袋,巴巴等著他放過來。

沈時放下,蘇晚就近見他手上仍滴著水,忙扯了一旁的紙巾遞給他,“擦擦手。”

沈時接過,才擦著手,蘇晚又忙伸過手去摸他手背,出手冰涼,如今入了冬,自來水管裏都是現成的冰水,尤其在半夜洗手,熱水出來前簡直凍得骨頭疼。

她摸著沈時冰涼的手背,眸光閃過一絲沉然,一言不發地又扯了一團紙巾過來替他擦,指縫手腕無一錯漏,又捧著他的手給他捂。

沈時見她這樣,笑道,“夫人把我當小孩子了?”忙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快吃吧,別冷著了。”

又把蘇晚麵前涼透了的茶拿走,換了杯熱的遞給她,“暖暖手。”又一件這麽多購物袋,笑道,“這麽多,一時也分不完,拿回房吧。別在這吹風了。”

沈時齊了一隻隻購物袋的提手掛在手上,又端了蘇晚心心念念的果盤,“走吧。”

又對旁邊走過的下人道,“這些葡萄待會兒老太太和夫人醒了各洗兩串送去他們房裏,其餘的在冰箱裏存著,”又加了句,“別讓不相幹的人惦記。”

下人忙點點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我一定存好,大少爺放心。”

兩人回了房,因為屋裏開了暖氣,一扇門竟隔開了春冬兩季。

蘇晚踏進門,徐徐的暖風吹來,手也不自覺熱起來,忙脫了身上的外套掛到牆角一家子上,又轉頭笑著朝沈時伸出手等他脫西裝外套。

沈時兩手都滿滿當當,見蘇晚這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側身把東西放在床下的長案上,解了扣得一絲不苟的西裝外套遞給她,“有勞夫人了。”

“好說。”蘇晚接過,拿了個貼棉的實木大衣架掛上西裝。

沈時把葡萄端到房間中央的圓桌上,折身去燒水,自動水龍頭裏淅淅瀝瀝的水撞進空壺,沈時看了看書桌上蘇晚合上的電腦,“論文寫的怎麽樣了?”

蘇晚一聽,醍醐灌頂,忙道,“對了,我有些數據整理上的空缺,還要找你幫忙呢。”

忙又走到桌邊把寫的滿滿當當的記錄紙拿來給她,“就這些。這些數據網上不好找,我想你們公司檔案室應該有吧?”

沈時接過一看,“應該有的,這些往年的存案要去問檔案室,急不急?明天我讓秘書去整理,來得及嗎?”

現在這時候公司已經下班了,檔案室的工作向來輕鬆,也不用加班,這時候肯定已經沒有人了。

“不急。這幾天給我就行了。趕在開學前能整理好交給導師就行。開學後其實也可以,但我怕到時候學校事多,到時候一忙就容易耽誤,我怕夜長夢多。”蘇晚坐到桌邊吃著葡萄,拿出手機放到桌上。

突然想起先前問起寧憐的事,轉頭對倚在書桌邊看資料記錄的沈時,“對了,林郡陽之前給我打電話,說林奚顱內出血,需要動手術,他不放心,想請顧九操刀。我暫時搪塞了他,說要等你回來再商量。你看怎麽樣?我問了寧憐,顧九這幾天倒有時間。”

“自然要幫的。我現在跟顧九說一聲。”沈時抬頭道,邊拿了手機出來,對蘇晚道,“林家的為人暫且不論,這事沈家有責任,我想顧九也不會介意。到時候回個人情意思就行,跟顧九不用這麽生分。”

“嗯。”蘇晚淡道。

沈時已撥通了電話。

“喂,顧九……”

蘇晚吃著葡萄,淡淡聽著沈時跟顧九說話,兩人又在電話裏寒暄了幾句。

掛了電話,沈時道,“明天上午十點手術。他說雖然是小手術,但畢竟要開顱,手術一個小時結束,正好是天氣最暖的時候,也有利於恢複。你要不現在跟林郡陽確定一下?”

蘇晚點點頭。“也好。”

正說著,外頭王叔過來,在門外道,“少爺,少夫人,開飯了。夫人和老太太那邊已經去傳過了,說就來。”

“好。”

兩人起身,蘇晚邊走,邊撥了紅姨的電話。

那頭紅姨正在廚房裏忙碌著,先前第一波送去醫院的晚飯,張豔茹硬是嫌味道太重,說不夠清淡,不利於林奚病情,可那二小姐至今昏迷,根本連水都沒法喝一口。

可她是個下人,雖然名義上還是肅園的女管家,可到底隻能聽吩咐辦事,隻能垂著頭把送去的五六隻保溫桶又原樣拿了回來。

才進門,林郡陽就問起,“怎麽又拿回來了?吃這麽快?”

紅姨有苦難言,隻能低聲道,“是我做得不夠用心,我再去做一份。”

身後,林郡陽罵罵咧咧,惡聲惡氣讓紅姨不用理會張豔茹,就讓她在醫院餓死算了,可這話林郡陽說得出也做得到,她卻不能。

隻能垂著頭在廚房重新開火。

正忙著,蘇晚的電話卻來了,湯正滾著,她才揭了蓋,匆忙關了火朝快溢出砂鍋窄口的浮沫吹了下去,又蓋上蓋子,才擦著手趕緊拿手機。

一看是蘇晚,她這一天才終於露了笑。

“喂,晚晚啊?”在這水聲火熱中,蘇晚的消息是她唯一的寬慰。

“紅姨,”蘇晚跟沈時在燈光旖旎的樹影下走著,鳳眸含笑,聲音也別樣嬌軟,“吃了沒?這幾天天涼了,晚上記得蓋厚被子啊。”

“誒,都記著呢。你也是,別著了涼,你最近身體不好,我這也騰不出手,總想給你煲點湯送去,可……”她眼一酸,又怕蘇晚擔心,忙道,“醫院裏也撇不開,等我得空了,就去看你啊。”

蘇晚笑道,“好。我可記著你煲的雞湯呢。”

前頭沒十來米就是飯廳了,她長話短說,“對了,紅姨,你告訴林郡陽,他托我安排手術的事已經確定了,明天上午十點,讓他也順便告訴張豔茹,對了,這幾天早上冷得很,霧霾又重,你出門記得戴帽子,口罩別忘了。對了,家裏有口罩嗎?要是沒有,我給你買。”

“有有有!”紅姨笑得合不攏嘴,突然身後響起林郡陽的聲音。

“誰啊?是不是蘇……晚晚啊?”林郡陽正好下樓,聽到廚房裏紅姨有說有笑,走進了一聽,怕是蘇晚,忙走進來。

紅姨嚇了一跳,忙斂了神容轉頭,低眉順眼道,“是,先生,是……大小姐。”

她低著頭,耳邊蘇晚也沒了聲,該是聽到了這邊的對話。

林郡陽也不管紅姨,伸過手,紅姨想了想,隻能把手機遞過去。

林郡陽倒語氣慈祥,別樣的溫柔,“晚晚啊?這麽晚了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想了想,又道,“吃了沒?你身體不好,可要多注意啊,你姐姐已經病成那樣了,你要再虧了身子爸爸這可六神無主了。”

蘇晚靜靜聽著,一貫的令人作嘔,這會兒在夜深人靜沈時身邊,如今她跟林郡陽又是這樣旗鼓相當,聽來倒隻冷冷地哂笑。

也虧了林郡陽,撕破了臉還能這樣父女情深,果然是老狐狸,道行深的很,可見她以前的韜光養晦是多麽明智,否則現在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跟他談笑風生。

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淡淡一笑,乖巧不失驕傲,“吃過了。您也要保重。明天上午十點姐姐就要手術了,顧九已經安排好了,您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林郡陽倒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快,再一想蘇晚這次幫忙幫的這麽順當,忙道,“多虧了你啊晚晚,等你姐姐醒了,我讓她親自來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