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補償你

蘇晚正撅著小嘴生氣,窗台下的長案上,一疊疊的喜餅果盤堆成了各種形狀,上頭蓋著一張手剪的繁複大篆喜字,窗欞外貼著百子圖的窗花,陽光一照,精巧絕倫的剪影便落在朱漆的果盒盤上,影影綽綽。

空氣裏是淡淡的檀香味,天方亮,老太太就在喜房門檻裏燒了早念好的經卷,願一切順順利利,護佑兩個孩子白頭偕老,子孫瓜綿。

耳邊乍來了這麽一句,蘇晚猛地挑笑著眼梢回頭看去,那頭沈時正淡笑著眉眼看著她,滿目深情。

一身裁剪合宜的黑西裝白襯衫,掛在模特身上時明明又正又死板,可換到了沈時身上,卻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身後幾名替她拎著裙擺的設計師傳來喟歎和竊竊私語,蘇晚突然有種被人覬覦心愛之物的不爽。

再看沈時,一雙墨眸淺笑盈盈,左胸前襟口袋前別著一支大紅色玫瑰,背景是一方隱約露出整齊尖角的條紋寶藍手帕,淡化了紅的俗,平添儒雅深韻。

鳳眸認真地掃視著沈時,從眉眼到領口再到腳上那雙鋥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垂眸看了看自己華麗繁複的婚紗裙擺,才緩緩抬起頭對沈時朗道,“走吧,我娶你。”

似有靜海星輝從她眸底溢出,張揚的笑似回到了兒時那個大笑著從枇杷樹上跳下落進沈時懷裏的蘇小晚,無所畏懼,獨占了這世間半邊童話。

“好。”沈時一笑,上前兩步,看著蘇晚斜挑起的眼梢,縱容一笑,一拂手跨上了蘇晚支在腰間的臂彎。“還請夫君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蘇晚很是客氣,惹得後頭幾個設計師個個悶頭偷笑,還從沒見過這麽淘氣的新娘,更沒見過這樣把妻子慣上天的新郎。

本以為是場千篇一律,金玉其外的商業聯姻,可從男方興師動眾連人帶婚紗專機運送去迪拜,隻為了讓新娘毫無遺憾起,他們對這單生意也格外敬重起來。

屋外,一家人正在放煙花炮仗,幾叢搭成倒鬥狀的麥稈正燃著,煙熏火燎,十米外的人便看不清身形樣貌了。

蘇晚抬手抵著臂跟著沈時出去,邊聽他囑咐,“小心門檻。”

沈老太年紀大了聽不得巨響,便站得遠了些,率先看見沈時挽著蘇晚出來,頗為驚訝地打量了半晌,她身後的人也回過眼來,先是一愣,繼而笑而不語,在煙光裏遙遙看著珠聯璧合的兩人。

顧許才從被窩裏被挖出來,硬是被套上了一身西裝,頭發還被化妝師打了發蠟梳得油光水滑,才往頭上簇了水正在那一撮撮往上揪。

旁邊一身粉色洋裝的沈念睨了他一眼,顧許視而不見,沈念便懶得再理他,徑直走到顧寧婧身邊,母女兩人一藍一粉,宛若一對姐妹花。

顧許嬉皮笑臉地走到正下階梯的沈時跟蘇晚麵前,打趣道,“哥,你這跟嫂子是要逆CP啊?”

“什麽C……”沈老太耳尖,卻聽不懂,忙問小孫子,顧許來了勁,忙要給奶奶授業解惑,便被那頭的沈老太爺往喜房那頭一推,道,“快去拎馬桶。”

“什麽!”顧許一驚,瞠目結舌地看著沈老太爺,老太爺一瞪眼,顧許不敢反駁,忙朝沈老太撒嬌。“奶奶,您看爺爺……”拎馬桶,他堂堂沈家小少爺大庭廣眾下去拎那玩意兒不是胡鬧嗎?

顧寧婧忙過來拉著他一起往喜房去,“你嫂子沒有娘家兄弟,這新阿舅的活當然是你代勞了。乖,記得把裏頭的紅雞蛋和紅包拿了。雞蛋吃了啊。”

顧寧婧一拍顧許僵硬的後背便轉頭去忙別的了,留下顧許麵色跟打了石膏似的,半天才回過神來,重歎了一口氣,‘咳’了一聲,一甩頭就進去了。

進屋找了半天,還真在長案下頭看到兩隻大紅漆木的馬桶,隨是嶄新鋥亮還貼了大紅喜字的,他卻碰都不想碰。

外頭新人已經快過二門了,管家來催促他,顧許應了一聲,終究褪了褪西裝外套用袖口小心翼翼拈起把手拎了出去。至於那雞蛋誰愛吃誰吃去。

紅包?他沈小少爺可不差那幾百塊錢。

當他張著翅膀把兩隻馬桶拎出去,眾人已經準備就緒準備往沈時和蘇晚的家去了。這麽會兒,派去的人已經把那裏整頓好了,沈家老宅就當是蘇晚的娘家,那兒才是正兒八經的新房。

蘇晚和沈時一身婚服並立而坐,沈念靠門坐著,她是今天的伴娘。雖然不喜歡蘇晚,但她並不想大哥的婚禮有遺憾,心不甘情不願才答應了當這個伴娘。

駕駛座是婚禮總策劃,正官方地安撫新人的情緒,卻發現兩個人比他還要淡定,反倒問了些重要流程的安排情況,總策劃一愣,簡單回答幾句便訕著臉扭了過去。

半晌對著對講機道,“準備好了吧?出發。”

車隊浩浩蕩蕩地照著原定路線啟程。

因為時間尚早,他們又提前做了準備,一路暢通無阻,不多會兒便到了別墅。

寧憐和顧傾弋早就候在那了,皆是一臉喜色,衣著光鮮,手裏頭抓著一把幹果在那兒啃。見車隊進來,忙撒了手裏的吃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來。

寧憐邊拿紙巾輕撣著嘴角的點心屑,邊往外頭走,腳步匆忙地理著裙擺,問顧傾弋,“我臉上還髒嗎?”

顧傾弋正整理自己精心造型的頭發,轉頭一看,“沒。”又忙問,“我發型亂不亂?”

這可是他一早起來吹了兩個小時的成果,為了不給蘇晚掉麵兒,他昨天一到九點半就撒了唐沉鯉的電話,做了個保濕麵膜才睡,早上七點就起了。

單為這個,他都能理直氣壯讓蘇晚退一半的份子錢。

“帥!”寧憐難得誇顧傾弋,把他美的,喜滋滋就朝魚貫而入的婚車去。

那頭婚車才落地,引擎蓋上的粉色空運玫瑰還滴著露水,被一圈香水百合簇擁著,羽狀複葉包裹著,在刺目的朝陽蔚色下蓬勃唯美。

後車門被西裝革履的司機匆匆打開,沈時下車來,一身帥氣迷得才落定腳的顧傾弋和寧憐眼冒金星,讓後來迎親的顧九和唐沉鯉麵色很不好,自然,顧九比唐沉鯉更含蓄些。

“哇,新郎官,你也太帥了吧?今天得有多少未婚少女組團去頂樓啊?”寧憐捧著手在麵前,一副迷妹樣,旁邊的顧傾弋一推她,目不轉睛盯著沈時走到另側車門外。

“別瞎說。大喜的日子。”

“那你倒是比我矜持一些啊……”寧憐衝顧傾弋翻了小白眼,這貨的星星眼都快把車皮都燒出洞來了。要不是有唐沉鯉在,她還真怕顧傾弋衝上去搶新郎。

後頭的顧九很滿意。

沈時傾身打開車門,彎腰朝蘇晚伸過手去。

蘇晚笑盈盈地把手圈環住沈時的脖頸,在他臂彎裏笑得顧盼生輝,將頂頭的朝陽烈日都比得黯然失色,她附耳道,“未婚妻,不是你嫁我嗎?貌似,是新郎抱新娘下車吧?”

其實蘇晚他們這沒這風俗,隻是婚禮策劃有這一環節,蘇晚覺得還不錯,就采納了。而身邊歡呼的親友應證了形式的重要性。

沈時輕巧地抱著蘇晚沿著灑滿鮮花的紅毯朝屋裏走去,和蘇晚悄聲咬耳朵,“我倒是想讓夫君展示一家之主的魄力,可是舍不得你受累。不如我代勞了,也算三從四德,如何?”

“哈哈哈。”蘇晚當然滿意了,略抻了脖子在沈時臉側吻了一下,笑聲道,“孺子可教。真乃賢妻也。”

那頭舉著單反亦步亦趨拍照的寧憐感覺今天要被甜狗糧齁死了,水潤的眼哀怨地盯著麵前的一對新人,“拜托,我們好歹是交了份子錢的,給條活路好不好?”

那頭蘇晚笑得更明媚了,滿室的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都比不上她如花容顏,膚似雪,眉如黛,一點朱唇嬌媚精巧,再配上那奪人心魄的嫣然笑容似連風都靜止了。

蘇晚一直很美,但寧憐除了兒時再沒見過她笑的那樣肆無忌憚,沒有任何的刻意,似讓這世間一切的影子都浸浴在了日光中,純、朗,再無其他字能出其右。一時,她再不抱怨甜狗糧噎人了。

沒有什麽,比看著自己一路心疼的人得到幸福更好的事了。水潤的眼微微濕濡,寧憐一眨眼,笑道,“晚晚,我去廚房幫阿姨端紅棗蛋湯。你自己記得上個廁所。”

“寧憐你真是我的開心果。”蘇晚被沈時抱進房間前,揚頭衝寧憐的背影叫道。

寧憐不說,她還真忙忘了。一大早,從被沈時從被窩半抱被扶地挖起來,她一上午都沒時間去洗手間,這會兒被她一提醒,頓如醍醐灌頂,忙推著沈時道,“快點快點兒,一會兒他們還要來拍照慰問。”

“好。辛苦了。”沈時一親她額頭,柔聲道,“晚上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蘇晚一個白眼,順著沈時下彎的動作站定,提了裙擺就要往洗手間趕去,才走到門口,一看自己這一身隆重婚紗,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