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峰。

作為量天宗的聖峰,平日裏極少有門中弟子能被允許踏上一指峰,但是今天,一指峰上人頭攢動,不下萬人群聚於此,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聚仙閣閣主、堂堂金丹老祖林袖風將在這裏被斬首示眾!

法場下方被安置了一個中型浮空法陣,靜靜地懸浮在數百丈的高空。法場上,林袖風與其女林詩雨被各自束縛在一根青銅圓柱上,青銅圓柱內嵌了厲害的禁製,七重碧綠色的光環緊緊覆蓋在林袖風與林詩雨的體表,徹底封印其體內的靈力。

高台之上,掌門洪滿乾居中而坐,洗心殿殿主秦正阿居左手位,攬星樓樓主汪正倫居右手位。這三位是當前量天宗名副其實的實權大佬,煉妖窟首座魯守一閉關不出,聚仙閣閣主林袖風淪為階下之囚,空音穀穀主穆影之戰死,而水月軒首座蘇果一介女流,不過是利用符陣之技給台上的三位大佬打雜的。

在三位大佬的身後,另設一列席位,分坐八人,有的老態龍鍾,有的麵露凶相,有的陰陽怪氣,有的濃妝豔抹,個個不似正道中人,不過卻沒有任何人敢小覷這八個人的存在,因為那是整整八名金丹老祖!據說這八名金丹老祖都是曾經在林袖風劍下吃了大虧,今天或自發或受邀前來觀刑,一解舊恨的。

下方看似密密麻麻的人群其實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幾派:主峰量天峰一脈拱衛中場,洗心殿體修一脈集中於左側,攬星樓一脈道修集中於右側,水月軒眾符修散落於各處,負責法場各種符陣控製,蘇果親自在台下調度周轉,維持秩序。空音穀穀主穆影之戰死之後,眾空音穀女修失去主心骨,目前仍在調整,準備日後編入水月軒一脈,沒有出現在法場。現場還有大量煉氣期外門弟子,在各自內門師兄的引領下布成各種方陣。

其中最尷尬的一支隊伍要數聚仙閣眾劍修。他們被安插在洗心殿與攬星樓兩脈之間,有種被劫持的味道。四年多來,聚仙閣眾劍修在前線與淩霄宗廝殺,傷亡慘重,如今隻剩下不到兩千人。殊不知這四年來的廝殺不但沒有換來榮耀,事到如今反而在宗派中抬不起頭來。今天要被問斬的是他們的閣主,宗派下了死命令要讓他們來觀刑,其中不乏有打壓甚至羞辱的成分。更可氣的是昨晚洗心殿突然來了全副武裝的五百餘人,亮出掌門的手諭解除了聚仙閣眾劍修的武裝。無劍在手的劍修與被拔了牙齒的老虎有什麽區別?宗派方麵口口聲聲說有謀反之心的隻是林袖風一人,其門下弟子無過,讓眾聚仙閣弟子耐心等待宗派安排,似乎是要編入洗心殿與攬星樓兩脈。但是等到最後等到的卻是解除武裝,是被像犯人一樣看押!

站在聚仙閣陣列最前方的是許辰,築基二重天,大師兄盧恒宇戰死之後,許辰成了聚仙閣殘部的主心骨。兩個月前的那場惡戰,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淩霄宗戰部似乎算準了聚仙閣戰部的每一步行軍路線,他們處處被動,處處受伏,為掩護大部隊突圍,大師兄路恒宇率十八名築基期劍修結“共死劍陣”斷後。許辰率

大部隊突出包圍圈二百裏時,震天的爆鳴聲從身後傳來,許辰猛回頭,看見“共死劍陣”自爆的靈氣光芒映紅了大半邊夜空。許辰愣住了,紅芒映照在他滿是血汙的臉上,那個總是習慣撫摸著他的頭頂說“你還差得遠呢”的男人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許辰來不及哭泣,戰事推進得太慘烈了,許辰甚至覺得自己還尚未完全成長起來,覺得自己還應該是隻在師父和大師兄臂膀翼護下的雛鷹,但是轉眼間,大師兄戰死,師父即將被人問斬,他成了聚仙閣殘部的領頭人,身後一千多道目光都匯聚在他的後背,他覺得肩上像是負了一尊山嶽那麽沉重。

許辰竭力控製住想要顫抖的身體,盡管還沒準備好,不過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倔強地挺起胸膛,脊梁筆直,左右不時有洗心殿或攬星樓弟子投過來不懷好意的目光,但許辰全不理會,他昂起頭,遙望法場上那個被重重禁製封印的男子。林袖風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幾縷亂發貼在他的額前。

許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後兩個身位,一個影子般的男人正與他望向相同的方向,他就那麽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像一個幽靈,陽光照在他仰起的臉上,人們的視線偶爾從他身上掃過,但總會不經意地忽略他的麵容,隻在腦海中留下一個身穿聚仙閣製式套裝的普通弟子的印象,莫名的詭異。

“掌門師兄,距行刑還有不到一刻鍾了。”汪正倫借飲茶作掩飾,低聲道。

“嗯。”洪滿乾眉頭微蹙,為了布今天這個局,量天宗上下準備頗多,誓欲將林袖風餘黨一網打盡,但是直到現在都沒出現任何風吹草動,這點大大超出洪滿乾意料,即使暗處的人立刻發難,一刻鍾的時間也不夠他們衝上一指峰,難道他們已經放棄林袖風了?

“整個量天宗現在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那群屑小之輩豈會自不量力?估計早已作鳥獸散了!”秦正阿仰脖牛飲,一杯靈茶一口見底。

“報!”幾乎是緊接著秦正阿的話音,一名洗心殿築基期弟子疾速飛至高台之下,單膝跪地道,“洗心殿發現大量敵襲,目前正在飛速逼近一指峰!”

“什麽?”秦正阿老臉通紅,“怎麽可能,他們是怎麽突破護山大陣的!”

洪滿乾與汪正倫亦是臉色微變,相互交換一下眼色,二人目光在下方人群中掃視,發現蘇果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人影,水月軒精幹女修消無聲息地向四周散開,如退潮的海水般撤出法場周圍。她們本就是散布於法場當中,沒有固定方陣,撤走時自然也是無跡可尋。

“護山大陣,不知何時已被撤銷了!”那名弟子道。

“混賬!傳我的命令,拚死守住,絕不允許賊子們踏上一指峰半步!”秦正阿怒道。

“稟殿主……洗心殿防線已破,對方勢如破竹,現已攻至一指峰山腰了……”

“你說什麽?!”秦正阿感覺被人迎麵扇了一巴掌,剛才的自負托大一掃而空。

“掌門師兄,不僅是護山大

陣,我們的通訊符陣也被徹底切斷了,否則的話也不至於讓對方搶占先機,攻到山腰了我們才知曉。”汪正倫道。

“哼,蘇師妹,到底你還是倒向了林袖風那邊嗎?這是你自找的,休怪師兄我手辣了!”洪滿乾“呯”的一聲捏碎了手中茶杯。

秦正阿與汪正倫分別傳音各自領隊親傳弟子,洗心殿與攬星樓兩支隊伍立刻活躍起來,紛紛切換戰鬥陣型,四支先鋒小隊幾乎同時飛離本隊,朝山腰方向飛了過去。

“掌門師兄放心,水月軒一幹弱女反水撼動不了大局,區區護山大陣不過是我等諸多屏障中的一種,想我量天宗精悍戰力盡數聚集於此,想要劫法場沒有任何取巧之路,除了火星四濺的正麵碰撞爾等休想得逞!”秦正阿道。他的確有資本放這大話,眼下洗心殿精銳絕大多數都在一指峰上布防,留手洗心殿的隻是一些擺設,即使被對方突破了洗心殿防線也沒什麽好緊張的。

“空中法場也是由水月軒一手布置的,此時怕是已經囚禁不住林師兄了,掌門師兄,我們是不是需要先下手為強?”汪正倫作了一個單掌下切的手勢。

“無妨,他的丹劍已經被我盡數封印,即便是身負【劍仙】之名的男人,無劍在手又能掀起什麽風浪?”洪滿乾冷冷道,“就讓他多活片刻,讓我們欣賞一場飛蛾撲火的好戲吧!”

一指峰山腰,一隊千人戰部以潛龍騰空的姿態逆著山勢向上方疾速飛馳,高速的移動當中,千人規模的戰陣陣型嚴密,絲毫不亂,如有實質的殺氣肆意張揚,沿途敢於阻擊的修者盡數死在陣型當頭的幾名凶悍刀修的刀芒之下。

“三妹,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說動了蘇果為我們敞開護山大陣?”寧丹青問道。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啊。”薛娘子愛答不理道。

“哦?具體怎麽說?”

“就說反正穆影之已經掛了,想要給林袖風續弦兒的話她蘇果絕對是不二人選,換成你老婆要被砍頭了有人自告奮勇要劫法場,讓你當個內應幫個小忙你會不幹?”薛娘子白他一眼。

寧丹青一口氣噎住了,差點一個跟頭從天上栽下去。

“二弟,別聽三妹胡說,硬茬子馬上就要來了,準備動真格的了!”閻二在前方傳音道。

兩名洗心殿弟子如敗家之犬般飛入法場,上氣不接下氣道:“不好了,不好了……”

秦正阿怒目圓睜,他剛才派出了四個先鋒小隊共四十八人,竟然隻活著回來了兩個,而且還渾身帶血一副白天見了鬼的德行——問題是他們明明是出去負責探查的,又沒下令他們拒敵,怎麽打個照麵的工夫就差點全軍覆沒了?

其實已經不用這兩名洗心殿弟子再說什麽了,下方連成一片的破空嘯音越來越響,遠遠的傳了過來,猶如聲勢之大猶如千軍萬馬奔騰過境。

“這麽快?不是說對方隻有一千多人嗎?”秦正阿怒目圓睜,“洗心殿弟子聽令!結陣迎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