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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邁利歎一口氣回到那張不太可愛的牌桌前,繼續閱讀自從他被迫退休以來關於巫師進展的報告。他馬上發現,潘西·阿勒萊恩的新體製很快就在巫師的生活作風上,產生了好幾個有利的變化。這好像是一個人成熟起來了,安定了下來。深夜趕到歐陸各國首都的事停止了,諜報源源而來,比以前正常穩定。當然,也有頭痛的事。巫師繼續要錢,不過從來不威脅,由於英鎊不斷貶值,大筆大筆用外匯付款使財政部很傷腦筋。有次甚至有人提出——不過沒有堅持——“既然巫師自己選中我們,他應該有心理準備,負擔一部分我國經濟衰退的後果。”看來海頓跟布蘭德發了脾氣,因為阿勒萊恩以少有的坦率態度向大臣寫道:“我沒有臉再向我的下屬提起這件事。”

一台新照相機也引起了一場爭吵,這台照相機由技術組花了不少錢卸成管狀組件,再裝在一盞蘇聯落地燈座裏。這盞落地燈用外交包裹箱偷運到莫斯科,這又引起不少抱怨,不過這次來自外交部。接著的問題是交貨。不能把巫師的身份告訴常駐站長,他們也不知落地燈裏的內容。這台落地燈很笨重,放不進常駐站長汽車後車廂。經過幾次瞎摸瞎撞後,終於不很幹淨利落地交了貨,但是照相機不靈,結果還引起圓場和常駐站長的不和。後來由伊斯特哈斯把一台型號不太複雜的照相機帶到了赫爾辛基,交給了——據阿勒萊恩致大臣的備忘錄——一個可靠的中間人,他進出邊境可以不受檢查。

史邁利突然一震,坐了起來。

阿勒萊恩在今年二月二十七日的一份備忘錄裏向大臣說:“我們談過話。你同意向財政部提出一份追加估算列入巫術預算,在倫敦購置一幢房子。”

他讀了一遍以後,又慢慢地讀了第二遍。財政部批準購置房屋費用六萬英鎊,購買家具和裝修費用一萬英鎊。為了降低開支,財政部要部裏自己的律師來處理購**宜。但是阿勒萊恩不肯透露地址。也是為了降低開支,對於由誰來保有房契的問題也發生了一場爭論。這次財政部不肯讓步了,部裏的律師擬了文件,如果阿勒萊恩去世或破產,可以把房屋收回。但是他仍把地址保密,為了在國外進行活動卻購置

這幢昂貴的房子,究竟是什麽原因,他也秘而不宣。

史邁利竭力想找尋一個解釋。他很快就發現,財務檔案十分嚴密,沒有提出什麽解釋。檔案裏隻有一次隱約地提到了倫敦的房子,那是房地價稅率加倍的時候。大臣致阿勒萊恩:“倫敦方麵仍屬需要?”阿勒萊恩致大臣:“顯然如此。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從上次談話以來,知道的範圍並未擴大。”知道什麽?

等到他回過頭來再研究那份估算巫術情資產品的檔案時,他才得到了解答。那幢房子是在三月底付款的。馬上有人搬了進去。從那一天開始,巫師開始有了個性,這是在客戶的評語中出現的。到現在為止,從史邁利懷疑的目光看來,巫師不過是個機器:手段高明,無懈可擊,能夠接觸機要,令人感到神秘,沒有大多數情報員那樣重的負擔。現在他忽然也有脾氣了。

“我們向巫師提出你關於克裏姆林宮目前對俄國剩餘石油出售給美國的看法的疑問。我們應你的要求向他提出,這與他上月的報告矛盾,當時他說克裏姆林宮目前正在拉攏田中政府,商談將西伯利亞石油在日本市場上出售。巫師認為這兩個報告並無矛盾之處,拒絕預測最後可能選定哪個市場。”

白廳對於自己的莽撞表示遺憾。

“對於喬治亞民族主義情緒和第比利斯騷亂的報告,巫師沒有什麽可以補充的。他本人不是喬治亞人,因此對此采取傳統的俄國觀點,認為所有喬治亞人都是小偷流氓,應該丟到監獄……”

白廳同意不再提此事。

巫師越來越近了。是因為購置了倫敦的房子才使史邁利有了他近在身旁的感覺?巫師好像突然從遠方莫斯科的隆冬移過身來,就在這間亂七八糟的屋子裏,坐在他的前麵,好像就在窗外,站在街上,在大雨中佇候著。但是他知道,這時隻有孟德爾在那裏給他把風。突然之間,巫師不但會說話,會回答問題,還會自動提出意見。他有時間和你碰頭。在倫敦這裏碰頭?在一幢耗資六萬英鎊的房子裏招待他吃飯,聽他匯報,而他卻目中無人,開喬治亞人的玩笑?在原來參與巫術計劃機密的一些人中間,又出現了一小群知道的人,這些少數人又是誰?

這時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物上台了,一個叫JPR的人,他是新請來參加白廳的巫術鑒定班子的。史邁利參考一下名單,確定他名叫李博爾,外交部研究司人員。李博爾表示他感到迷惑不解。

李博爾致亞得裏亞海工作組:“敬請注意日期上的明顯差錯。巫術第一〇四號報告(蘇法談判聯合製造飛機問題)日期為四月二十一日。根據所附的備忘錄,巫師是在談判雙方同意秘密交換照會後那天從馬爾科夫將軍那裏直接獲此情報的。但據我駐巴黎使館資料,四月二十一日那天馬爾科夫仍身在巴黎,而根據第一〇九號報告,那天巫師本人卻在列寧格勒郊外參觀一個導彈研究中心……”

這份備忘錄所舉的這樣的“差錯”,不少於四項,這說明巫師不愧是個巫師,竟有分身術。

李博爾所得到的結果是叫他別多管閑事。但是阿勒萊恩在另外一份致大臣的備忘錄中承認有此差錯,這對巫術計劃的性質,讓人有了完全新的看法。

“極機密。我們談了話。你已了解巫師不是一個來源,而是好幾個來源。我們為了保密的原因,盡量不讓你的讀者了解這一事實,且僅以資料數量之多這一點而言,要再繼續維持此一虛構,已越來越困難。現在是否可以公開此事,至少在人數有限的範圍內?同樣也不妨告知財政部,巫師每月一萬瑞士法郎的薪水和同額的活動費並不過多,因為此款需要再分給許多人。”

但是這個備忘錄結束時,口氣就不大客氣了:“盡管如此,即使我們同意消息公開,我仍認為倫敦房子及其用途絕不能讓不必要的人知道。一旦巫師不止一人的這個事實為我們的讀者所知,在倫敦的活動就加倍困難了。”

史邁利感到完全墜入五裏霧中,他把這份備忘錄又讀了好幾遍。接著,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一個念頭似的,他抬起頭來,一臉困惑。他在專心致誌地想著事情,因此屋裏的電話鈴響了好幾次他才聽到。他拿起話筒時,看了一下表,下午六點,他才看了一個小時的文件。

“巴拉克勞夫先生?我是財務部門的洛夫豪斯。”

這是彼得·吉勒姆用約定的暗號要求緊急碰頭,他的聲音顫抖。

(本章完)